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群星之巅

　　GN-z11星系，“凯旋”号悬浮在一颗炭黑色的星球上空，玄墨星，“凯旋”号此行的最后一站，也是距离母星最遥远的地方。

　　根据科学界计算，这里有生命存在的痕迹，同时还拥有大量母星稀缺的资源，例如铱、锑、镓等，而且，如果计算无误，舰员们也许能从这里采集到一种同时具有高硬度和高延展性的液态金属，这无疑将会为母星的科技发展注入新活力。

　　一番等待后，“凯旋”号内置AI开始汇报扫描结果：“……气压101.325千帕，气体中氧气浓度78%，氮气14%，二氧化碳6%，氪气0.3%，未知气体浓度1.7%，地表覆盖有直径478.372公里的金属物质，其中蕴含巨量的稀有金属，初步分析具体成分为……检测到疑似生命存在迹象，但需进一步检查……”

　　“凯旋”号主控室内，冷曜皱起眉心，长久以来科学界一直坚信，生命只会诞生于特定的物质环境中，气体组成成分及比例、微生物数量等缺一不可，而这一理论也在人类一次又一次的外太空探索过程中得到证实，无论那些外形生物的外形多么突破人类幻想极限，那些诞生生命的星球与母星的环境差异基本浮动在5%左右，这让科学界更加笃定他们对生物诞生条件的界定。

　　可如今，在这颗与母星生态环境完全相反的星球里，竟然有疑似生命存在的迹象，这无疑全盘否定了人类世界坚持已久的科学信仰。

　　冷曜不由得担心起来，虽然她的确质疑过生命诞生的条件是否真的那样苛刻，但当潜在的反例摆在眼前之时，她还是不免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在人类认知里绝不可能诞生生命的环境中竟然有疑似生命存在的迹象，仅仅是“疑似”两个字都足以颠覆人类认知，更别说如果真的在这里发现生命，带给人类世界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浩劫？

　　冷曜无法预料，于科学探索的角度来讲，她希望地表真的有生命，但是从人类命运的角度来说，她悲观地期盼那个“疑似”变成否定。

　　与冷曜反应截然相反的是，其他星舰军，包括她自己组建的外星生物探索团队，和丈夫霍尔舰长，则全都是一派激动不已的样子，稀有矿产、外星生物，他们仿佛看见无数论文、专利、勋章、荣誉在向他们涌来，这趟星际探索果然不虚此行。

　　很快，霍尔注意到冷曜的不同反应，关心道：“怎么了宝贝？你不是一直都想发现更多外星生物吗？怎么不开心？”

　　他的抽离即刻影响到其他舰员，看见冷曜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真扫兴。”
　　马上有人跟着讥讽：“可不是，有的人总会抓住一切机会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要不这样霍尔舰长怎么会注意到她，可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呐。”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冷曜听见，她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从她与霍尔谈恋爱开始，这种拈酸吃醋的奚落声就层出不穷，她不止一次提出结束两人的关系，但每次都被霍尔的真诚打动，到最后两人结婚，她都已经对这些声音免疫了，谁让她嫁给了全星联的梦中情人呢，这点委屈摸摸腹肌也就过去了。

　　但冷曜没反应，霍尔却猛地站起来，目光阴冷地盯着那几个人，狠狠道：“道歉。”

　　这声音同样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星舰军畏惧，所有人都清楚，霍尔舰长虽然平日里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可一旦生气起来，那绝对是不让罪魁祸首掉一层皮决不罢休的。

　　此时此刻，“凯旋”号主控室里只有智能AI分析庞大数据而发出的机器运转声，所有人都低下头一语不发，胆子小的还颤了几下肩膀。

　　气氛凝重到让人都不敢发出呼吸声，冷曜急忙轻晃霍尔的手臂，小声道：“别这样，没事的。”

　　霍尔却握住她的手，目光如锋利的刀子一般扫向那几人，声音愈发阴沉：“道歉，立刻。”

　　吐槽的那几人头低得下巴都要贴在锁骨上了，闻言怯怯地抬眼小心觑着霍尔，害怕得咽了口唾沫才终于面向冷曜，蚊子似地嗡出三个字：“对不起。”

　　冷曜刚要说没事，就被霍尔愤怒的声音打断：“大点声，跟谁道歉呢？”

　　那三人马上向冷曜鞠躬：“冷博士，对不起，我们错了。”

　　至此，霍尔的脸色才稍微变得好看起来，转过头对冷曜笑了一下：“冷博士，你接受他们的道歉吗？”

　　“接受接受，没关系。”冷曜巴不得这一幕赶紧结束。她知道霍尔是在为她打抱不平，但说实话，冷曜其实对这种事并不在意，要是真的在意，她也不会选择和霍尔结婚。

　　“既然冷博士原谅你们，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霍尔拍了下冷曜的肩膀，看向主控室里的所有人，“这是一次警告，我希望‘凯旋’号上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不尊重人的情况，冷博士是星联特聘过来的，任何人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不尊重星联。”

　　“是！”所有人齐刷刷敬礼，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霍尔舰长拉着冷博士的手离开主控室。

　　廊桥角落，霍尔将冷曜抵在舱壁上，两只大手捧着冷曜的脸，认真看着对面的眼睛：“真的没事了？你别听那些声音，总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

　　“真的没事，”冷曜微微仰起头笑了笑，“结婚这么多年我早都习惯了，倒是你，不要在意这些，众人面前和我保持点距离，多少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

　　“可是我忍不住，你在我身边，我根本忍不住。”霍尔轻蹭着冷曜的鼻尖，“再说怕什么，我们是合法夫夫。”

　　冷曜无奈地叹口气：“你啊，总得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本来‘凯旋’号上看我不顺眼的人就多。”

　　霍尔将头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对不起，都怪我。”

　　“确实怪你，谁让你这么受欢迎，让我成为全星联的情敌。”冷曜一把推开他，满眼娇嗔。

　　“不，”霍尔立刻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怪我太爱你，为了娶到你，不惜让你成为全星联的情敌。”

　　“咦——肉麻，你差不多得了。”冷曜推着霍尔结实的胸膛。

　　霍尔还想搂着冷曜继续温存，广播里响起“凯旋”号内置AI的播报声：“全息地形图已绘制完毕。”

　　“好了，快去忙正事。”冷曜拍着他的胸膛催促。

　　“你啊，”霍尔无奈叹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工作和我你到底更爱哪个。”

　　“这你还不清楚吗？”冷曜笑着亲一下他的脸颊，继续催促，“好了，快去忙正事。”

　　霍尔低头含住冷曜的嘴唇，不甘心道：“忙完正事我要奖励。”

　　“好好好，忙完了你要……什么奖励都给你……行不行？”冷曜被吻得喘息连连，说话都不连贯。

　　霍尔终于心满意足，拉着冷曜回到主控室，一起研究降落地点。

　　主控室中央，AI已经将扫描到的各项地表数据生成等比例全息影像，一颗由蓝色光点组成的星球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大气层布满带电粒子，地表沟壑纵横，粗略看下来别说着陆点，体积硕大的“凯旋”号要想完好无损地冲过大气层都成问题。

　　霍尔舰长与大副几人展开讨论，最后决定派遣几支小队乘坐小型飞船着陆调查，如果地表确有足够丰富的矿产及生物资源，再派遣货舱着陆开采，“凯旋”号留在太空坐镇指挥。

　　计划已定，冷曜自然是第一时间起身去着陆舱穿宇航服，霍尔却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角落，悄悄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道：“万事小心，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别莽撞冲在最前面。”

　　冷曜转动眼珠看向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与霍尔对视：“知道了，啰嗦，注意影响。”

　　霍尔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颊：“你啊，总让我有种在偷情的感觉。”

　　冷曜白他一眼，推开他往着陆舱走：“离婚手续办一下。”

　　“再瞎说我可就不让你下去了，”霍尔马上拉住她搂在怀里，将头埋在她颈窝，“再抱一会，就一会儿。”

　　·
　　冲破云层的瞬间，一道直径十余米的闪电就差点将飞船一分为二，驾驶员紧急调转船身才将将避开，眩晕的众人刚要喘口气，下一道闪电就接踵而来，冷曜的神经始终绷着，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

　　才刚进入大气层就如此险象环生，地表又会是什么情况？那个疑似存在的生命迹象又会是什么情况？

　　担忧中，飞船终于穿过大气层，众人这才得以看见地表的真实面貌，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那些纵横交错的沟壑可比全息影像看起来震撼多了，山脊穿透云层，高度至少是十余个珠穆朗玛峰叠在一起，下面的沟壑纵深极长，目测完全看不见底，是真正的深渊。

　　飞船盘旋着，终于找到一处勉强算是平坦的盆地，然而起落架刚接触地面，那片黑色的土壤就泛起层层涟漪，如液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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