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灵

　　秦夫人自是不会在众人面前自降身份跟方钰争辩，她身后秦嬷嬷开口道：“老爷明鉴，今日在静兰轩的丫鬟们都能作证，大少爷突然暴起将老奴往夫人身上推，老奴没有防备，摔倒在地。夫人当时手里还端着茶，这要是一杯滾茶，老奴摔了不打紧，但是万万不该带累了夫人啊！”她一手扶腰，一手捂着胸口，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所以，我只是在你打我的时候推了你一下，其他什么也没做，顶撞在哪里，伤人又在哪里？你自己站不稳，怪我咯。”方钰说道。

　　方钰说道秦嬷嬷打他的时候，方老爷目光落在了方钰的左脸上，肿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出一点痕迹。

　　秦夫人捂着嘴微微吸气，似乎牙还在疼的样子：“方钰他不顾兄弟手足之情，抢夺弟弟的东西，如此不悌，我自然要管教，只是让秦嬷嬷打了他一下，给个教训罢了。”

　　方钰还没说什么，他的小豆丁弟弟就开口道：“娘亲，哥哥没有抢我的东西啊。”

　　秦夫人一怔：“琮儿，娘知道你向来敬爱兄长，但你舅舅送你的玉佩如今就在他腰间挂着，你还要为他辩白？”

　　“啊？”方琮看向方钰腰间，那里确实坠着一块玉，他急忙解释，“那是我送给哥哥的，我喜欢哥哥的金铃，就拿这个跟哥哥换了，如果娘亲不信，可以让芙蓉姐姐去我房里找，哥哥的金铃我挂在床头了。”

　　方琮说得有板有眼，一个八岁稚童不至于临时编出这样的谎言来，秦夫人没想到是亲儿子拆了自己的台，本来不痛的牙现在有些隐隐作痛了。

　　秦嬷嬷看情势不对，急忙跪下：“老爷，是老奴的错，大少爷近日总是外出，奴婢见到二少爷的东西出现在大少爷身上，担心是外面的人蛊惑了大少爷，让大少爷做了错事，便将此事禀报了夫人。夫人也是关心大少爷才将大少爷唤来询问，谁知大少爷脾气大，与夫人犟上了，所以才让奴婢略施惩戒。”

　　厅内一片沉默，两个小姑娘根本听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害怕。

　　方老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终看向秦嬷嬷：“秦嬷嬷，搬弄是非，挑唆主母，念你是府中老人，罚你两月月钱。”

　　而后看向方钰：“你母亲教你，是为你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再者作为子女，恭顺孝悌是本分，今日你在你母亲院中行为失据，冲撞长辈，今晚就去祠堂跪着吧，后面几日便在家好好静思己过，收敛收敛你的性子。”

　　方钰眨眨眼，关于方家的记忆他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当年应该不太开心，现在看来，确实不太开心，不过他也懒得跟早已死去多年的人计较，于是应道：“是，父亲。”

　　方家并不是什么传世大族，祠堂供着的牌位不多，为防止意外，祠堂中并没有供灯，也没有人专门为方钰点灯照明，仅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房内，隐约能看见供桌上立着的牌位的形状。

　　方钰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上掐诀，几息之后，方钰一手按住腹部，抿嘴咽下喉中鲜血。这具身体实在孱弱，他稍微用一点神魂的力量，就承受不住了。不到万不得已，方钰并不想毁掉这具身体，稍加思索后，方钰重新摆正姿势，五心向上。

　　一道白影自方钰身上升起，彻底脱离肉身后，方钰立刻以神魂为引，沟通天地灵气：“破虚见真，心定神明。”

　　无事发生。

　　方钰惊讶，虽然破妄术并不能完全打破幻境，但是只要是假象必定会有反应，难道此地是真实的？方钰将神识蔓延开，方家，雁城，梁国……

　　“何人在此窥探！”

　　“哪位前辈路过我凌云宗，还请一见。”

　　“藏头露尾之辈……”

　　梁国几处灵气汇聚之地皆有反应。

　　神识收回，方钰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不是幻境，真的是时间回溯？那他岂不是还要重来一遍，顿觉无趣。

　　“你……是谁？”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方钰低头一看，因他神魂离体后失去意识倒在蒲团上的身体爬了起来，此刻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看方钰没说话，小方钰左右望了望，虽然光线很暗，但小方钰也认出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他再次看向方钰：“你是爷爷吗？”
　　在小方钰的概念中，自家祠堂漂浮着的人，应该是自己的祖宗。

　　方钰飘到小家伙面前，伸手按在他的眉心，一番探查后，这具身体与身体中的灵魂完全契合，意味着，这个也是方钰。方钰之前没发现小方钰的存在是因为他的神魂太强了，而小方钰太弱，两人的神魂又同源，在他毫不收敛自身的情况下，小方钰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祠堂里气氛阴森，面前还飘着一个“人”，但小方钰并不觉得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人很亲切，手指贴在他的头上也让他觉得很舒服。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方钰还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方钰老实地说：“我叫方钰。”同时手上给方钰比划着是哪个钰，“这个钰。”

　　“你是方钰，那我是谁呢？”方钰若有所思，既然是时光回溯，那他又是怎么存在的呢?

　　小方钰有些疑惑：“你是忘了你的名字吗？”

　　方钰开始胡言乱语：“不是，是我的名字被抢走了。”

　　“名字也能被抢走吗？”小方钰疑惑，“不可以同名吗？”

　　“不仅仅是名字，那个人还抢走了我的身份。”方钰回答。

　　虽然不理解这里面的逻辑，但小方钰还是同情地对方钰说道：“那你好可怜，不能抢回来吗？”

　　“如果我抢回来的话，那个人可能就会死，我不忍心啊。”方钰笑着说。

　　“抢名字是件这么可怕的事吗？”小方钰惊讶，“那你没有名字会死吗？”

　　“会啊，我已经死了，现在我就是个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方钰蹲下身视线和小方钰平齐，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语气阴森森地说，“要不，你把你的名字给我吧，让我做个有名字的鬼。”

　　小方钰有些害怕，但还是挺着胸膛说，“你……你不可以抢我的名字，这里是我家的祠堂，我的爷爷、太爷爷会保护我的！”

　　“哈哈哈。”方钰大笑，“小家伙，你刚才不还说我是你爷爷吗？你的太爷爷保护你，难道就不会保护我？”

　　“啊？”小方钰卡壳了，“你真是我的爷爷吗？”

　　“当然……不是啦。”方钰飘到供桌上，坐在香炉旁边，“我都说了，我是个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啊。”

　　小方钰眨了眨眼：“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认识很多字的！”

　　“哦？那你要给我取个什么名字？”方钰低头看着小方钰。

　　小方钰看这在黑暗中隐隐发光的方钰，脱口而出：“白鱼！”

　　“白鱼？”方钰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能取个什么好字呢。我哪里像条鱼，你觉得我是只鱼妖？”

　　“上次我们去明光寺，里面的池子里有一只白鱼，在水里游来游去，自由自在的，很漂亮，很像你。”小方钰说。

　　“白鱼太奇怪了，但既然是你取的，那我以后就叫方鱼吧。”方钰，现在应该叫方鱼了，方鱼一击掌，定下了自己未来的名字。

　　看方鱼愿意用自己给他取的名字，虽然没有完全用，但小方钰觉得很开心，好像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近了很多。小方钰望着方鱼，问道：“鱼爷爷，你为什么在这儿啊？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来这儿的？我好像刚才还在母亲的院子里，一眨眼就在祠堂了。”

　　鱼爷爷？有种超级加辈的感觉，“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是你爷爷辈的？”

　　小方钰说：“你头发是白的啊，头发白的都叫爷爷。”

　　“……你怎么不看看我整个儿都是白的呢？”方鱼无语，不过按照岁数算，小方钰就算叫他太太太太爷爷也不为过，所以也无所谓了，方鱼把他来了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这样啊。”小方钰摸着腰上的玉佩，垂下眼睫，情绪有些低落。

　　方鱼将小方钰表情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在后悔当初不该答应换吗？”
　　小方钰摇摇头，对着方鱼笑了一下：“不换也不行，如果我不答应弟弟的要求，母亲知道了，还是会这样。反正母亲不喜欢我，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对不起啊，鱼爷爷，害你替我被秦嬷嬷打了。”

　　方鱼肃然起敬，当年的自己这么“善良”的吗？还跟他道歉。

　　方鱼绕着方钰飞了两圈，小方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长歪了？”方鱼思索，“不可能，应该是因为还比较弱小，所以懂礼貌一些。”

　　方鱼拍了拍方钰的头，安慰道：“没事，我当时也没搞清楚状况，要是知道这情况，我肯定两巴掌就打回去了。”

　　小方钰想象了一下，笑了出来：“嘿，如果可以，我也想。”

　　嗯，孺子可教，方鱼点点头，这才像自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