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寡妇爬墙纪事

作者:千千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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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李光宜做了这么多年德高望重的族老,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女人敢在祠堂里如此放肆!他一时不备,竟被常宝春死死缠住腿脚,这成何体统,简直有伤风化!他心头火起,正想一脚将这泼妇踹开,唯恐被她败坏了自家清名。不料一低头,却正好撞见一张涕泗横流、哭得几乎变了形的脸,心下反倒生出几分迟疑——众目睽睽之下,若真动粗,反倒显得他欺辱妇孺了。

      正是左右为难之际,他只能连连跺脚训斥:“成何体统!快松开!你这像什么样子!”

      常宝春却如同花生糖似的黏得更紧,一边嚎哭一边叫屈。周围的人都怕沾上这屎坛子,唯恐避之不及,被她讹上——她人还没怎么着,自个儿倒先遗臭万年了。谁不知道李家这寡妇的名声?那岂是好相与的主?不然,怎的家里男人都死绝了,就剩下两个寡妇,反倒把她家的门楣给撑起来了呢?

      可让族老就这么被缠着,终究不是办法。众人只好围上前,威胁的威胁,哄劝的哄劝,都想让她先松手好好说话。可常宝春岂是那见好就收的人?那是给根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的主儿!

      她好不容易窥见这点能借题发挥的缝隙,哪肯轻易罢休。正待吸足一口气,加大嗓门,好让天上的老天爷也下来听个响动之际,一个沉稳的力道却从身后袭来,不容分说地将她从李光宜身上撕了下来。

      常宝春百忙之中回头一瞪——是哪个杀千刀的坏了她的好事?!

      原来是那精壮汉子。

      只见那汉子咧嘴一笑:“婶子这又是何苦来哉?闹这一场。说到底,不过是找您来白问问几句话罢了。咱们这儿还没开口问,婶子您自个儿倒先寻死觅活起来了。”

      他话音一顿,目光往李光宜那青黑交加的脸上溜了一圈,又笑道:“寻死也就罢了,怎么偏偏寻到族老身上去了?好婶子,快消消气,有话咱们好好说不行么?”

      常宝春瞅了瞅李光宜那难看的脸色,心头火蹭地往上冒,一时竟压下了百般算计,“蹭”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指头差点戳到那壮汉子的鼻尖上:

      “好你个后生小子!拿你老娘我来寻开心是吧?我还没寻你们的不是呢!我好好的上山去割猪草,不过误入了个破草棚子,气儿都没喘匀,话也没说上两句,就被你们这群喊打喊杀地揪到这祠堂里来了!这祠堂是咱们正经女人该来的地界吗?你们把我一个寡妇弄到这儿,安的什么心?现在倒好,反咬一口,寻上我的不是了?”

      她越说越气,声音拔得老高:“我告诉你,今儿要不给我个清清楚楚的交代,这事没完!论理儿,你也是个拳头上能跑马、唾沫星子里能钉钉的汉子,你倒是当着祖宗和乡亲的面,把话给我说个分明!”

      “婶子好口才!”那汉子抚掌笑道,眼睛黑亮亮的看着常宝春,“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婶子您孤身一人出现在那荒山野岭的草棚里,为了咱村子里的名声着想,也为了您李家的清誉,咱们不得不在祠堂里、当着大伙儿的面,给您一个交代不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妙起来:“况且……那屋子里头,似乎也并不干净。我素来听闻婶子您是一等一的贤良人,等闲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那日偏偏转了性子,想起上山去了?这割猪草的活计,不一向是您那能干媳妇儿的份内事吗?”

      他故作疑惑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哎,话说回来,您媳妇儿卢氏呢?家里婆母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反倒不见人影了?”

      常宝春心头一紧,暗骂这杀千刀的狗东西!她好不容易才把卢氏从这浑水里摘出去,自个儿差点把身家性命都赔上了,这会儿话题竟又绕了回来,

      等这关过了,她绝饶不了这多嘴的后生!

      心里发着狠,面上却诧异的紧,声音陡然拔高,质问道:“哎哟!你是哪家的小子?怎地平白无故打听起别人家的媳妇儿了?我家媳妇儿干什么、在哪儿,与你什么相干?这满祠堂的老少爷们都在,怎么你就偏偏惦记上别人家的媳妇了?莫不是想欺负我们孤儿寡妇的。”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刻意裹挟着引人遐想的意味,顿时让周遭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为之一静,所有目光唰地一下都聚焦到了那汉子身上。

      那汉子脸上的笑模样终于挂不住了,面色一僵,急声打断:“婶子!话可不能乱说……”

      “够了!”

      堂上一声喝斥,压下了所有的争吵与议论。

      常宝春被这声音惊得一个激灵,这才从与那汉子的纠缠中回过神来,重新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她回头一看,只见祠堂正中最上位,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白胡子老头,此刻已在李光宜的小心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常宝春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她方才闹得是痛快,却不知是否过了火,惹恼了他们,一时之间倒有些后悔。

      那精壮汉子也立刻敛了声息,垂手退到一旁。

      满堂寂静,只余下老太公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他平静地扫了一眼常宝春,目光浑浊,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祠堂重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的目光转向那精壮汉子:“李书旗,捕风捉影,逼问妇道人家,便是你的道理?”

      不待汉子辩解,他又看向常宝春,眉头微蹙:“李常氏,撒泼打滚,冲撞族老,就是你的清白?”

      他顿了顿,仿佛耗费了不少力气,最后摆了摆手,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这竟是要各打五十大板,含糊了结了!

      李书旗似有不服,张了张嘴,却在老太公平静无波的目光下将话咽了回去,只得躬身应道:“是,叔公。”

      常宝春心头一松,知道自己这关算是险险过了,连忙也跟着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神色。

      常宝春憋着一肚子火,气势汹汹正待回去寻卢氏的晦气。与此同时,村落另一头的幽暗老屋内,李书旗正伺候着叔公烧水烟。

      老人家住惯了的屋子,即便时时打扫、常常修补,也难掩那股从梁柱墙角里渗出的、沉甸甸的陈旧腐朽气息。叔公佝偻着背,坐在床沿上,两条干瘦的腿垂着,静静等着李书旗将点好的烟杆递到他嘴边。

      “叔公,”李书旗一边递烟,一边低声开口,眉头紧锁,“今日的事,就这样轻轻放过那李常氏了?那草棚子里头的光景,明眼人都瞧得出是有人幽会过的。如此雷声大雨点小,只怕日后……风气更坏,要生事端。”

      老叔公眯缝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看着灰白的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中袅袅盘旋而上,像一段抓不住的旧事。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半晌,才喘匀了气,浑浊的眼睛瞥向李书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捉贼拿赃,捉奸……要拿双。书旗,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以为你知道,我让李常氏去一趟祠堂,只是为了堵悠悠众口,不是为了定她的罪的。”

      他顿了顿,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可那李常氏……她不一样。她……。这村子里的女人,谁都可以出那种丑事,唯独她……不行。”

      李书旗欲言又止,叔公却又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常宝春那一腔子兴师问罪的怒火,还没喷出口,就被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鸡汤给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婆母今日受累了,”卢氏捧着碗,声音软和得能掐出水,“这汤您先趁热用着。媳妇知道您口味重,爱那硬实有嚼头的,可这鸡汤最是温补养人。院子里头还圈着几只刚买的小鸡崽,正精神着呢!我这就去拾掇了,明儿个用足料,炸得酥酥脆脆的给您佐酒,那滋味,保管您喜欢!”

      常宝春这会儿是骂也骂不出口了。她陷在软乎乎的垫子里,手里捧着暖到心里的鸡汤,几口下肚,连脾胃都熨帖地舒展开。她咂咂嘴,想了又想,终是欲言又止地开口:“……倒也不必全都下重料。不是有好几只么?分出一两只来,叫我尝尝原味的也好。”

      卢氏连声应下,正要转身去张罗,又被叫住。只见她那今日在祠堂大杀四方的婆母,此刻竟带着点孩子气的期盼望着她,期期艾艾地追问:“那……酒呢?”

      卢氏闻弦而知雅意,忙不迭地应承:“有有有,这就给您温上!”

      常宝春听得一愣,她哪敢想过还有这待遇?从前只有她伺候别人的份儿,何曾被人这般细致地伺候过?没成想,这辈子竟真有这般日子落到自己头上。她顿时喜上眉梢,兴高采烈地点头:“诶!好!温上!”

      先前那点准备找茬的不快,早已被她抛到爪哇国去了。

      看着婆母吃得眉开眼笑,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模样,卢氏心头一松——也罢,这自掏腰包填婆婆的嘴,总算没白费。能花钱消灾,便是好事。她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准备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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