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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接到经纪人的通知时，俞熙霖正躺在宿舍的床上，抱着吉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
手机传来的信息让人费解。
混了全息游戏圈子近一年，他对这里的名人多少有些了解，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个圈外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谷雨。
这个从十六岁踏入赛场就从未跌出过榜首的现象级选手，曾如王一样傲然立于不败之巅，却因车祸无缘成年后的第一个冠军。不仅如此，他在事故中失去了左腿，被迫装上义肢，虽然顶尖科技可以让他和常人无异，但职业联赛里“禁止携带任何辅助类器械”的铁律将他永久地拒在赛场大门之外。
从那以后，谷雨就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了。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人气。他依旧是社交平台上热度最高的电竞人，远超所有现役选手，甚至粉丝们自发集结，不断向联赛委员会发起抗议，强烈要求让谷雨重返赛场。
承载着这些含义的“谷雨”二字，竟会接上“今天加入组合”几个字出现在经纪人发的消息里，离谱至极。
“谷雨会来我们这破地方？王哥你是怕失业怕到做白日梦了还是吃菌子吃出现幻觉了……”
俞熙霖边说话边推开办公室的门。
王哥不在里面，但他的办公桌旁站了一人。
那人和自己大差不差的身高（俞熙霖本人188cm），匀称的身材，戴了顶鸭舌帽，背着灰黑色的双肩包，听到声音后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着头刷手机。
俞熙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非常震惊……且尴尬。
作为队长，大大小小的场面也算见过不少了，打破僵局的事也没少做，奇怪的是，他现在却像是失去了舌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的人搭话。
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同一个屋檐下。
王哥的出现及时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手续都办好了……哦，小俞你来了！那你们已经相互认识了吧？”
完全没有。
王哥端着个绿植，手舞足蹈地凑到谷雨身边，像一只开屏求偶的鸟。
“来来，送你盆发财树放房间里，一起挣大钱哈哈哈……”
他刚亲切地搭上谷雨的胳膊，就被一把甩开。
“别碰我！”
俞熙霖被吓了一跳，王哥倒是没什么反应，还是满脸笑嘻嘻。
“行行行没问题，咱们谷爷，说啥就是啥！有事找我、找小俞都行，这两天你先歇歇，本来明晚有个直播的……”王哥胖乎乎的手指在空荡荡的日程表上打转，“下周一！我们下周一再开工好不好？这几天放假！就让小俞陪你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他走到门口，重重地拍了拍俞熙霖的肩膀，“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好好照顾人家哦！”紧接着凑近俞熙霖的耳朵压低声音，只是压不住的笑意滋滋往外冒，“还没官宣呢，媒体广告商就全围上来了，以后有的忙了！”
走的时候乐颠颠的，甚至哼起了歌。
王哥一走，仿佛把房间里所有能产生分贝的事物也一并带走了。又剩两人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俞熙霖硬着头皮开了口。
“你好，我是Hardcore Echo的队长俞熙霖，不知道王哥有没有跟你介绍……”
他边说着，边主动上前想要握手，谁料对方将鸭舌帽向下一压，遮住眼睛，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工作的时候再喊我。”
俞熙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旁边的办公桌上还留下一盆孤零零的发财树。
晚间。
宿舍楼的烂木地板咯吱作响，两个少年出现在楼梯口，硬是把布满灰尘和霉斑的长廊走成了秀场的T台。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我买了十五件？！妈呀，要是王哥下周发不出工资我就不活了！”邱星光大叫道。
“买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
“哦不，他发得起工资。”邱星光的脑子罕见地好使了，“不是说我们团要来个财神爷么，叫什么来着？老牛逼的那个……”
“别抱太大希望，可能是王哥在发癫。”池瑞阳友情提醒。
“……无所谓了，”邱星光突然泄气，“我还是想念小辰哥。说好大家永远在一起的，这算什么……”
池瑞阳瞥了眼越来越近的宿舍门，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在大哥面前说这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他们是绝交了吗……”
“嘘！”
池瑞阳让他噤声，然后敲了敲房门。
“没人啊，灯都是关着的呢。”
“那东西怎么办？”池瑞阳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放他房间？”
“他锁门了吗？”
邱星光一拧把手，门就开了。他啪的一下打开灯。
“操！吓我一跳！哥你在啊！”
“在。”俞熙霖应得有气无力。
“咋了啊？你生病了吗？”邱星光一跃扑到床上，去摸俞熙霖的额头。后者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来。
“没生病。你们逛街回来了？”
“没……没逛街。”邱星光心虚地结巴。
俞熙霖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这是给你买的衣服，”池瑞阳把三四个购物袋放到桌子上，“还有一双球鞋，你之前一直想要的那款新品。”
“谢谢，让你们破费了。”俞熙霖阴阳怪气道，“工作日的下午一个人都找不到，一打电话全都‘在外面有事’。”
邱星光干笑了两声，窝在他怀里撒娇：“这不是给你买好东西了嘛……哥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这就给你点！”
“谁给你气受了？”池瑞阳盯着他的脸，“今天王哥喊你去干嘛？”
“没干嘛，就是见了一下谷雨。”
另两人满脸震惊。
“这事竟然是真的？！而且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要一个月呢……”
“一个月？”俞熙霖冷哼一声，“人现在就在自己宿舍躺着呢。”
“哪儿？我们这层吗？”
“隔壁小区，王哥给他租了个两百平的大平层。”俞熙霖淡淡地说道。
“啥？！”邱星光激动地站起身来，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拳头，“他住大平层我们就住这破地方？！昨晚洗澡水都是凉的！！”
邱池二人就住在俞熙霖隔壁，同款宿舍式单间，唯一的区别就是队长是单人床，他们俩睡上下铺。
“你能像他那样赚钱吗？”池瑞阳一针见血，邱星光偃旗息鼓。堵住邱的嘴后，他转向大哥，“还没说呢，谁惹你不高兴了？”
俞熙霖没有回答。他蜷起腿，额头抵在膝盖上，将自己缩成一团。
“难道王哥又给你塞什么活了？”“是谷雨吗？”两人同时开口。
“啊？谷雨？你说啥呢，他们今天不是刚见面吗？”邱星光纳闷地看向他二哥。
“是谷雨吧？”池瑞阳追问道。
半晌，一个声音闷闷地传出。
“那家伙就是个神经病。”
“真的假的……”邱星光下巴都惊掉了，“但是池哥，你是怎么猜到的？”
“熙霖是他的粉丝。”
“我不是！”
俞熙霖并不觉得自己是谷雨的粉丝。毕竟，他开始接触这类游戏时，谷雨已如人间蒸发般音讯全无了。
最初注意到谷雨，是他在看比赛视频学习的时候。本来谷雨的打法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他不仅是天赋型选手，还是个野路子，操作诡谲，思路更是跳出常规，非常‘反人类’。
即便如此，俞熙霖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他本身胆子小，但在职业联赛HPL中，惊悚恐怖是主基调。于是他每次都开着厚厚的弹幕，半捂着眼睛，和众多胆小的粉丝一起等待BOSS出场。
然而，当谷雨上下翻飞猎杀怪物时，再没有人会分神注意到任何恐怖场景。
实在太帅了。
无论联赛的主题是什么，他的全息人物永远是最亮眼的那一个。甚至被全网公认奇丑无比的皮肤，就因为他穿着创下了世界纪录，硬生生扭转了大众审美成为价值连城的神级战衣。
随着视频越看越多，俞熙霖的注意力渐渐转向了右下角的小窗口。那里同步录着谷雨本人的实时状态：戴着厚重的头盔和AR眼镜，身上裹得像宇航员一样，连着数不清的探测头和传感器。
说实话，全套装备下的选手们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谷雨就是会比其他人更帅气一些。俞熙霖甚至学会了仅通过嘴唇判断谷雨的状态：大多数时候他的嘴唇都是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透着几分疏离，但每当势在必得的时候，俞熙霖总能注意到那一抹微不可察的上扬。
俞熙霖无缘看他的比赛现场，当然了，有机会也未必会去，他又不是粉丝，但他总会下意识地去刷采访的视频。没打游戏的谷雨看上去永远游离在状况之外，冷着一张凶凶的脸，却莫名有点可爱。
谷雨并不是没有黑料，恰恰相反，他的负面传闻一直不少，主要集中在他的暴脾气和耍大牌上，甚至被圈内人士爆料说是业内公认的难合作。
对此，谷雨在媒体采访时非常敷衍地否认了。
俞熙霖信了。
他甚至开了个小号和一个发帖列举谷雨“超雄”行为的黑粉大战了一夜。他并不是出于粉丝对偶像的维护，只是单纯不希望优秀的电竞选手被泼脏水罢了。
所以今天见到了真实的谷雨，他也没有多难受，更不存在塌房。
都是人设嘛。
谁信谁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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