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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毒教的洗礼
滇南的瘴气是黏腻的,像浸了毒的棉絮,裹在皮肤上焐出一层细汗。肖超被蓝煞扛在肩上时,还攥着那半块长命锁——锁上“肖”字的棱角,已经被他的指尖磨得发圆。穿过遮天蔽日的瘴林时,他看见藤蔓间挂着干瘪的人骨,骨缝里爬着青黑色的毒虫,那些虫子的眼睛亮得像细碎的毒针,看得他浑身发僵。
“这地方,是你下辈子的家。”蓝煞的声音裹着瘴气传来,粗粝的手掌拍在他背上,疼得肖超闷哼一声。五毒教的总坛藏在密林最深处,竹楼外挂着串成串的毒虫干尸,风一吹,“哗啦”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竹板。肖超被扔进一间四面漏风的竹棚时,太阳刚坠进瘴林,最后一点光也被毒虫的影子吞了。
竹棚里只有一堆发霉的稻草,角落里堆着几个装着毒虫的竹筒,其中一个竹筒的盖子松了,一只青蜈正顺着筒壁往外爬,触须扫过肖超的脚踝,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缩在稻草堆里,把长命锁塞进衣襟最里面,指尖按在锁面上——那是肖商人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也是他在这毒笼里,仅存的一点暖。
“毒童的活,从喂虫开始。”第二天寅时,蓝煞踢开竹棚的门,扔给他一个装着腐肉的竹篮,“这些青蜈要是饿瘦了,你就替它们填肚子。”肖超攥着竹篮的手在抖,腐肉的腥气混着毒虫的涎水味,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蹲在竹筒前,把腐肉往筒里递,青蜈的触须扫过他的指尖,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他强忍着恶心,把肉推到毒虫面前,直到看着它们蜷在肉上啃食,才敢往后退。
这只是开始。
毒童的日子,是浸在毒里的。每天天不亮,肖超就得跟着教众进瘴林采毒草,手腕被毒藤划得全是血痕,稍慢一步,蓝煞的蛇鞭就会抽在他背上——那蛇鞭浸过“腐骨液”,抽一下,皮肉就会红肿溃烂,要好几天才能结痂。有一次,他被毒藤绊了一跤,采的“七步断肠草”撒了一地,蓝煞的蛇鞭劈头盖脸抽下来,他抱着头缩在地上,背上的疼像火在烧,直到教众拉开蓝煞,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襟被血浸得发硬。
夜里的折磨更甚。蓝煞会把刚孵出的“缠心蛊”塞进他的袖管,看着蛊虫咬得他胳膊红肿流脓,笑着说:“能扛住蛊咬,才算我五毒教的人。”肖超咬着牙不吭声,把胳膊埋在稻草里,疼得浑身发抖时,就摸一摸衣襟里的长命锁——肖商人的声音会在他耳边响起来:“超儿要乖,长大了做个正经人。”那声音像一道光,能把毒疼的黑暗撕开一道缝。
他开始偷偷学东西。
教众分辨毒草时,他会蹲在旁边拔草,把“断肠草叶尖带齿、曼陀罗花辨带斑”的口诀记在心里;炼毒的教众往丹炉里加药时,他会借着添柴的机会,记下“三分蝎毒配七分蟾涎”的比例。他知道,在这毒笼里,只有比毒更狠,才能活下去。
七岁那年,他趁教众不注意,抓了只“火尾蝎”藏在袖里。那天蓝煞又因为他采的毒草不够新鲜,扬起蛇鞭要抽他,肖超猛地把蝎子甩在蓝煞手背上——火尾蝎的毒是五毒教最烈的,蓝煞疼得在地上打滚,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肿胀,肖超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指尖攥着长命锁,指甲嵌进掌心。
从那天起,蓝煞看他的眼神变了。
阴狠里多了几分“欣赏”。他不再随意抽肖超,而是把他调到自己的寝殿旁,让他跟着自己学辨毒。肖超知道,这是蓝煞觉得他“有用”了——在五毒教,有用的人,才能活得久一点。
八岁生辰那天,蓝煞把他带到秘典阁外,扔给他一个装着百只毒蛛的陶罐:“从今天起,练千蛛毒手,千蛛毒手如果是童子身练习可是比九阴白骨爪还厉害。”
千蛛毒手是五毒教的镇教武功,需要让毒蜘蛛撕咬自己的手,待毒液渗进经脉,指尖能凝出腐骨的毒劲,才算小成,需要吸收上千只毒蜘蛛的毒液才可大成。初练的日子,是肖超这辈子最疼的时光——毒蛛的尖牙刺破指尖的皮肤,毒液顺着伤口往经脉里钻,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他的双手肿得像馒头,指甲缝里往外渗黑血,夜里疼得睡不着,就把双手泡在盐水里,盐水浸进伤口的疼,能盖过毒液的灼烧。
蓝煞每天都会检查他的手,看见指尖泛着青黑色,就会露出满意的笑:“再狠点,毒不够烈,杀不了人。”肖超不说话,只是把双手往毒蛛罐里伸得更深——他要的不是杀人,是离开这里的底气。
这一练,就是五年。
十三岁的肖超,已经长成了个清瘦的少年,脸上没了孩童的软嫩,眉眼间带着瘴林里养出的冷厉。他的双手骨节分明,指尖常年泛着青黑色,那是千蛛毒手浸出的毒色——他能仅凭指尖的触感分辨出毒草的种类,能让毒蛛乖乖趴在掌心不伤人,甚至能解开教里的“缠心蛊”。蓝煞越发看重他,把秘典阁的钥匙扔给他:“以后你守着这里,别让虫子把书啃了。”
秘典阁是五毒教的核心,里面藏着教里所有的毒术秘典,最顶层的紫檀架上,放着那本用蛇皮装订的《百毒经》——那是蓝煞的命根子,记载着天下奇毒的炼制与解法,连教里的长老都没资格碰。
肖超的机会,来了。
他借着打扫的机会,把秘典阁的机关摸得一清二楚:进门第三块竹板是蛊虫陷阱,踩上去会弹出“噬骨蚁”;书架第二层的铜环是暗锁,拉开会落下毒粉;最顶层的紫檀架后,藏着一扇通往瘴林的暗门——那是他逃出去的路。
他还在蓝煞的茶里下了“软筋散”。那是他用“睡蛇草”和“迷蝶粉”自制的,只会让人昏睡两个时辰,不会伤人性命——他恨蓝煞,却不想杀他,在这毒笼里待了七年,他见过太多的死,知道人命有多轻贱。
月圆之夜,瘴林里的毒虫都静了下来,只有竹楼外的骷髅幡在风里晃。肖超揣着准备好的“避瘴丹”,摸进秘典阁。他避开第三块竹板,拉开铜环暗锁时捂住口鼻,借着月光找到那本蛇皮装订的《百毒经》——书皮凉得像蛇的皮肤,他把书塞进怀里,又顺走了架上的“解毒丹”,这是他离开后保命的东西。
刚走出秘典阁,就听见蓝煞的怒吼从寝殿传来:“谁动了我的《百毒经》!”
软筋散的药效,提前过了。
肖超的心猛地沉下去,转身就往秘典阁后的暗门跑。暗门后的瘴林里,毒虫的嘶鸣声瞬间响起来,他摸出避瘴丹吞下去,又放出怀里的“引路蜂”——这是他偷偷养的,能循着瘴气弱的方向飞。引路蜂的翅膀在瘴气里扇出细碎的光,带着他往密林外跑。
“抓活的!我要把他炼成‘人蛊’!”蓝煞的咆哮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教众的脚步声,还有毒虫爬动的“沙沙”声。肖超咬着牙往密林深处钻,树枝划破了他的胳膊,鲜血滴在地上,引来了更多的毒虫。他能感觉到“追魂蛊”的气息——那是蓝煞养的蛊,能循着人的血迹追百里。
“小兔崽子!你敢背叛我!”蓝煞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蛇鞭“啪”地抽在他脚边的树上,树皮瞬间被毒得发黑,碎末溅在他的裤腿上,裤料立刻烂出一个洞。
肖超猛地转身,双手成爪,指尖的青黑劲气瞬间拍出——是千蛛毒手!
冲在最前面的教众被爪风扫中,胳膊瞬间腐烂,疼得惨叫起来,倒在地上打滚。蓝煞眼睛一红,放出怀里的噬心蛊——蛊虫像黑雾一样朝肖超扑来,翅膀扇出的风带着腐臭的味。肖超侧身避开,指尖蘸了“醉蛊草”的汁,往蛊虫群里一弹,几只蛊虫瞬间僵住,掉在地上不动了。
“你竟敢用我教的武功对付我!”蓝煞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去摸腰间的毒囊,肖超却借着这个空档,转身往密林外跑。他拼尽全力往前冲,瘴气往他的肺里钻,呛得他直咳嗽,怀里的《百毒经》被汗水浸得发皱,他却攥得更紧——这是他七年毒笼生活的唯一成果,是他离开这里的底气。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了,直到跑出瘴林,看见前面的官道,肖超才敢停下来喘气。他靠在一棵老树上,摸着怀里的《百毒经》,又摸了摸脖子上的半块长命锁,忽然笑了——笑出了眼泪。
七年的毒蛊囚笼,他终于逃出来了。
可他不知道,蓝煞的追杀才刚刚开始。五毒教的“追魂蛊”已经顺着他的血迹缠了上来,而他的江湖路,才刚从这满是毒的密林里,撕开一道带着血的口子。官道上的风是干净的,没有瘴气,没有毒虫,肖超望着远处的天光,把《百毒经》往怀里塞了塞,转身往江南的方向走——他要去找肖商人,去找那个给过他五年温暖的人。
只是他没看见,身后的瘴林里,蓝煞站在竹楼顶上,手里攥着半只“追魂蛊”,眼睛里的毒光,比瘴林里的毒虫更甚:“肖超……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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