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竹林疑影
姑苏城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昨夜的腥风血雨仿佛被这雾气暂时掩盖,但漕帮总舵内弥漫的压抑气氛,却比雾气更浓。
萧月白一夜未眠。他反复推敲着案件细节——那精准致命的剑法,那妖异的血莲,还有顾惊澜衣摆上那不协调的暗红色泥土。直觉告诉他,顾惊澜并非真凶,至少,不完全是。但此人身上迷雾重重,他的出现,他的言辞,都像是刻意引导着某种方向。
“月白哥哥,” 沈清音端着一盏安神茶走来,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你又在想案子了?我熬了些茶,大家都能定定神。” 她声音温柔,带着关切。她已仔细验看过两具尸体,确认凶器为同一柄淬毒软剑,毒性猛烈且罕见,若非她沈家医术渊源,寻常仵作根本验不出来。
另一边,谢停云正与几名捕快低声交代,命令他们彻查两位死者近三个月来的所有往来账目与人员接触。他行事雷厉风行,带着六扇门特有的严谨与效率。然而,当他目光偶尔扫过倚在廊下,正漫不经心把玩着一片竹叶的顾惊澜时,眉头总会不自觉地蹙起。
顾惊澜似乎完全不受命案影响,姿态闲适,仿佛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直到萧月白走到他面前。
“顾左使,” 萧月白开门见山,“昨日你说在房中独饮,无人作证。但或许,物证可以。” 他的目光落在顾惊澜已换过的衣袍上,“你昨日袍角沾染的泥土,并非荷塘边的淤泥。不知顾左使可否告知,那是何处所致?”
顾惊澜动作一顿,抬眸,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萧少主好眼力。” 他站直身体,压低声音,仅容二人听见,“若我说,我昨夜确实出去过,并且可能看到了真凶的踪迹,萧少主信吗?”
此言一出,萧月白心中微震。他凝视着顾惊澜,试图从那双含笑的眼中找出破绽,却只看到一片坦然的深邃。
“何处?” 萧月白沉声问。
“城西,一片僻静的竹林。” 顾惊澜道,“我嫌灵堂闷得慌,便出去透气。隐约见到一个黑影身法极快地掠入竹林,形迹可疑,便跟了过去。可惜,那人警觉性很高,林中也暗,未能看清面目,只交手了两招,让他跑了。那泥土,想必就是那时沾上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又难以证实。
萧月白尚未开口,谢停云已走了过来,显然听到了后半句,他语气严肃:“顾惊澜,既有线索,为何不早报?你可知隐瞒线索,亦是妨碍公务!”
顾惊澜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谢大捕头,无凭无据,我空口白牙说出来,你们会信?只怕更坐实了我的嫌疑。如今有萧少主为我‘作保’,我才敢说出口啊。” 他话中带刺,意有所指。
萧月白抬手,止住了谢停云欲反驳的话头:“是真是假,一探便知。顾左使,烦请带路。”
城西竹林,距离漕帮总舵约三里。晨雾未散,竹叶滴翠,林中静谧异常,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顾惊澜凭着记忆,将二人引至竹林深处一片空地。果然,这里的泥土颜色偏暗红,与苏州城常见的土质不同。
“看这里。” 沈清音心细,蹲下身,指着地面几处几乎难以辨认的脚印,“脚印很浅,轻功极佳。而且……这里似乎有打斗的痕迹。” 几株新竹有被利器划过的细微痕迹。
谢停云仔细勘查四周,在几片竹叶上,发现了一点早已干涸的、不易察觉的深褐色斑点。“是血。” 他沉声道,取出随身携带的皮袋,小心地将沾血的竹叶收起。
线索似乎印证了顾惊澜的说法。然而,萧月白的目光却被空地边缘,一株粗壮的毛竹吸引。在那竹竿离地一人高的位置,被人用利器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图案——并非盛开的莲花,而是一个紧闭的莲花花苞,与命案现场的血莲形态一致,只是小了数倍,极其隐蔽。
“看来,这里确实是凶手曾停留,甚至可能是预谋之地。” 萧月白轻抚那刻痕,语气凝重。凶手在此地留下标记,是何用意?
顾惊澜也走了过来,看着那花苞刻痕,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这家伙,倒是挺喜欢留记号的。”
就在众人专注于竹上刻痕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竹林四面八方袭来,寒光点点,竟是数十枚喂了毒的袖箭!
“小心!” 萧月白反应极快,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片绵密的光幕,护住身旁的沈清音,“叮叮当当”将射来的袖箭尽数格挡开去。
谢停云亦在同一时间拔刀,刀光如雪,将射向自己的暗器劈落。
而顾惊澜,在暗器袭来的瞬间,身形如鬼魅般一晃,竟是不退反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铮”地一声轻鸣,剑身抖动,精准地挑飞了射向他和萧月白侧后方的几枚毒箭。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残酷美感。
暗器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轮发射后,竹林再次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追!” 谢停云一声令下,与几名捕快迅速朝着暗器来处搜索而去。
萧月白收剑回鞘,看向顾惊澜,目光深邃:“多谢。” 方才若不是顾惊澜出手,他虽能自保,但难免会让沈清音陷入险境。
顾惊澜手腕一抖,软剑如灵蛇般缠回腰间,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萧少主客气了,我可不想刚找到的‘盟友’就这么死了。”
沈清音惊魂未定,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地检查着被击落的毒箭:“箭上的毒……和杀害赵帮主、雷堂主的毒性,似乎同出一源。”
这时,谢停云带着捕快无功而返,脸色铁青:“人跑了,身手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线索。”
袭击者显然对这片竹林极为熟悉,而且目标明确,就是要将他们几人置于死地,或者至少,是警告他们不要再查下去。
萧月白心念电转。凶手是如何知道他们来了这片竹林?是巧合,还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他看向顾惊澜,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猜疑。
顾惊澜带他们来此,是巧合,还是……有意引入陷阱?
“此地不宜久留。” 萧月白压下心中疑虑,沉声道。
回到漕帮安排的别院,气氛更加沉闷。接连发生的命案,再加上白日的遇袭,让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
谢停云将自己关在房中,仔细研究那几片带血的竹叶,试图找出更多线索。他心中对顾惊澜的怀疑并未因遇袭而减少,反而更深——为何顾惊澜一去,他们就遇袭?这未免太过巧合。
沈清音则在药房内,对照沈家秘传的毒经,仔细分析那袖箭上的剧毒,希望能找到毒药的来源,从而顺藤摸瓜。
萧月白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渐渐沉下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血色。他手中摩挲着一块从小佩戴的、材质非金非玉的令牌,令牌背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莲花轮廓。这是他的身世之谜,也是他必须查明前朝旧案的原因。血莲标志的出现,让他感到一种宿命般的牵引。
“萧少主还在为日间之事烦忧?” 顾惊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倚在月亮门边,姿态依旧慵懒,眼神在暮色中却显得格外明亮。
萧月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顾左使觉得,今日袭击我们的人,与杀害赵、雷二位的是同一伙吗?”
“是不是一伙不重要,” 顾惊澜走近几步,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天边的血色,“重要的是,他们急了。我们触碰到了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他侧过头,看着萧月白完美的侧脸轮廓,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萧少主,你说这血莲,究竟是为何而开?为仇?为财?还是为了……某些被时光掩埋的旧事?”
萧月白心中猛地一跳,握紧了手中的令牌。顾惊澜此言,是意有所指,还是无心之语?
“或许,皆有之。” 萧月白不动声色地回应,“只是不知,顾左使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顾惊澜笑了起来,笑声在暮色中显得有些缥缈:“我?我不过是个看戏的,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这乱局中,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话中有话,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层屋舍,看到了更深的阴谋在黑暗中酝酿。
“答案……” 萧月白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看着顾惊澜在夕阳下拉长的影子,心中明了,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天魔教左使,内心隐藏的东西,恐怕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他们之间这脆弱的“同盟”,建立在流沙之上,随时可能崩塌。
而下一桩命案,或者下一个被血莲标记的目标,又会是谁?
夜色,再次降临。姑苏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人心深处的迷雾与杀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