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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为有前科的危险分子,再干活时,阿海被特别关照了。
她的脚踝上多了一个定位器。
阿海忍不住甩了甩右脚,苦笑不得,只觉着上面的人高看她了。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奴欸,哪里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这个动作落在主管眼里,显然变了意味。
他冷冷地盯着她:“放心,你甩不掉它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样甩甩不掉。
阿海撇撇嘴,低着头回到了队伍里,主管的声音缠了上来:“幽梦岛立岛这么多年,从没有奴隶能逃走。”
像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下一秒,右脚上传来一股电流。酥酥麻麻的,阿海瞬间软了腿,跪摔在众人面前。
“这人啊,要认命……”
阿海拍拍手站起来,看到面前一水的黑袍简笔画笑脸,有些气闷。
认你个屁的狗命!
主管的话像黏糊的狗皮膏药,贴上了一时就很难甩开,以至于阿海干活的间隙忍不住分神想起另一个女孩。
说来惭愧,她和这个女孩只见过三面。这座岛上的人叫她——白天使。
她还好吗?有没有和她的爱人成功远走高飞?
和阿海这种干苦力的奴隶不同,白天使是负责接待贵客的。人如其名,白天使长着一对漂亮的白色翅膀,一头齐腰的耀眼的微微弯曲的金发,面容精致如娃娃,穿上特制的白色衣袍,与传说中的天使一般无二。
但天使注定不该降临在这个罪恶的岛屿之上。阿海第一次见到白天使,就是在阿瑶接待客人的房间里。
客人拍拍屁股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屋子的狼藉和……仍半吊着的白天使。
一瞬间,阿海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失误。
她只是个干粗活的女奴,这种事情不是她能掺和的。阿海犹豫了一下。就在犹豫着的这一会儿,她听到室内的一声呻//吟。
想了想,阿海还是拿着工具,踮着脚踏过地上混乱的待清理物,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打扫这种房间。满屋的混乱让她不愿直视,而且越往里,越触目惊心。
可见人掌握一点点权力后总是挥刀向更弱者的,以此来彰显自己孱弱的强大。
阿海暗暗攥紧了拳头。
白天使被折磨得不亚于受了一次岛上严厉的刑罚,她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客人去而复返,在阿海手指小心翼翼覆上来的瞬间身子忍不住地颤抖,下意识求饶:“不……不要……”
阿海只是把她被绑住的手脚解开了,把她放了下来。
白天使看到岛上的标志服饰,知道是来打扫卫生的女奴,暗暗松了口气。在客人那里受到的气被她忍不住转移到了这个小女奴身上,仍算干净的精致脸蛋上一派尖酸刻薄,她甩开阿海,挣扎着用破烂的衣衫遮了遮自己,口中毫不客气:“滚开!离我远点!别把你的酸臭味沾到我身上!”
阿海只注意到她的翅膀折了,上面鲜红的血洞早已干涸。被她这么一打量,翅尖轻轻一颤。
好灵动。这是阿海的第一个想法。
看来恶魔的实验又进一步了。这是阿海的第二个想法。
他怎么不去死。这是阿海的第三个想法。
看到白天使的那一瞬间,阿海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她下意识垂眸撇开了眼,没和阿瑶计较:“您的伤口要紧,我应该怎么给您叫医生?”
阿海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在白天使继续发小孩脾气前,阿海打量了周围一圈,直接起身按了房间里的一个按钮。
白天使的火气不进不出卡在一个简单的“你”字里。
“我要你管了吗?”
负责异宠事后治疗的专人很快就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按钮的功效。人进来后不住地冲着白天使道歉赔笑脸。
看来白天使很受欢迎,也很有价值。有价值的人和东西在这里才能受到尊重。
白天使高傲地哼了一声,然后毫无征兆地晕倒在了地上。
进来的人吼道:“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过来搭把手!”
阿海下意识以为喊的是自己,正低眉顺眼地准备过去搭把手,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说的是自己的同伴。
于是她又缩了回去,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俩人匆匆忙忙地把阿瑶放进一个治疗舱里,像一个沉睡里的娃娃。
治疗舱自动导航,带着白天使朝人少的方向走了。俩人都没有注意阿海,或者说阿海根本不值得他俩施舍注意,而阿海要的也正好是这种效果。
俩人的话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中。
瘦一点儿的那个扫了一眼屋子,啧啧不已:“这些客人真会玩儿……”
另一个跟着扫了一眼:“可不是嘛。不过这次上面应该能拿不少赔偿金。”
终端的蜂鸣声响了起来,俩人又有任务了。
“得了得了,上面拿多少钱也和我们没关系,干活要紧。”
那天过后,阿海又遇到过白天使几次。
一次是在浴池,白天使是来沐浴的,而阿海是来打扫的。
到门外的时候,门口的电子屏提示浴池里还有客人,阿海就只能站到一旁不起眼的地方等待。
阿海特意看了眼时间,怎么这个点了,还有客人?
门一打开,白天使就看到了阿海,居然还认出了她就是那天那个小女奴。
美丽的脸蛋对着她依旧尖酸刻薄:“哟,你怎么又在干活。真惨。”
阿海垂着头,没说话,眼神悄悄地投向她的翅膀。白色的翅膀早已恢复原样,阿海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的视线很隐蔽,没想要还是被白天使抓到了。白天使自得地扑腾了一下她的翅膀,脸上依旧高傲,问她:“是不是很美?很夺目?”
阿海诚实地点点头。
“刷”地一下,白天使竟然直接在她面前展开了巨大的白色翅膀。
阿海忍不住抬起头看她,像信徒瞻仰天使。很难形容眼里见到的惊艳。
的确很美,难怪总有人前仆后继地给恶魔当实验品。
白天使很满意阿海的表情,凑到阿海面前,欠欠地问:“羡不羡慕?嫉不嫉妒?”
没等阿海回答,白天使就自顾自地说道:“可惜了,羡慕嫉妒都没用。你——得——不——到——”
阿海却摇摇头,完全不按照白天使的剧本走。
白天使撇嘴:“蠢笨无知。”
“刷”地一下,翅膀被阿瑶收了回去,阿海把视线收了回来,垂头打量着自己的鞋面。
阿瑶一把把她的脸蛋抬起:“看着我。”
“不羡慕?不嫉妒?那你也只能是当最底层的奴隶的命了!”
说完,白天使恶狠狠地把阿海的脸甩到一边。阿海麻木地顺着眼光直直向前看去,看到两双脚,一双是她的,一双是白天使的。
阿海的脑子异常清醒,她不认为白天使说的是对的。她的命运待她向前推动,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代价去推动。
她想反驳白天使,但她正处于困顿之中。困顿之中的反驳就像只纸老虎,虚张声势,人伸手轻轻一戳也就破了。
所以阿海没有说话,她只是机械地把头掰正,垂眸,敛手。
“怎么不说话了,嗯?”
阿海依旧沉默着。
面具上千篇一律的笑脸看起来格外让人窝火。
白天使气汹汹地掐住阿海的手臂,阿海终于吃痛出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碍到白天使的眼了,以至于她一直要捉弄自己。
一个没忍住,面具下的阿海忍不住瞪了白天使一眼。
也不知道白天使是怎么透过面具察觉到她的表情的,她突然笑出声:“原来你还会瞪人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泥人呢!”
说完,白天使带着侍女扬长而去,留下满头雾水的阿海。
神经。
此吐槽一出,阿海一愣。
另一次是在岛上划出的花园里,阿海在给月月红施肥,依旧灰扑扑、不起眼。而白天使在凉亭里歇息,穿着漂亮的裙子,比满园的鲜花还引人注目。
她看起来很自由。
阿海从来没听说过有岛上哪个异宠物能像她一样自由。
说实在的,这一点倒是让她有些羡慕。
白天使的鹰眼很快发现了这小小女仆的存在,她坐在凉亭里,叉开腿,双手扶在膝盖上,扯着嗓门,丝毫不顾忌自己对外高贵优雅的形象。
“喂!你过来!”
没礼貌。
阿海当然知道白天使在叫她,毕竟附近除了她和白天使以及白天使的贴身侍女外,也就没人了。
凭什么你叫我我就要过去!
阿海愤愤在月月红花丛边挖着坑,打算装聋。
“喂,那边那个!你听到了没有?我叫你过来!”
阿海的步子依旧钉在原处。
于是天使一般的少女叉腰怒气冲冲地走出凉亭,走到阿海身边,一手打掉了阿海手里的小锄头。
“我去,你在干什么?臭死了!”
少女一蹦三尺远。
阿海看了看桶里的腥臭的死鱼死虾,又看看被打飞的小锄头,无辜地说:“施肥。”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阿海朝前走了两步,白天使吓得花容失色,一手挡在身前阻止她靠近,一边连连又后退了几步。
阿海无奈:“我捡锄头。”
“嗷嗷嗷,你就停在那里,停在那里,不准再往前走了!”
阿海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步子故意迈得大了些。少女又是捂鼻又是后退,怒道:“我讨厌你!你一点儿也不乖!”
阿海默默地退了回去,拿着锄头专心挖坑。
“喂喂喂!你……你没礼貌,都不给我道歉!”憋了半天,白天使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
阿海默默看了她一眼,少女清楚地读出一句话:你可不可以不要烦我了。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行,我就要烦你。谁让你撞我跟前了。”
阿海静静看着她,满脸无语。
欣赏美是人类的天性。不得不说,无论见到阿瑶多少次,每一次白天使的脸都会给阿海带来极大的视觉震撼。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爱搭不理啊?”她眨眨眼,问,“我长的不够好看吗?”
什么叫总是,我和你明明才见过两次面好吗?
阿海索性不理她,专心干自己的事儿。少女一边嫌弃她身边的腥臭味重,一边又忍不住要捉弄她,只得捏着鼻子凑到她身边,姿态十分好笑。
阿海尝试和白天使讲道理:“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扰我干活?做不完我今晚就没饭吃了。”
“没事儿,我有饭吃。”白天使嬉皮笑脸道。
阿海沉默着把桶里的鱼虾“Pia”地倒进了挖好的坑里,吭哧吭哧填好坑,然后拎着桶和锄头就往回走。
白天使笑着追上来,脚踝上的铃铛铃铃作响:“别生气嘛!我只是想逗逗你。”
阿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了这尊大佛的眼,让她非得缠着捉弄自己不可。
阿海闷着声音:“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逗弄的地方。”说完,阿海大步朝前,她还有好几堆花丛要施肥,而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
白天使还想要追上来,却被身后那个一直紧随她的侍女拦住了。
侍女的声音古平无波:“时间到了。”
甫一出声,白天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她面无表情,换做了与侍女一般无二的扑克脸,仔细瞧着,眼角眉梢里带着些倦怠。
于是沉默着,白天使和侍女从另一边走远了。
阿海只听到身后吹来的鼓鼓风声。
最后一次见到白天使,是在岛上一个隐蔽的海滩。
按理来说入夜之后女奴是不可以随意走动的,但阿海不是一个“按理”的女奴。
白日里又撞见一具被拖走的尸体,明明岛上最不缺的就是被处死的奴隶,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结果却还是心口堵了一整天。
晚上回房间从别人口中,死的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个女孩子,听说只是因为坏了客人和异宠的“好事儿”。
有人为她抱不平:“本来就不是她的错,是客人……”
阿海看过去,对方脸上满满愤慨,音调不自觉提高。
或许,死去的是她的一个朋友吧。阿海这样想着。
说话的人闭了闭眼,几番挣扎,还是觉着那些字句难以启齿。短暂的沉默后,她愤愤地说:“她只是想拒绝而已!”
这话说的委婉,但房间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同是苦命人,多少有些共情。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呸!活该!”大家齐齐看过去。是阿玲。
收到众人的视线,阿玲挑了挑眉头。
都是住一个房间的,平日里阿玲和说话的那个女孩就不太对付。有人站出来:“阿玲,就算你和阿佩有矛盾,也不该在这时候说风凉话吧。”
“是啊,是啊。”有人应和。
阿玲抱手站在房间中央,一副骄矜模样:“我哪里说错了?客人给她机会让她朝上爬,她自己不珍惜,还搞上‘欲拒还迎’那一套,作丢了小命,怎么不算活该?”
“也只有你们这些和她一样的蠢人,才会觉着她可怜。”扔下这句话,阿玲也不看房间内众人的反应,自顾自拿了洗漱用具去走廊尽头的洗漱间洗漱去了。
阿朱刚好来找阿海,那会儿正坐在阿海的床上,和她挨在一块儿。阿玲离开房间后,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问:“你觉着她说的对吗?”
阿海摇摇头,没多做评价。
这件事只溅起了一会儿的水花。一个小时后,大家还是该睡的睡。
阿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房间里其余十多人都睡沉了,磨牙、打呼声不绝于耳。
心头微动,阿海悄悄起身,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和巡逻的机器守卫,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过来时海风已经吹到了她的脸上,海上泛着波浪,一层一层,闪着细碎晶亮的光。
她找了处礁石靠着抱腿坐下,看着远处发呆。
大概是夜色太美,大家不约而同地出来看海看月亮。
区别是,阿海是真看,白天使是和爱人私奔。
撞破这一点时,白天使拉着她爱人的手同阿海面面相觑。
“你怎么会在这儿?”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她是谁?”夜色下,阿海并没有把对方面容看得清楚,只见他高壮一个,带着和阿海相似的面具,却躲在阿瑶身后,探出一个头,声音警惕。
“睡不着,来看海。”阿海实诚回答,又问,“来约会?”
岛上虽然管理严苛,男女奴分管也严苛,但爱情这种东西总是出现得莫名其妙,两人之间寥寥几面就坠入爱河,不是没有的事儿。
对此,阿海见怪不怪。甚至她还主动离开,准备给俩人腾地方。
前两次尖酸刻薄也好、故意捉弄也有的白天使这次笑得倒是纯粹,她朝后看了爱人一眼,解释说:“不是,我打算和他一起远走高飞。”
“哦,那祝你幸福。”阿海真诚地说,眼神落在她紧紧攥着爱人的手上。
“谢谢。”
为了避嫌,阿海错身往回走,没有看他们打算怎么离开的,哪怕她真的很好奇。
“喂!你叫什么名字?”白天使问。
阿海停住脚步,回头:“阿海。我叫阿海。”
“不是,我问的不是你在这里的名字,是你的本名。就是你爸爸妈妈或者其他亲人给你取的那个名字!”白天使的爱人不断地催促着她快点走,但她固执站在原地,神色焦急,等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的答案。
阿海歪头想了想,摇摇头:“我忘了。”
白天使露出一丝遗憾,片刻后她的眼神又亮起来,对阿海说:“没关系。我叫谢姮,姮娥的姮。你记住了,要是以后有缘再遇到,我就不捉弄你了。我要是认不出你来,你要主动和我打招呼啊……”
我的本名是什么?
阿海在夜风中孤身走着,脑子里抓不出一丝答案。直到意外猝不及防发生,她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果断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海边跑去,一路跑一路发出制造出一些动静。
然后,她被抓了起来,鞭打了五十鞭后关进水牢里。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想起一个名字。
谢姮,姮娥的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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