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微光锁起来

　　吴氏集团办公室

　　林余凝视着手中的财务报表，指尖在某几项被红笔圈出的条目上久久停留。室内只闻空调低沉的嗡鸣。她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因沉思而略显低沉：“杨姐，麻烦来我办公室一趟。”

　　财务经理杨婷应声而至。原本坐在林余对面的方淼淼和白飞立刻起身让座，默契地退至办公桌两侧，如同守护阵地的哨兵。

　　“出了什么事？”杨婷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凝重。

　　“上个月有几笔资金流向，不太明晰。”林余将报表推过去，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杨婷接过，快速浏览那几处刺目的红圈，解释道：“这几笔是吴董夫人亲自持公章调取的现金，理由……是购买鱼粮。但您我都清楚，养殖厂的鱼粮一向由厂长凭票划拨。她拿着公章，我也不便深究。”

　　林余沉默地拿起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光洁的桌面，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那几笔看似合理的支出，背后却透着蹊跷。

　　“你怀疑款项用途不正？”杨婷试探着问。

　　林余放下笔，白皙修长的手指重新划过那几处时间节点，抬头看向杨婷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的清冽：“杨姐，麻烦你把近三年的财务底账都调出来给我。务必……避开旁人。”

　　“我明白。”杨婷会意，正要起身，又看向林余手边那份五月报表，“那这份……”

　　“照常上交。”林余语气平稳无波。

　　杨婷拿着签好字的报表离开，方向是总经理吴向荣的办公室。

　　方淼淼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他们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财务报表我们查了三年，突破口真的会在这几笔小钱上吗？”

　　“是不是突破口，查过才知道。”白飞沉声道，语气一如既往的踏实。

　　林余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难以掩饰的疲惫从细微的动作中泄露出来：“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余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总会找到证据的。”方淼淼忧心忡忡。

　　林余勉强扯出一抹笑，安慰道：“没事，就是最近没睡好。”

　　方淼淼还想说什么，被白飞轻轻拉住，“让余姐休息会儿吧。”两人悄然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林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她打开抽屉，取出一瓶安眠药，看也没看便干咽下一颗。药片的苦涩在舌尖炸开，她却毫无所觉，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边，和衣躺下。

　　精致的妆容也难掩她眼底的青黑与眉宇间的倦怠。她缓缓合上眼，意识很快沉入纷乱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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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严的法庭，空气凝滞。身着黄白条纹囚服的少年坐在被告席上，身形单薄，却努力挺直脊背。他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正紧紧盯着证人席上的少女，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无声的安抚：“别怕，我在这儿。”

　　少女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原告律师的声音冰冷而咄咄逼人：“证人，请回答！被告是否在与原告争执过程中，偶然摸到水果刀，并实施了捅刺？”

　　少女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与不是！”律师加重了语气，目光如刀。

　　少女像是被吓坏了，声音轻若蚊蚋：“……是。”随即，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抓住证人席的栏杆，泪水决堤，嘶喊道：“是！但他是过失！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杀人！”

　　少年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曾视若珍宝的爱人，眼中充满了震惊、困惑、悲伤，最终尽数化为锥心的怨恨。“林余，我恨你。”他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法官的法槌重重落下：“被告徐泽谦，过失杀人罪名成立！因已满十七周岁未满十八岁，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赔偿受害者吴向华、吴向荣家属精神损失费一百万元！”

　　满庭哗然。受害人家属的哭嚎、被告亲属的哀求与控诉，交织成一片，将林余紧紧缠绕。

　　她仿佛瞬间坠入冰冷深海，恐惧浸透四肢百骸，咸涩的海水涌入鼻腔，夺走她的呼吸……

　　“啊！”林余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涔涔冷汗，几缕发丝黏在颊边。她颤抖着手抓过桌上的茶壶倒水，却因手臂抖得厉害，洒了满桌。她不管不顾地灌下一杯冷茶，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才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她无力地靠回沙发，拿起手机，屏幕显示下午一点。

　　原来只过了一个小时。可那个梦，漫长如同煎熬了一生。

　　“咚咚咚——”

　　敲门声将她从混乱的回忆中惊醒。

　　“进来。”

　　方淼淼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林余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汗湿的鬓角，心头一紧，上前紧紧抱住她：“余姐，别硬撑了！你还有我，还有白飞，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林余回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肩头，深深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试图证明自己还真实地活着，而非一具只为复仇而存在的行尸走肉。

　　“放心，就是又做噩梦了，有点被吓到。”她轻轻推开方淼淼，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方淼淼心疼地嗔怪。

　　“下午帮我约一下明达的总经理，就说我们吴氏作为东道主，想为他接风洗尘，请他务必赏光。”

　　“好。那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吧，头发和衣服都汗湿了。”

　　“嗯。”

　　林余正准备离开，方淼淼却去而复返，气冲冲地闯进办公室：“气死我了！明达也太看不起人了！居然用他们总裁日理万机、无法临时预约来搪塞我！还要提前三天预约？真是给他们脸了！在丰海这地界，谁不看吴家的脸色？我今天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林余面色一凝。徐泽谦，你究竟想做什么？

　　“别气了，犯不着。既然电话约不上，我们就去他们公司‘堵’人。”

　　“哎呀，我们这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方淼淼愤愤不平地再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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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达物流公司楼下大厅

　　林余换了一身黑色V领掐腰连衣裙，卷发用一只简单的发夹盘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白皙脖颈。额前几缕八字刘海自然垂落，柔和了面部轮廓。那双明丽的凤眼，平日里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疏离的锐利，此刻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深邃，眼波流转间，不经意便能勾人心魄，再配上饱满鲜艳的红唇，气场十足。

　　方淼淼从前台悻悻而归，脸上怒意未消：“还是一模一样的借口，连改都懒得改！我强调了三遍我们是吴氏丰饶的人，人家就一句‘有预约吗？没有请预约’！”

　　林余红唇轻抿，目光扫过电梯方向：“等。我就不信，这尊大佛永远不下山。”

　　方淼淼泄气地瘫坐在沙发上：“这叫什么事儿啊！以前无名小卒时要天不亮去堵客户，现在有名气了还得来堵合作商，真是命里犯堵。”

　　林余闻言，捂唇轻笑：“等吴家成了你的，就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可别！吴家的钱烧手，有命拿，怕没命花。”方淼淼连连摆手。

　　林余无奈摇头，继续翻阅手中丰海所剩无几的物流公司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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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达顶层办公室

　　徐泽谦刚签署完最后一份收购报告，头也未抬：“她还在等？”

　　“可不是嘛谦哥，那娘们真有毅力，干等两三个小时了。”徐虎痞里痞气地坐在办公桌一角，啃着苹果。

　　徐泽谦将文件递给端坐对面的陈闫，眼风冷冷扫过徐虎：“喜欢坐桌子？回去把你床改成办公桌。”

　　“别呀，谦哥！”徐虎立马弹起来，讪笑着用袖子擦了擦刚才坐过的地方。

　　徐泽谦没再理他，看向陈闫：“你怎么看？”

　　陈闫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无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将所有签署好的合同整理好，丢给徐虎抱着。

　　陈闫带着徐虎离开后，办公室重归寂静。徐泽谦把玩着手中镀金的翻盖打火机，清脆的“叮咚”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规律回响。他看着火焰明灭，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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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大厅

　　林余和方淼淼已经喝完了第三杯咖啡，桌上的果盘也见了底。

　　林余从文件上抬起眼，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嗓音带着倦意：“几点了？”

　　“五点半，马上下班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会不会根本不在公司？”方淼淼伸长脖子望向闸机口。

　　“啊！那个是奇快物流的宋总！”方淼淼突然指着从闸机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低呼。

　　林余迅速起身，步履生风地迎了上去，脸上瞬间挂上得体的职业微笑：“宋总，好久不见。您这也是来见徐总的？”她自然地伸出手。

　　宋总满面春风地回握：“是啊林总！徐总出手阔绰，以后你们吴家的单子找他就对了，信誉和经验都没得说！”

　　“宋总，您说徐总……他在公司？”方淼淼惊讶地脱口而出。

　　“是……”宋总的话头猛地刹住，他打量了一下林余和略显凌乱的方淼淼，迅速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立刻松开手，“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跟他们法务总监谈的。那啥，公司还有事，先走一步哈！”说完，几乎是小跑着带着秘书离开，仿佛她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唉，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方淼淼懊恼。

　　林余抿紧红唇，目光幽深地盯着宋总仓皇逃离的背影。“既然人家排面这么大，我们也没必要非拿热脸贴冷屁股。”她转身，语气平静，“走吧，淼淼。”

　　方淼淼有些诧异于林余这么快放弃，这不像她连蹲客户一周的作风，但也没多问，默默跟上。

　　送方淼淼回家后，林余独自坐在驾驶室，眉头紧锁，眸中烦躁渐浓。她从扶手箱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红唇间，纤细的手指用力按下打火机。火苗燃起，她深深吸了一口，任由尼古丁的气息灌满肺部，试图安抚那躁动不安的情绪。

　　随后，她发动引擎，方向盘一打，车子再次汇入车流，目的地明确——明达办公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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