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传说万年前天魔大战，六界生灵涂炭，人界哀鸿遍野，天神与魔主斗得那是个难解难分，大战七天七夜！”
　　「啪」的一声醒木响，原是楼下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说书。
　　朝着人声方向一路走，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强，时不时的还有微风拂过，月一知道，这是来到了客栈大堂。
　　“最后，双方使出浑身解数打出那致命一击，巨大的灵力冲撞，凡人在一瞬之间全数消殒，从此再无人族，而伤重的天神与魔主也无力再战，各自回到了天魔两界......”
　　“你胡说！若天魔大战之后再无人族，那我们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一男子的质疑打断了说书先生。
　　“可不是？照你这么说，在座的各位岂不是非仙即魔，再不然...就是山里的野妖精了？！”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
　　众人哄堂大笑。
　　白衣女子环顾一周，拣了个窗边的位置，两人坐下后，她扭头去唤小二。
　　小二绕过人群行至桌前，取下抹桌布动作娴熟地在桌上扫了一圈后又搭回肩上，高提水壶，边倒水边介绍，“二位客官是喜辣喜甜还是喜荤喜素呀？不是咱夸，甭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咱店通通都有！”
　　“可有特色？”
　　“要说咱店的特色，那必须是鱼虾蟹蚌各类海货了！”小二一脸得意地竖起大拇指，“客官您不知道，咱这县外往东二十里地，有一灵湖，湖里的水产个头可大了。”
　　「灵湖？」她想，「县外往东二十里的，那不就是囚禁月一的千月湖吗？」
　　女子疑惑为何称其为灵湖，小二只道那湖水带有神力，男子饮之身强体壮，女子饮之容颜永驻，幼者饮之聪慧过人，年迈者饮之则返老还童。
　　身强体壮容颜永驻什么的她倒是不奇怪，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很稀奇的事，稍稍有些本事的习术者或是医者都能做到，但这返老还童却是头回听到。
　　小二从她表情就看出她不信，指着堂前那说书先生道：“瞧见他了没？”女子点头,“他啊，上个月刚过完九十大寿。”
　　“九十？！”女子震惊——那手执折扇边道边晃的男子，模样看上去分明刚及不惑之年。
　　“不可思议吧？那湖啊，就是这么神奇~”小二双手抱臂，一副很是得意的模样。
　　“可是那个湖......湖底不是镇压着魔界尊主吗？”
　　“嗐，您这一看就是听书听多了，什么魔界之主、魔尊，还不都是那说书人瞎编的~”小二一脸不屑，“小的可是这儿土生土长的，那湖我去过不下百回，若真有什么魔物，我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咯~”
　　“......”
　　白衣女子欲言又止，既然月一的事情世人不信，那索性就顺其自然，权当一桩幸事。
　　正当午时，店里生意忙了起来，掌柜连连叫了小二几声，小二应了掌柜又回头问道：“客官，说了这么久，您到底吃什么呀？”语落，小二扭头，看清她对面人的样貌后，脸色骤变。
　　女子一时不知该点些什么，便让他随意上几个菜，小二却并未回应。
　　她抬头，发现小二正直愣愣地盯着月一，便伸手在他眼前一晃。
　　小二回过神来：“哦，客、客官您说什么？”
　　“我说——随·便·上·几·个·菜~”女子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小二胡乱点头，连连说好，表面看着在笑，离开的样子却像是在落跑。
　　“你的壶忘了——拿......”
　　短短几个字的提醒还未说完，小二竟已跑得没了人影，女子心底不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回头看向月一，却又放下心来——坐在对面的人，肌肤如幼童般细腻白嫩，两侧脸颊丰满圆润，还未甩脱稚嫩的气息，十足一个红光水色的少年郎，而这样的儿郎，却生得满头暮年白发。
　　女子失笑，小声嘀咕：“也对，我是凡人我也惊讶~”
　　月一微微侧脸：“你说什么？”
　　女子摇头，说没什么。
　　“诶诶诶~不是不是！”一阵哄笑结束，那说书人赶紧把场子拉回，“这些都不重要，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茶客甲：“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说书人：“自打天神和魔主各自回界之后，人界千千万万受战争所累的凡人，化为怨灵，历经千年，融为一体，最终才生出了这祸害世间的大魔头......”
　　“我知道！”茶客乙打断他，“最后因为魔性大发，杀害了无数生灵，被千月上神以元神镇压嘛~”
　　“然后呢然后呢？！”茶客丙好奇追问。
　　“那千月上神不仅将大魔头镇压了，而且......”茶客乙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就镇在咱们县外二十里地的千月湖里！~”
　　一时间大堂躁动起来，相信和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
　　茶客丙：“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茶客乙：“你要是常来这里听书你也能知道，这故事讲过好多回，我都会背了！~”
　　众人：“切！~”
　　一听是瞎编的故事，众人哄堂而散。
　　“诶诶诶！别走啊！~”
　　眼看人群纷纷散开，说书人连连阻拦，终是没能留下几人。
　　见他转身去找那砸了场子的茶客理论，一场闹剧也总算看得白衣女子笑出了声，月一问她笑什么，她说她笑这些凡人，故事当真听，真事当故事。
　　“可他说的只对一半，确实只能算作是故事。”
　　女子回头，挑眉看他：“但你被镇压在这千月湖底，确是事实~”
　　“......”半晌，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初心。”女子微微一笑，“初遇的初，真心的心。”
　　“......”
　　“怎么不说话？”
　　“什么鬼名字......”月一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问，“之前说的渊源，是什么？”
　　初心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你......”
　　“就是他！！！”
　　被一声大吼打断，初心回头，只见刚才说要去准备饭菜的小二此时竟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就是这个人！！！”他伸手指着月一。
　　感觉到声音向着自己，月一微微侧脸，沉默着静观后续。
　　“什么就是他？”初心看看月一又看看小二，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铁牛！”一彪形大汉高声喊道，周遭却无人回应。
　　大汉回头，只见众人左找右寻，这才从人群夹缝中推了一个小伙出来，小伙颤颤巍巍地躬着身子，眼神涣散，飘忽不定，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你来认认，是不是这个人？！”大汉喝道。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吃我！求求你不要吃我！！——”小伙跪地求饶，拼命磕头，也不知在求谁饶命。
　　大汉揪着衣领将他提起，指着月一问：“你看看，是不是他？”
　　小伙双手抱在脸前，侧着头不敢去瞧，大汉没了耐心，扒开他的手，强行掐起他的下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只一眼，那小伙就跟见了鬼似的尖叫起来，“对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他一个使劲从大汉手中挣脱，哭着喊着从人群冲了出去，一溜烟的没了人影。
　　众人也没拦着，朝他逃跑的方向摇了摇头，最后将目光移回到月一身上。
　　旁桌的人不由好奇过来询问，小二告诉他，说今早自己去给掌柜的跑腿时，在东街口撞见了铁牛，当时一群人围作一团，他好奇过去凑了个热闹，只见铁牛就跟失了魂似的瘫坐在地，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要吃他，一问旁人才知，原是他昨夜晚归时，在路上遇到了吃人的妖怪。众人大吃一惊，询问是什么妖怪，小二不知，说这妖怪只有铁牛瞧见了，而且是亲眼瞧见那妖怪吃的人，吃了一地，嘴里叼着的还是个小孩。
　　“这么说，这几个月来，失踪的小孩都是被那妖怪给吃了？！”
　　“不错！肯定是！”小二直指月一，“就是被这妖怪吃了！”
　　虽然样子有些特别，但月一怎么看也不像是妖怪。
　　一女子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只道是那小二一时糊涂，搞错了，可小二却说吃人的妖怪一头白发，身高及胸，只能是他，听得初心一愣一愣的，反倒是月一从容淡定，嘴角弯起一抹浅笑。
　　“这位小...这位兄台~”初心轻咳一声，道，“在下的朋友患有隐疾，天生白发......”这话一出，月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且家里穷，打小就没怎么吃饱过饭，所以身高愣是停在了这四尺三寸......”嘴角甚至开始了抽搐，“但他绝对不是各位口中所说的妖怪啊~”
　　小二反驳，说他这一头白发便是最好的证明，初心愕然，只道少年白发又不是什么奇事，怎么就是妖怪的证明了。
　　“在别处或许不是，但在我们秋水县便是！”
　　闻言，众人反应过来，接连点头附和，说秋水县东去二十里地的千月湖，湖水赋有神力，能抚平老者褶皱、褪去白发，县里没有一个人是白头发。
　　初心想起小二说的老者饮了湖水能返老还童的话，以及那个刚过完九十大寿但看起来只有四十的男子，不禁将大堂扫视了一圈。
　　的确，果然，确实没有一个人是白头发。
　　“错啦错啦~”人群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众人回头，只见是客栈掌柜。他挤到前面，抓着小二手臂道，“你昨晚才从乡下回来，不知道，这两位客官昨日晌午就已入店，晚膳是叫人送上去在房里吃，直到方才才下楼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搞错了？
　　见大家犹疑，小二脸上倏地一红，但很快又想到什么，趔趔趄趄地开口：“那、那他既然是妖怪，出门作恶哪需要下楼，从窗户飞出去不就行了？！”
　　众人：“有道理啊~”
　　一听这话，墙头草们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大汉索性拿了个大碗，倒了满满的一碗清水，推到月一跟前，叫他喝下，说如果他的头发由白变黑，哪怕只是一根，他都承认他不是妖怪。
　　可月一哪是个任人差使的主，他微微一笑，伸手直接挑翻了它。
　　大汉暴怒，扬起拳头就要打人，见状，初心立马挡在他跟前。
　　“让开让开！”
　　“都让开！”
　　门口传来几声呵斥，众人闻声望去，看清来者身份后，纷纷朝两旁散开。
　　只见十余名衙差从中走来，分作两列立于人前，水火棍乒乒乓乓地敲在地上，好不威严。随后，一身着官衣、顶戴乌纱、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县老爷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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