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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胎记
陈妄的目光扫过那张昏迷的脸,不得不说,这张脸生的极美,肤如凝脂,细润的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没有一丝瑕疵,峨眉含黛,未经妆扮,却是天然的温婉,绛唇嫣红,犹如雪中初绽的红梅,即便毫无血色,也依旧勾人,长睫垂染犹如蝶翼轻敛,每一次呼吸间的微颤,都似要振翅飞离。
就连他也会多瞧上两眼,怪不得那些人要把她送进王府,这是赌他或许会被美色所惑,喝下那杯毒酒,即便不能成功,以谢家的势力,他也不会把她杀了,说不定还能在王府安插一个女人,就算她死了,损失的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这些人算盘打的可真精明。
只是,明明还是这张脸,可却不是一个人,她出手的招式凌厉又怪异,专挑人要害下手,一击必中,是他纵横沙场多年从未见过的路数,她在身体受创,气力不济的情况下,还能打伤他的两名府兵,那些府兵可都是刀光剑影里闯过来的,甚至,还能在他的手下过上三招,这份实力,别说谢枕月,就是天枢也未必能做到。
指尖悬在她臂间那抹嫣红的上方,迟疑着,最终轻轻落下,那片微微凸起的纹路,炙热的让他迅速收回。
是梅花,他不会认错,花瓣的边缘浅淡晕染,缺了的一瓣恰在右下侧,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他抬手抚上心口,胸口那朵缺了瓣的梅花隐隐发热。
难道——真的是她吗?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满他的思绪,指尖的温度升高,十年前那个雪夜,雪也是这样的漫天漫地,她踮着脚尖用温热的手捂着他额间的伤口,他没看清她面容,只有臂间那朵绽放的梅花,在雪光里晃,像团暖红的火。
可他分明查过,当年那场宫宴,所有随侍入宫的稚童,没有一个臂间有梅花胎记,她就像雪地里的雾气,风一吹便散了,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这些年,他无数次怀疑,或许那只是梅梢的落雪映入眼底的错觉,亦或许是他濒死前的幻影。
可此刻,指尖下,这温热的,鲜活的,狠狠的撞进他的心口,烫的他心口发紧。
若真是他,当年为何查不到半点踪迹?如今又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身边?
她的背后——究竟是谁?
雪还在落,却没让他生出半分寒意,他盯着那朵梅花,眼底的冷渐渐散去,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的松了几分。
没关系,陈妄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既然她进了王府,便是进了他的局,他有的是时间,把这些谜团一一拆穿。
“来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没有波澜。
“王爷”,门外的天枢声音低沉,他微微躬身,一身浅青劲装,腰间悬着三寸短刃,站姿笔挺如松,垂首敛眸站在门外,安静的静待陈妄接下来的命令。
“给她上药”,陈妄轻甩衣袖,转身离开。
却在跨出门的瞬间微微顿住,微微回头看向屋内,那抹素衣身影静静的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看好她”,他补充道。
能打倒王府的两名府兵的女人,实力不容小视。
他嘴角微扯,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天枢垂首应了声“是”,微微抬眸又飞速低下,指尖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刃上,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苏桥雪缓缓睁眼,入目的是清白纱顶,浅青流苏,天光闪影落在锦被上,忽明忽暗,风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冷意,拂得流苏轻晃,意识慢慢回笼,她晕倒了。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还紧紧攥着一枚玉佩,是方才打斗中从男人身上扯下来的,掌心大小,质地莹润,该是上好的玉,正面镂刻着一朵梅花,花瓣边缘晕着浅淡的胭脂色,像刚摘的红梅拓在玉上,花瓣舒展灵动,唯有右下侧缺了半瓣,她指尖轻轻蹭过缺口,触感温润光滑,该是常年被人摩挲,才磨去了棱角。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回臂间,下意识的抚上那朵梅花,这胎记的形状竟然和玉佩分毫不差,玉佩像是照着胎记雕刻而成的。
那个男人——便是他们口中的王爷?他和谢枕月之间有什么牵扯?
她缓缓撑着身子坐起身,环顾四周,房内只有简单的陈设,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这里不是东南亚毒贩的老巢,也不是绑她的那间屋子,甚至——她不是她。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伤口已被仔仔细细裹上纱布,锦被滑落,寒意顺着脊背慢慢爬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却依旧执着的想要看清,她攥着玉佩的手更紧了些,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却让她愈发清醒,她不仅换了时空,还换了身份。
她——是谢枕月?是她给那个王爷下的毒?为什么?仇杀还是被人胁迫?
无数的疑问涌上来,她的头抽痛起来,像有无数根细针扎进了太阳穴,疼痛难忍。
她猛然晃动头,狠狠的撞在床柱上,鲜血从额间流下来,滴落在碧青色被子上,她冷笑一声,她以为撞死了,便能回去,可如今除了疼,还是疼。
“姑娘——”
苏桥雪怔仲着,一抹淡黄色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扑进来,不等她反应,便一把抱住她,哭声瞬间炸开,惊天动地。
苏桥雪绷紧身子,低头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眼眶肿的像核桃,鼻涕眼泪满眼满脸,犹不自觉,只是一味的抱着她的胳膊,声音哽咽得几乎断气,“姑娘,你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小丫鬟哭的浑身发抖,攥着她手臂的手却是格外用力,苏桥雪僵着身子,没有推开她,这小姑娘哭声太真切,眼里的担忧也不似作假,想必是谢枕月身边的贴身之人。
“我——”,苏桥雪张了张嘴,声音还有着刚醒来的沙哑,试着拍了拍丫鬟的后背,语气尽量放缓,“我没事,别哭了”
小丫鬟哭声非但没停,反而更凶了,眼泪像不要钱似的,簌簌的落在她的衣袖上,云开一片湿痕。
“别哭了!”她沉下声音,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她本就心烦意乱,这哭哭啼啼的模样,更事让她烦躁不已。
小丫鬟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哆嗦,哭声戛然而止,鼻子还不自觉的抽了一下,甚至还吹出一个泡,怯生生的抬头望着她,“姑娘——”
苏桥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躁意,眼下这丫头是她唯一能获取信息之人,不能太过强硬,她避开那双澄澈的让人不忍的眼睛,微微侧过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抽噎两下,闻言眼中茫然更甚,“姑娘,你怎么了?我是小菊呀!”
“小菊?”苏桥雪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微微收紧,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姑娘——”小菊一听这话,认定她家姑娘定是受了靖宁王的迫害,神志不清了,眼眶一红,竟是又要哭了,苏桥雪立刻呵斥一声,“别哭!”
小菊终究是被她眼神镇住,慌乱点头,吸了吸鼻子,才断断续续的开口,“姑娘,你是谢家的嫡小姐谢枕月啊!去年年节宫宴您远远瞧见靖宁王殿下,回来就茶饭不思,吵闹着要嫁给靖宁王,后来——”,小菊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头微微垂着,似有难言之语,可还是仰起头继续说。
“后来,你打探到靖宁王要去往钟鸣寺,便偷偷跟了去,还不让奴婢跟着,只带了春娘,待你回府,太后娘娘便下了懿旨,把您赐婚给靖宁王殿下做侧妃。”
“只是——”,小菊压低了声音,“成亲那日,靖宁王并未迎亲,您是自己坐着轿子进了靖宁王府,夜半府里便闹了起来,说您给靖宁王下毒,您被关起来了,春娘也被关进了地牢”
说到最后,小菊的声音已细若蚊声,“本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小姐了,今早便有人来找到我,带我来了这里”。
苏桥雪听着小菊断断续续的话,只觉得头一跳一跳的疼,谢枕月到底干了什么?强行嫁进王府,竟然还给人下毒,这已经不是没脑子了,这就是找死。
“春娘——是谁?”她忽然开口问,钟鸣寺那次只带了春娘,如今春娘也被关了起来,这个人怕是解开迷局的关键。
小菊猛然抬头,攥紧苏桥雪的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语气也急切起来,“小姐,您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您别吓奴婢啊!”
苏桥雪眼神飘忽,避开小菊关切的眼神,小菊的急切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偷了东西被抓现行的窘迫,浑身不自在,
“我——“,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只是受了伤,脑子有些混乱,好多事都记不清了,你大概和我说说春娘就好。”
小菊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扇了扇,竟真的信了她的说辞,她松开手,指尖还轻轻的蹭了蹭苏桥雪手臂上被攥出来的红痕,朗声解释,“春娘原是夫人的陪嫁嬷嬷,跟在夫人身边多年,最得夫人信任,只是小姐从宫宴,就非要嫁给靖宁王,闹得茶饭不思的,奴婢们怎么劝都没用,后来夫人心疼,便把春娘派到咱们房里来,春娘来了几日,您果真眉开眼笑,自那以后,夫人便把春娘留在您身边侍候,成了您最贴心的人呢。”
苏桥雪坐在床沿,指尖冰凉,这信息量还真的大,可比她卧底的那些日子精彩的多。
“姑娘,秦夫人待您可是亲女儿还要亲厚,就连灵月小姐都比不上。”小菊叽叽喳喳的又说了很多关于秦夫人和谢枕月之间的事情,眼里的羡慕藏不住,压不住。
苏桥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心里冷哼一声,原来如此,锦衣玉食捧着,过错帮忙担着,最后她却落得一个“不学无术,蛮横跋扈”的草包名声?这不着痕迹的捧杀,还真是做的滴水不漏。
她没多说什么,毕竟那是谢枕月的人生,她转身走到窗边,寒风扑面,带着几分梅香,抬眼便能看见院角那株梅树,枝头梅花顶着雪粒,晶莹剔透,衬得那抹红愈发的娇艳。
若是谢枕月真如小菊所言,既是欢欣雀跃的嫁入靖宁王府,为何又要杀他?一个草包是如何做到给靖宁王下毒的?
“小菊,春娘在什么地方?”苏桥雪忽然悠悠的问道。
“回小姐,奴婢不知,那晚,春娘就被关起来了”
她指尖划过窗棂,触得一片冰凉,春娘?看来,那个春娘是个关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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