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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骗了
谢青衍径直走到花园凉亭中,那里刚好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张棋盘,他示意姜元序坐下,两个侍从分散站到亭子两个角,像是守卫。
“姜姑娘和太子,是何关系?”
姜元序落座,随意捻起一颗黑子,一下一下抛着玩。
“谢大人,这么隐秘的问题,你空口白牙地问,不合适吧。”
谢青衍自是有所准备:“姜姑娘应该看出来了,张和要保周明坤,想把脏水泼给江州粮食商会。姜姑娘若是愿意为谢某解惑,你父亲明日便能回去。”
“谢大人,商会的情况我比你清楚。”
姜元序目不转睛地看着谢青衍,眉眼弯弯,意有所指道:“张大人刚从京城来,想法单纯了些。”
谢青衍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甩了下衣袖,宽袍袖下的手指微微蜷曲。
江州粮食商会的名头,哪怕是远在京城的谢青衍也多次听闻,周明坤是个蠢货,被商户摆了一道,京中世家想趁这个机会,压一压周家和太子的风头,所以谢青衍来了。
只是没想到,江州还有那么大的惊喜等着他。
孤女,商会主事,沉着冷静,活泼促狭,都是她,又不全是她。
谢青衍看不透姜元序,而她那双清明锐利的眼睛,好像已经看透了自己。
“姜姑娘想要如何?”
谢青衍暂时找不到制约姜元序的筹码,只能任人开价。
“江州益州的卷宗,让我的人帮谢大人查吧。”姜元序将手里的黑子随意下了一个位置。
谢青衍皱眉:“没有这样的规矩。”
“如今这江州,谢大人不就是规矩吗。放心,我的人很专业,所有的结果都会给谢大人过目。”
谢青衍心道:这江州的规矩分明是你,连我都听你的。
“我能问问,姜姑娘想查什么吗?”
“抱歉,谢大人,这是另外的价钱。”
姜元序又捻起一颗白子,谢青衍没注意到她戏谑的神情,只静静的看着她手中的棋子,思考该给出什么价码。
姜元序对谢青衍这副乖巧的样子很满意,不再逗他。
“周明坤给我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当然要好好查查他啊,这人肯定不干净,我不太信得过京中官吏,这对谢大人也有好处吧。”
谢青衍看着姜元序世事洞明的眼睛,只能点头应下。
“还有哦,我需要谢大人答应我一个空白条件。”姜元序继续加码。
谢青衍不解:“什么叫空白条件?”
姜元序眨眨眼:“就是我现在没想好,等以后想好了再找谢大人要。我保证,只在谢大人能力范围内提要求。”
“姜姑娘。”谢青衍敲敲棋盘,“你确定你的答案,真的值那么多吗?我也可以自己查。”
一个江州的孤女,一个皇城的太子,两人的联系只能是周明坤,姜元序又和周明坤交恶。
谢青衍已有猜测,只是周明坤那句“攀高枝”让他有点在意,才迫不及待跟姜元序求证。
洁白的棋子在指尖穿梭,姜元序抬手抚了抚头发,垂下那双凌厉的眼睛,叹一口气。
“这男男女女的关系啊,最是复杂,除了当事人,谁又能说得清呢。你说是吧,谢大人?”
略带暧昧的语气裹挟着寒意侵入谢青衍的神经,他心头一窒,怕自己猜错了,二人当真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小心翼翼地张了张僵硬的手指,恢复了一向的从容不迫:“谢某答应了,姜姑娘说吧。”
“嗐!其实吧,就是周明坤想让我带着粮食商会,给太子当小妾。”姜元序耸耸肩,不紧不慢道,“我拒绝了。”
三道视线同时钉在姜元序身上,姜元序回了个恰到好处的假笑。
谢青衍崩着脸,问:“就这样?你和太子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啊,那是太子哎。”姜元序一脸理所当然。
谢青衍忍不住用手支着额头,僵硬的身体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疲惫,被骗了。
姜元序层层加码,一把烂菜卖出了金价。
“哎,谢大人你说,周明坤是不是很不要脸。”
姜元序试图和谢青衍推心置腹:“那么多钱,我娶七八个名门公子都够了,他竟然让我白送。”
“太子也是,一个过了七八九十手的男人,也好意思张口要那么多嫁妆。”
嫌弃之意毫不掩饰,狠狠敲在三个古代男人脆弱的神经上。
谢青衍瞪了姜元序一眼,忽然伸手去抢她刚刚捻在指尖的白子,没好气道:“姜姑娘好大的志向。”
拒绝就对了,谢青衍根本无法想象姜元序卑躬屈膝的模样,如此桀骜的性子,怎能在皇宫蹉跎。
姜元序没在意,任他拿走白子,又伸手拿了颗黑子,结果谢青衍再次伸手抢走。
这下姜元序不得不在意了,她抬眼看向谢青衍,只见他自顾自地下了颗白子。
“你答应我一个空白条件,我帮你弄死周明坤,怎么样?”
说完,谢青衍把刚从姜元序手里抢来的黑子塞回她手里。
周家势大是没错,谢家可不怕,弄死周明坤会有点麻烦,但如果能换眼前之人一个承诺,也算周明坤死得其所了。
姜元序捏着手里的黑子,真的被谢青衍一系列的幼稚行为逗笑了,她瞥了眼旁边的侍从,发现他们比她还要惊讶,可见这断然不是谢青衍平日的作风。
她把棋子扔回棋盒,哼笑道:“周明坤的命可值不了那么多。”
姜元序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她起身道:“谢大人,麻烦去府衙外面喊一下我的侍女。”
谢青衍知道今天这局扳不回来,索性卖一个好,吩咐云慎去找人,他和云齐带姜元序去住处。
谢青衍倒是讲规矩,给姜元序找了个单独的小院,并没有亲自看管的意思,姜元序很满意。
“谢大人,这院子空荡荡的,麻烦去吴家调些人过来。”
谢青衍自然也注意到了姜元序的珍珠鞋,知道这人生活富贵,他这边又都是男侍从,临时找人怕是不尽心,痛快应下。
“委屈姜姑娘了,有任何需要知会一声便可,我住隔壁院子。”
云慎将人带了过来,待主仆三人离开小院,姜元序吩咐身边人。
“十安,找人盯紧谢青衍,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动作,包括他身边的人,不该知道的东西别让他们查到。”
“传信给千程,重新调查谢青衍,这次要事无巨细。”
据之前的调查,这位谢家子可不是这般殷勤的性子,三言两语便骗了个承诺,反倒让姜元序不踏实。
十安低声应是,犹豫道:“姑娘,真要住这里?”
“住着吧。”姜元序心想,至少方便看戏,“去安排点人过来。”
十安应声退下。
姜元序舒出一口气,摘掉面纱。
如果这里有第二个人,就会发现,姜元序面纱底下,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骇人伤疤。也就是说,面纱遮住的是姜元序的脸,而不是疤。
姜元序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25岁,刚结束一个跨国并购案,准备从芝加哥返回上海。
上飞机前,妈妈打电话说大闸蟹肥了,等她回去吃,爸爸今年的生日想大办一场,给长辈们的请柬要她来写。
可姜元序没能回去,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有点累,在自家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就成了阳西镇李员外的女儿。
五岁时,双胞胎姐姐把她绑住扔进火场。
幸运的是,她逃出来了,遇到刚失去女儿的吴善民,来到江州。
有趣的是,等姜元序长大点去查李家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那场大火烧死的人是“姐姐”。
顺着李员外这条线,那时他已经是李知县,查到京城李家,再到宫里的贵妃,到和姜元序同岁的四皇子。
姜元序的身份昭然若揭。
“挺好的。”姜元序想。
烛光摇曳,谢青衍手里翻着江州粮食商会的账本,一条条账目似长了脚,一蹦一跳撞进眼里,咚咚咚咚敲在耳边。
“公子!你猜我查到什么了!”
云慎还没进门就急急喊了起来,他扬着手里的纸张,跑到谢青衍跟前才稳了脚步。
“江州百姓钱庄。”云慎指着这几个字,“其中有一项,是借贷给贫苦百姓买地、买农具、买粮种,这不就是太子的新政吗!”
谢青衍狠狠一皱眉。
“不过,他们一年只收三分利。”
“一年三分?”谢青衍被惊到了。
“是啊。”云慎接着说到,“不仅如此,百姓要是借钱买地的话,最长能借五年。还能先还利钱,最后还本钱。”
太子的新政是一年三成利,当时云慎还觉得太子体恤百姓,如今和姜姑娘一比,太子分明是个奸商啊。
“公子,你说这能赚钱吗?”
必然是不能的。
太子提出的一年三成利都遭到了大半个朝堂的反对,毕竟如今民间借贷普遍是半年五成利,高的还有七八成的。
用官府借贷代替民间借贷,百姓得了更多的地,国库既收税又收利,确实是条好政策。
朝中众人嘴上说着反对,实际上人人想分一杯羹。
谢青衍也没想到,太子这神来一笔,源头竟是江州。
看来周明坤看重的并不仅仅是江州粮食商会的财力,更多的是姜元序本身。
“让你查的姜元序生平呢。”
云慎摊开写着姜元序的那一张纸。
“姜姑娘被吴善民带回来是时候大概五六岁,没人知道她到底从哪儿来。”
“江州上下都知道她是江州粮食商会、百姓钱庄的主事,吴善民只是个跑腿的。”
“奇怪的是,姜姑娘名下没有任何产业,只有江州城中一座宅子,城外二十亩地。”
“哦对,她虽然住在吴家,户籍却是单独的,还是农籍。”
云慎觉得不可思议,看今日公堂上吴善民一口一个“我家姑娘”,姜姑娘叫“爹”也很顺口,俨然一对关系极好的父女。
结果,偏偏是两家人,诛九族都诛不到一块儿去的那种!
谢青衍倒是不奇怪,世家大族多的是隐匿产业的手段,底下闹出事,也烧不到主家头上。
吴善民的大女儿死于粮仓失火,吴善民去外地收粮时碰到一身烧伤的姜元序,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带回江州收作养女。
吴夫人失去女儿后便精神恍惚,没几年就去世了,吴家还有个小儿子,比姜元序小两岁,说是去南边走商了,不在江州。
“吴家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迹的?”
“公子,你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云慎兴奋地回答。
“吴家一开始就是个小粮商,被其他粮商挤兑,一度连宅子都卖了,只能租房住。”
“收养姜姑娘后,一年换大宅子,三年成江州最大粮商,更别提后来的粮食商会了。”
“南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州粮商一咳嗽,南地的粮价都得抖三抖。”
“这姜姑娘,怕是聚宝盆成了精。”
云慎越说越心动,想着什么时候去姜姑娘跟前转两圈,说不定能捡到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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