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三十块钱

　　暮色四合之际，万岁岁才同二人回到桃源村。

　　完成把布料转送到庄秀秀家里的桃源村今日小任务后，万岁岁独自回了屋，反手掩上了木门，屋里静悄悄的。

　　她坐在刻有缠枝花纹饰的铜镜前，深吸一口气，掀开自己右肩的衣物，金红的夕阳余晖泼洒进屋内的同时，铜镜中映出一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

　　随着右肩蔓延至锁骨，隐约可见片片青鳞，青鳞边像是墨底镶了亮边，边缘带着细腻的弧度，摸起来只觉滑腻冰凉。

　　暖黄的光晕照在青鳞上，映出万般奇彩，光影流转间，肩上青鳞隐约可见一条游鱼形状。

　　镜中少女面色凝重，眼睛直勾勾盯着铜镜里映出来的画面，然后神思不属的把衣物穿好。

　　怎么会呢？

　　我身上怎么会长鳞片。

　　万岁岁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的吓人，我不会是变异了吧，还是说这是穿越后遗症？

　　她绞尽脑汁，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返祖现象、病毒寄生、水土不服、还有她神志不清的可能性。

　　或许我其实是一条美人鱼？

　　还是传说中的龙族？

　　又或者我有海神波塞冬的血脉？

　　眼见她的猜测越来越离奇，万岁岁摇了摇头，及时住脑。

　　然后猛灌了自己几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离奇的被雷劈来异世，熟悉的东西只有那三条鱼，她眯了眯眼，随后眼睫垂下。

　　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了，她抽了抽嘴角，肯定和那三条鱼脱不了关系。

　　她抹了把脸，这下那三条怨种她非救不可了。

　　既然柔情规劝不管用——桃源村村民都执意要用这她的鱼做祭品。

　　偷也偷不出——（除了庄秀秀武力值在本人之上的原因外），还有偷走之后必然会打草惊蛇，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卡拉米到时候被捉住干掉就麻烦了。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

　　说干就干！

　　万岁岁是个既然决定做什么，就从此时此刻开始做的人，有些人觉得这种人很有执行力，但是只有当事人知道，虽然有明确的目标和想法……

　　但自己的计划是多么捡漏草率，就像风中摇晃的破布口袋，不仅摇摇晃晃还四处漏风。

　　她的计划就是六个大字：

　　冒充仙人示警。

　　——
　　计划实施三日
　　第一日

　　桃源村的王木匠发现从隔壁村集市上买的咸鱼里有一字条，上书一行大字：
　　“吾恶丑鱼之形秽，独钟丘山之野蔬。”
　　众人闻之皆哗然。

　　第二日

　　住在村尾的张寡妇半夜总听到林子里似乎有狐狸叫，隐约可听见一句什么“疏丑鱼，远凡鳞”，叫声凄厉，令人悚然。
　　众人闻之皆胆寒。

　　第三日

　　桃源村李婶家的小胖子从经常玩耍的沙土堆里挖出来一个做工粗糙的小石人，大人们一看发现背后刻着一行字：
　　“丑鱼游仙前，仙眉锁厌颜。”
　　众人闻之皆魂惊。

　　第四天：

　　村长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村民的呼喊声响起：

　　“村长！”

　　“不好了村长！”

　　“出大事了村长哎！”

　　数十个桃源村村民面带惊慌，不停的用力捶村长家的木门。

　　不一会儿，须发皆白的老村长披着外衣打开门，站至众人面前。

　　还没等问话便听到当头一句：“村长！俺们今年可不能再拿那三条丑鱼当祭品哩！”

　　村长眯了眯眼，盯着面前质问自己的周大壮，捋了两下胡子，慢悠悠回道：“这是为什么？”

　　周大壮性子性子急躁，语速飞快：“那当然是因为这几天村子里发生的怪事儿啊村长！王木匠、张姨，还有李小胖他们家里人都遇到好多怪事哩，大家伙都知道，而且这些事都和那三条丑鱼有关系！”

　　他从小听仙人的事迹长大，对桃源村世代供奉的仙人极为崇敬，他可不能让仙人收到不如意的贡品。

　　旁边也有不少村民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既然仙人都不喜欢，咱们还是别供奉那三条怪鱼了，免得触怒了仙人就不好了！”

　　仙人赐福的传说在村子里流传百年，不少村民自孩提时期起便听从大人讲述仙人事迹，仙人悟道后挥袖间便让自己的家乡变成人杰地灵的福地，是众多村民心里的精神信仰。

　　所以乍然听闻此事，都心焦如焚，担心惹了仙人不快。

　　但村长在任多年，又德高望重，长者的威严还是有的。

　　众多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自顾自说了半天，结果发现老村长一直在面无表情盯着他们，脸色阴晴难辨，慢慢的，就没人出声了。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梅开二度，正躲在大树后面看热闹的万岁岁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咦？怎么回事儿！

　　事情看起来马上就要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了，怎么场面忽然就这么停了？

　　但是让她感到庆幸的是：还好这时候有个愣头青在场。

　　——

　　愣头青周大壮同志完全看不懂气氛，自顾自的输出：“仙人对我们桃源村有大恩，我们不能敷衍了事，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祭品就把那些仙人不喜欢的东西送上去啊，这实在对不起世世代代保佑我们桃源村的仙人，大家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虽然这次依旧有人附和，但是声音明显小了很多，气势也弱了不少。

　　但是这并不耽误我们的愣头青表演，周大壮还想接着说点什么，嘴唇刚动了动，就被费劲老大劲儿从人群背后挤进来的妹妹周青青，一手捂嘴一手拎着脖领子，硬生生拖走了，隔了老远还能听见周大壮嘴里不住发出呜呜声。

　　……

　　局面得到了有效控制。

　　村长扫视了人群一周，没说话，只是接过村民手里抱着的石人，然后用皴裂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片刻，又仔细瞧了敲石人背后的字。

　　又详细询问下怪事的细节，老村长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咳咳，这件事到此为止，仙人祭迫在眉睫，估计是什么人搞得小把戏，妄图破坏仙人祭典，大家不必理会，但是经此一役，供奉怪鱼给仙人确实可能有触怒仙人的风险，我会想想其他办法。”

　　“大家伙都先散了吧，我会尽快寻找更合适的祭品，如果实在没有的话，再用怪鱼供奉仙人也不迟。”

　　没有了出头鸟，剩下的桃源村村民看村长都这么说了，也就各自散去。

　　——
　　万岁岁看傻眼了，合着她累死累活折腾这些天，最后被几句话轻轻打发了，她把扎着红发带的麻花辫往后一甩，一把靠在树上，然后心疼的揉了揉自己刻了一晚上石人的手，最后不得不悲剧的承认，自己的计策虽然有了那么点用，但是作用不是很大。

　　桃源村的老村长威望确实很高，看来要另想法子。

　　唉！救鱼大业任重道远啊！

　　万岁岁低头叹了口气，瞅了一眼自己肩膀上掉落的树叶。

　　呼～

　　几个青绿色的树叶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缓缓落地的同时，万岁岁身前出现一片阴影。

　　她顿了顿，然后缓缓抬头。

　　一张饱经风霜，苍颜鹤发，但依旧目光清明，精神矍铄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没错，是刚刚还站在木门旁的老村长。

　　老村长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和她手上因为刻石人不小心弄的伤口。

　　万岁岁……

　　万岁岁淡定双手背后，然后坦然对着老村长点了点头，表示对村长治村有方的肯定。

　　试图做一个途径此地，只是盘桓片刻的旅人。

　　但是不幸的是她并没有蒙混过关，老村长冷嗤了一声，然后把小石人准确无误的扔到了万岁岁怀里，转头慢悠悠的往江边走。

　　——

　　被发现了………没关系，人生总要不断跌倒再爬起来的。

　　她是不会放弃的！

　　万岁岁一把扔掉石人，然后急忙跟了上去。

　　既然已经暴露了，再掩饰也没什么用。

　　她快步走到老村长前面，然后转过身露出一个老实乖巧的笑容，倒退着跟着老村长的步伐走。

　　“额哈哈哈村长，你是怎么发现的？也太厉害了吧！”

　　老村长瞅了她一眼，忽然开始吹胡子瞪眼，“哼！村里会认字写字的没几个，他们的字迹我老头子熟的很，其他人都大字不识几个，除了你这个和祭品同一天出现的外来的野丫头会惦记这个，还能有谁！”

　　万岁岁无言，心里默默流泪：呜呜呜说好的穿越者穿到古代就可以碾压古人的呢，穿越小说害我不浅呜呜呜！

　　但万岁岁面色如常，发挥脸皮厚如城墙的优良精神。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村长您真是明察秋毫，不愧是桃源村第一智者！”

　　“少来，老头子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万岁岁眼珠一转，“那您刚才说的如果找到合适的祭品，就不献祭怪鱼了，还算不算话？”

　　“算。”

　　老村长斜了万岁岁一眼，慢悠悠捅刀：“不过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万岁岁正色道：“怎么说？”

　　“历年仙人祭的祭品都必须是从扶舟江里打捞上来的，此乃桃源村先祖定下的规矩，但是这几年可不知为何，江里的东西都渐渐绝迹了。

　　“都没了？”

　　“对呀，几十年前江里的大货还到处都是，那青鲟摆尾能掀得浪花拍岸，丈余长的银鲤跃出水面时，鳞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还有那墨背鲶鱼，潜伏在江底石缝里，体型粗得能赶上孩童的腰，一网下去，总能拖上来几条沉甸甸的大家伙，连船板都压得咯吱作响。”

　　“不过呀，这些年不知为何就渐渐的少了，村里人都要愁掉头发了，去年只捞上来几筐小之又小的，结果祭典那天风雷大作，村里人心里难受，怕是仙人降罪。”

　　“今年只好给仙人先奉上那几条怪鱼了。”

　　——
　　二人闲话片刻，已然走到了扶舟江边，万岁岁蹲下身，用手撩了一把江水，清澈得能映出指尖的纹路，微风拂过，带来江水特有的清润气息。

　　万岁岁点了点头，水质不错，也不像是被污染了，她极目远望，天际线尽头的江水由不远处的扶舟山上流下，溪流汇入江中，江水滔滔远去，两岸青山迷蒙，空灵悠远。

　　这环境好得很啊，咋回事儿。

　　万岁岁薄唇轻抿，突然福至心灵，她快步走到自己出现的那棵树下，古树纹路繁复，枝干虬劲，唯独树底一大块焦黑，似是被雷劈过，她徒手挖了挖，竟挖出一块微微散发黑紫光的石头。

　　石头通体深色，阳光照耀下暗纹流转，散发着微弱黑紫光，转眼又消失不见，但万岁岁知道，她没眼花昏头。

　　这确实比她做小石人那种石头肉眼可见的质感好很多，就像是国家博物馆里的藏品和某电商平台九块九包邮商品的区别一样，乃云泥之别。

　　老村长见万岁岁眉头紧锁，正经沉思的模样，觉得好笑：“小丫头，还是省省力气吧，桃源村这么多年没解决的问题，你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摇摇头，沿着河岸缓步踱着，走着走着，忽觉手腕一紧，力道带着几分急切的莽撞 ，他被人一把拉住了。

　　老村长转过身，撞进一双清亮如溪的眸子，少女身形微挺，绑发的红绸被风扬起 ，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着他说道：

　　“我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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