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要忍住别动心

　　翌日天刚蒙蒙亮，许清平就来到了藏书阁。

　　这座巍峨的阁楼共分九层，飞檐翘角，古朴庄严。清晨的藏书阁格外静谧，只有早起的鸟儿在窗外啾鸣。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清平轻手轻脚地走上三楼，这里是专门收藏剑法典籍的区域。书架高耸至顶，上面整齐排列着无数竹简、典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特有的气息。

　　他按照暮成雪描述的位置寻找，却在转角处蓦然停住脚步——

　　一道熟悉的月白身影正立在书架前。

　　序师姐。

　　她今日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道袍，墨黑的长发半挽，用一根素玉簪松松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右耳边那串红色流苏吊坠与她的气质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手中捧着一本没有封皮的残卷，纸张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

　　许清平一时怔在原地。

　　他认出那本残卷——那是存放在最角落的一个木匣中的无名剑谱，据说因为残缺太甚，数百年来无人能解其中真意。

　　序师姐她真是好学呢。

　　许是听到动静，序芊芊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许师弟。”她微微颔首，右耳的流苏随之轻晃，那抹红色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一声将许清平从失神中唤醒，他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

　　“序师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手中的残卷，不由疑惑——这位法修一脉的天之骄子，竟会对这本无人问津的剑道残卷感兴趣吗？

　　序芊芊似是看出他的疑问，轻声道：“万法同源。”

　　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在寂静的藏书阁中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从窗外卷入，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

　　但却掀动了书架高处的几卷竹简，其中一卷特别厚重的《剑道源流考》因为其他竹筒的摇晃而坠落，直直朝着序芊芊的方向砸去。

　　“小心！”许清平不及细想，身形一闪，伸手稳稳接住竹简。
　　竹简入手沉重，震得他虎口发麻。

　　若是他没动，也不会伤害到序芊芊。

　　序芊芊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

　　待他稳住身形，才轻声开口：“多谢。”

　　许清平将竹简小心地放回原处，不好意思地笑笑：“举手之劳。”

　　少女的目光在他额间的剑纹上停留一瞬，忽然问道：“你的剑，练得如何？”

　　许清平一怔，如实答道：“还在练习基础剑式。”

　　“基础...”序芊芊若有所思，指尖轻轻拂过手中的残卷，“很好。”

　　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月白的衣袂在书架间轻轻摆动，宛如流云掠过山巅。

　　许清平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

　　他走到那个角落的木匣前，发现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看来序芊芊是将那本无名残卷借走了。

　　他伸手取下沉重的《剑道源流考》，正要翻阅，却见竹简内侧刻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剑道至简，唯心而已。”

　　这字迹清隽飘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骨。

　　他轻轻摩挲着这行刻字，忽然想起那日序芊芊在测灵碑前写下的名字，也是这般笔迹。

　　窗外，晨光渐盛，将整个藏书阁照得通明。许清平捧着竹简，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细细研读。

　　这卷《剑道源流考》果然如暮成雪所说，对理解剑理大有裨益。其中不仅详细记载了剑道的起源和发展，还阐述了许多精妙的剑理。许清平越看越入神，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

　　正当他沉浸在剑理之中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抬起头，意外地发现序芊芊去而复返。

　　她手中端着一杯清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藏书阁的规矩，研读典籍时可在此饮茶。”

　　许清平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师姐。”

　　序芊芊的目光扫过他正在阅读的竹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剑道源流考》是剑修必读的典籍，你静心研读，很好。”

　　被夸了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许清平鼓起勇气问道：“师姐是法修，为何会对那本无名剑谱感兴趣？”

　　序芊芊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指尖轻轻划过竹简上的刻字：“大道至简，万法同源。”她抬起眼，看向窗外，“那本残卷...记载的是一种很特别的剑理。”

　　“特别的剑理？”许清平好奇地追问。

　　序芊芊微微颔首：“它认为，剑道的极致，不在于招式，而在于心意。”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意。

　　许清平怔住了。这番话，与竹简上刻着的“剑道至简，唯心而已”何其相似。

　　许清平还想再问，可她却已经起身：“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许清平才缓缓坐下。他端起那杯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接下来的半日，许清平一直沉浸在《剑道源流考》中。直到夕阳西斜，阁内渐渐昏暗，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竹简。

　　离开藏书阁时，他特意看了眼那个空了的木匣。

　　回到摇光峰，许清平没有立即休息，而是在院中练起了剑。这一次，他不再拘泥于剑招的形式，而是用心去感受剑意流动。说来也怪，当他放松心神，顺着本能出剑时，剑招反而更加流畅自然。

　　月光下，少年执剑而舞，额间的剑纹若隐若现。偶尔剑锋划过，会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湛蓝光华。

　　暮成雪下山的第二日，许清平比往常更早来到了藏书阁。

　　晨露未晞，阁内还弥漫着昨夜留下的檀香气息。他径直走向三楼剑法区，却在经过那个角落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那个存放无名残卷的木匣依然空着，序芊芊昨日并未归还。

　　他轻叹一声，说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什么。取了《剑道源流考》，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却迟迟未能静心。

　　“在找这个？”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许清平猛地回头，看见序芊芊不知何时站在书架旁，手中正捧着那本无名残卷。

　　晨光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今日她换了一身浅青色的道袍，发间别着一支素银簪子，比昨日更多了几分清雅。

　　“序师姐。”许清平连忙起身。

　　序芊芊将残卷放在桌上：“昨日看得入神，忘了时辰。”她的目光扫过他面前摊开的《剑道源流考》，“可有所得？”

　　许清平老实回答：“还在研读基础篇。其中‘剑意随心’之说，与师姐昨日提及的‘顺着本心’颇为相似。”

　　序芊芊微微颔首，在他对面坐下，翻开残卷的某一页：“你看这里。”

　　许清平凑近细看，只见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简单的剑势图示，旁边注着一行小字：剑势如水，无形而有质。

　　“这...”他凝神思索，“是说剑招不该拘泥于形式？”

　　“可以这么理解。”序芊芊指尖轻点图示，“但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剑意应当如流水般自然。遇石则绕，遇壑则填，顺势而为，方得真谛。”

　　她说着，随手拿起桌上一支毛笔，在空中虚划一笔。明明只是随意一挥，笔尖却带起一道凌厉的劲风，将窗外飘入的一片落叶整齐地削成两半。

　　许清平看得目瞪口呆。

　　序芊芊放下笔，神色依旧平静：“这是残卷中记载的‘流水剑意’，与流云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师姐对剑道的理解，实在令人佩服。”许清平由衷赞叹。

　　序芊芊却轻轻摇头：“不过是拾人牙慧。”她的目光掠过残卷上的字迹，带着几分追忆，“这些道理，也是别人教我的。”

　　许清平忍不住问道：“是执玉尊主吗？”

　　序芊芊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是。”

　　这时，阁外传来钟声，已是辰时。序芊芊起身告辞：“明日宗门有早课，我需准备些东西。”

　　许清平连忙起身相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重新坐下，翻开那本残卷。这一次，他不再只看图示，而是仔细研读每一行注解。越看越是心惊——这些剑理精妙绝伦，很多见解甚至超越了《剑道源流考》中的记载。

　　特别是其中关于“心剑合一”的论述，与梨序剑认主时他感受到的剑意如出一辙。

　　“剑道至简，唯心而已...”

　　他喃喃念着竹简上的刻字，又想起序芊芊演示“流水剑意”时那随手一挥。

　　忽然间，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快步走到那个刻着字的竹简前，仔细比对字迹。果然，残卷上的注解笔迹，与竹简上的刻字，虽然一个工整一个随意，但笔锋转折处的习惯，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这个笔迹，又与序芊芊在测灵碑前留下的签名，有八分相似。

　　许清平扶着书架，只觉得心跳如鼓。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序芊芊与这本无名残卷的作者，与在竹简上刻字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这残卷至少是数百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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