暴雨从天而降

　　刚刚的卦还真没起错。温浸濯挥散灵气化成的讯息，感觉恶心又翻起来了。

　　凌霄回廊并非一个确切的地点。北落山脉绵延七百余里，穿过春蓼城与燃犀城，险峰数座。外围最临近燃犀城的山名澄空，山中产琉璃，依山沿水散布，部分经建造雕琢成了借势而起的琉璃长廊，回环曲折，攀附着长盛不衰的凌霄花，是以人们泛称燃犀城西、环绕澄空山的地区为凌霄回廊。

　　八点之前她要结束朔望阁的轮值、从春蓼城越过洛水到燃犀城、再借燃犀的阵法前往凌霄回廊。

　　雷永钧对这个月的轮值弟子很满意，温浸濯来告别时特地叮嘱了几句，“夜间的雨中灵气不太对，你四月轮值被抽去凌霄回廊，说不好与北落山脉异动相关。凡事小心。”

　　谢寻真也在一边笑得温和：“蕴灵阵你基本算是掌握了，之后布阵时一定记得按经脉走向，不要硬撞骨头。”

　　“好的好的。多谢师叔师姐这个月的教导。”温浸濯真心实意感谢。轮值三年，这个月确实是收获很多、相处愉快的一个月。

　　“去吧。第一天不要迟到了。”

　　温浸濯站在凌霄回廊的山道上，看着太阳当空，挠了挠头，越过洛水时风雨飘摇，船只减少，等了一会还真给等迟到了。可抵达燃犀时已经雨停，这会更是春光正盛。

　　温浸濯在道旁找块晒干的石头坐下，思考发给柳风剪的措辞：“这艳阳高照的，也不知道柳长老信不信春蓼暴雨。”没寻思明白，手惯性摸向铜钱准备起卦散发一下思路，鹤鸣先响了。

　　温浸濯唰地站起来，表情肃穆的察看传讯：“温浸濯，澄空寺有人求援，一级响应。我已开放你的正式权限，你先去处理。柳风剪。”

　　一级响应，要求一个时辰赶到。温浸濯因柳风剪未质问她迟到刚松的一口气直接哽在喉里。她原地绕着石头先盘算路程和时间，又盘算身上带的药材符箓灵石，直接往澄空寺的方向去，走了几步又觉得不行。

　　“有理有据。好，做事得有理有据。”温浸濯师从破妄阁谷升鹤，这是谷生鹤最常讲的话。重复话语如同找到依据，温浸濯说服自己，调转方向赶往凌霄回廊辞忧庭。

　　凌霄回廊地界不大，辞忧海在此地仅设辞忧庭，兼具五阁职能。续昼阁有相关规定，外出救援前必须在错钰阁登记、领取预置的医药箱、返回时核对消耗。而错钰阁，正是辞忧海的丹药法器符箓中心，负责这些消耗品的核查、供应、监察使用情况。未领取医药箱导致救援过程因物资不够出现问题，辞忧海全责。

　　温浸濯在凌霄回廊以最快的速度核实身份和权限，拿到医药箱，又匆匆赶往澄空寺，叩响寺门：“有人吗？在下破妄阁弟子温浸濯。”无人应答。

　　温浸濯大致听了听，满耳的风声水声，没有木鱼、诵经很正常，可能是被临时协调作救助地点使用，但人语声、脚步声也没有。“奇怪。”然后大惊失色，“人昏迷了？”当即便要推门而入。

　　寺门纹丝不动，温浸濯纵身跃上墙头。

　　香炉，石碑，银杏树，钟楼鼓楼，两侧偏殿，当中正殿，凭温浸濯对佛寺一点都没有的了解，这应该是正常的。

　　于是她直接跳下，直冲正殿檐下倒在地上的人，同时掏出新拿到的、更新权限的辞忧令晃了一下完成了灵力核对以示流程齐全：“辞忧海温浸濯。道友？能听到我讲话吗？哪个宗门的？”一边大声询问确认意识，一边伸手去探呼吸心跳，这时定眼一看才发现，“欸？阮司蘅？”

　　前几天这哥们还活蹦乱跳在找练剑所需的材料，路过燃犀邀请温浸濯一起出门，温浸濯表示因为轮值正在春蓼累得半死不活，下次有缘。结果缘分在这吗？

　　喊的同时上手拍，人毫无应答，意识丧失，心跳没了，灵脉循环还在继续。温浸濯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后背冒汗、心跳的幅度已经大到要通过胳膊传递让手颤抖了。

　　既往的抢救多有长老指导，或者有师兄师姐一起，凌晨的抢救虽然凶险，但主导和责任并不在她。现在完全不同，她需要完全独立地进行紧急抢救，还是认识的人。如何处理？要做什么才能保周全？万一救不过来怎么办？还是要先带他回凌霄回廊？不行，连找柳风剪请示都来不及，回去人更是已经灵识散于天地，现在就得开始抢救。总之先给开放经脉、补充灵气、恢复心跳。

　　情况实在紧急，温浸濯以为自己对急救环节很熟悉，真到需要用的时候，也只能按脑海里七零八落的内容去操作，像看着四散的小妖兽抓住哪个是哪个。

　　尽量控制自己心跳带起的手部细微颤抖，她迅速去取灵石结基础的聚灵阵：首先是维持心跳和循环。维持心脉循环是医修的首先学习也是不断重复学习的基础操作，尽管对整体的治疗方案尚存疑虑，但当下的处理温浸濯即使脑子不清楚也可以顺利完成。

　　飞快地把侧身昏倒的人身体放平、侧头，一把灵石扔出去空悬结阵，在灵气入阵之后用快速的几个深呼吸强行压制自己的紧张，尽量专注地让自己的灵力结符导引灵气进入心脉，然后去“听”阮司蘅更细微的心跳节律。

　　细微但混乱。温浸濯又翻出一张雷符拍在阮司蘅胸口，幽蓝色的电弧一闪而过没入体内，温浸濯的灵力紧随电弧之后。

　　维持心脉循环不单指维持心跳，温浸濯单手维持灵力入体，同时去取药。聚灵阵的灵力只是基础。她来不及区分，神识大概一扫医药箱直接散出一片瓶瓶罐罐，先补进去强韧血管温养经脉的药物保证机体能耐受药物冲击，然后碎开大量补足灵力的丹药用聚灵阵强行导引入体，同时插空取了止血用的千藤散，粗放地过量地撒在了衣物见血的地方。

　　好在此处还没像听说的北落山脉深处一样灵气忽涨忽落，寺院内的灵气被牵引汇入大殿外的阵中。殿中的佛像低眉垂目，殿外雾气更浓厚了。

　　温浸濯的灵力走了几圈，阮司蘅的心跳还是没有恢复、她的心脏已经快跳出喉咙了。拧着眉毛又是一个雷符拍上去、结印引导循环、碎丹灌药。

　　大量补灵气的药物入阵，灵气浓度迅速升高，阮司蘅的灵力逸散比之前好了一点。但心跳没有恢复就无法支持自主的心脉循环，进而无法维持机体的灵力运转，那么面临最大的问题是聚灵阵不够用了，得考虑蕴灵阵。

　　蕴灵阵并非复杂的阵法，在辞忧庭的抢救中是基石之一，可在医疗相关的其余三阁中并不常用。温浸濯只在轮转辞忧庭的过程中学过几次蕴灵阵的起阵方法，谢寻真教过她，她一大半的情况下符文撞上骨头，通路不起效，结阵失败，由师姐完成了后续操作。

　　温浸濯感觉耳朵嗡鸣。她可以用雷符刺激心脏的活动后迅速补上自己的灵力去伪造一个假的循环，紧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去起一个蕴灵阵支撑更大量的药物灵气流入体去接续短暂的假灵力循环。灵力一断心脏的损伤就更重，直至无法逆转，她见到阮司蘅时人已经昏迷了，所以最坏的情况，她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唯一的好消息是前几天刚看了一次完整的蕴灵阵操作。温浸濯迅速回忆了谢寻真操作的流程，按着流程从医药箱中找出来所需的灵石铺了一小片，最后想了想起阵失败的原因，“沿着经脉走向……”温浸濯再次开了一张雷符。“阮司蘅，希望藏溪剑宗护佑你。”

　　温浸濯僵硬刻板地布灵石，无意识地默念每个步骤的说明。符文铺到心脉是最关键的一步，发现灵力没有贯通的时候温浸濯心跳得自己几乎要吐出来，可是放弃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温浸濯手里捏着下一块灵石，假装谢寻真就在旁边看着她操作。师姐会怎么说，师姐说方向不对，不要往骨骼走向去，要垂直。垂直，灵力依然没有贯通。还不对。

　　温浸濯仔细地回想谢寻真给她讲解时画的图，再次调整方向，同时告诉自己不要慌，越慌越乱时间越不够。

　　似乎有一种锁扣匹配的感觉，温浸濯没来得及反应，阵法连通，由药物充盈起的灵力迅速沿着阵法纹路进入阮司蘅的心脉和四肢循环。温浸濯立刻又补了大把的蕴灵丹，才发现手上全是汗。

　　又是一张雷符，在大量灵气流的支撑下阮司蘅的心跳终于恢复，机体灵力开始自主运转。解决了灵力循环的第一要务，温浸濯紧接着找出来法器探查阮司蘅的机体：颅脑以她的水平来看没有太大问题，神智怎么样得等醒来评估；肋骨断了几根，好在没戳到心肺；内脏稍有破裂出血，体表多出擦伤，基本都是外伤问题不大，回头固定一下、冲洗止血；左臂经脉断了一小半，尽快下山找朔望阁……温浸濯又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发黑：“丹洛棠！”

　　阮司蘅的左臂经脉末梢里，赫然漂着几颗黑色的丹洛棠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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