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银砂遗梦

作者:李大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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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逃婚·月牙儿



      天空中星星点点的银光散落在大树繁茂的枝桠上,映衬着枝头鲜绿的果子,远望像一只完全伸展开的大手,修长的指间缀满珠玉,一个女孩的身影攀爬在一根细树枝上,碎花的裙角被横斜的枝桠绊住了,令她不管怎样用力都无法够到那颗熟透了的果子。

      金发的少年在树下急切的喊她:“月牙儿,你快下来我接着你,不要再爬了!”
      月牙儿一边用手去拽裙摆,一边高声回答:“我就快摘到了,就快了!”

      话音未落,枝叶飘零,疾风卷着碎花裙簌簌落下,恍惚间她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焦急的神色,她伸长手臂想要去触摸他的脸,她想告诉他,“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不想你担心。” 可她的手指却从虚空中一晃而过,他金色的发丝在她的视线中渐渐虚化、褪色、最终消失不见。

      像从漫长的溺水中醒来,月牙儿大口喘着气,坠落时擦伤的手肘隐隐作痛,另一只手赶忙捂过去,却只触到了陈旧的疤痕,月牙儿睁开眼睛的瞬间,淡白的晨光扑面而来,空气里凉意袭人,壁炉里只剩下最后一星红色的暖光,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又是一个梦而已,这是第多少次梦到小时候的事了?她早已记不清了。

      月牙儿无奈的拢了拢头发,打了个哈欠,随手拿过桌上的白羽毛笔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然后环顾这间椭圆形的女生寝室,房间不大,除却盥洗室和壁炉,其余空间从中线一分为二,两侧各放置着一套床桌柜三合一的学生寝具,颜色都是淡淡的鹅黄,唯一不同的是,月牙儿这侧的衣柜旁立着一面长方形的穿衣镜,镜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但边缘的黑色金属藤蔓雕刻依旧清晰细腻,在清晨的银光中微微闪烁,很是好看,这是月牙儿从上届一位毕业生学姐那里低价买来的镜子,只花了她三个黑珠币,物超所值,她曾为此暗暗庆幸了很久。

      月牙儿跳下床来,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寒意顺着脚心直窜天灵盖,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扫了一眼寝室门口,门缝底下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信件寄来,她走到衣柜前,柜门上贴着一沓厚厚的日历纸,她忽然从发间拔出羽毛笔,黑色的长发重新散落下来垂到肩膀,笔在纸面上狠狠打个叉,纸面上被戳破的窟窿像个小小的溃烂的伤口。

      “又是新的一天,又没有他的信……”

      月牙儿感到心脏里仿佛有个小小的石子,一直在晃动颤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啪地一声碎掉,然后四分五裂变成尘土,没准儿一股气就消散了,没了。

      “毕业前他会来看我吗?他会来参加典礼吗?”

      月牙儿总是无法控制这些想法在脑海里冒出来。“怎么可能,别自己骗自己了,七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他已经完全忘记我了,所有人都说福洛斯终年温暖湿润,连夜晚的黑雾都淡淡的,他在福洛斯一定生活地很好,好到他不再需要想起我,本来嘛,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孩,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呢?”

      月牙儿低着头,无意识地摩挲着羽毛笔的顶端,细白的羽绒被她揉成一团乱絮,窗外的晨光斜斜切过日历纸,那些密密麻麻的叉号像一道道裂痕,切割着那一点点深藏的期待。“也许我最好也忘了他,我应该多想想自己,像那些毕业了的学姐们一样早点谋个好前程,我要再用功一点,明年考个好成绩,做祈祷时更认真些,如果我总那样偷懒,教廷是不会录用我的,月神会质疑我的虔诚。”

      “但即便录用了又能怎样?像卖身契一样的永久合约,终生为教廷服务,做一些有的没的神职工作,再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结婚,生几个面目模糊的小孩,然后简简单单死掉,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 月牙儿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喉头发紧,她不安地摇摇头,心里沉甸甸的。

      今年是月牙儿在圣心女校住读的第九年了,这所十年制的学校位于羲和大陆的神谕自治区“长庚”,也是大陆上唯一一所由神谕教廷全权资助的女子学校。学校每年年春会择优招收一百余名七至九岁的适龄女童,除了象征性的收取一笔五百黑珠币的学费外,一切日常生活学习用品都由学校提供,学校每月还会发给每个学生十个黑珠币,方便女孩子们在假日闲暇时买一些她们喜爱的小物件。

      学校的管理非常严格,每年十个月,每月五周,每周十天,除却公共假日,学生们一般每周有九天学习各种人文科学知识,同时接受神谕的教导,剩下一天休假可以自由出入学校,但必须提前报备目的地,且不能离开长庚主城区。

      在十年级时,有一场非常重要的结业考试,在考试中表现优异的学生可以直接加入神谕会,由教廷出资接受更高等教育,毕业后即可终身为神谕会工作。羲和大陆民风落后保守,极大部分的学校和工作岗位都只招收男性,而教廷却显得正派慷慨,尊重关爱女性,对大陆上千千万万的普通父母来说,把女儿送来圣心,就是他们能为女儿谋到的最好的出路,即便成绩不好无法被神谕会录用,曾在圣心学习的履历也能帮助女儿嫁入更高的阶层。

      突然一阵小小的噼啪声传来,壁炉里的红光忽闪了几下熄灭了,空余下黑色的灰烬,房间里骤然冷下来,月牙儿赶忙从柜子底部抽出一个硕大的盒子,挖了两大勺灰色碳晶扔进壁炉,使劲吹了几口气,炭晶重新燃起,室内的温度这才慢慢回升。

      月牙儿还没来得及拍掉手上的炭灰,突然听到壁炉边的盥洗室里传来一阵抽吸鼻涕的声音,隐隐的啜泣时有时无,月牙儿仔细打量了下对面的床铺,被褥平整顺贴,没有一点人睡过的痕迹,可书桌旁却多了一只大大的黑色手提箱子,与月牙儿同住了九年的室友许小寒是长庚本地人,虽然也是读寄宿女校,但每周休假都回家一趟,每次行囊小寒都不会多带,总是一个小背包而已,这次却带回这么大一只箱子。

      “这家伙什么时候转性了?真是奇怪。” 月牙儿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用指关节扣了扣盥洗室的门:“小寒?”
      啜泣声停了下来,却没有人应声。
      月牙儿又问:“怎么啦?”

      晶磁门锁发出咻的一声打开了,盥洗室内非常狭窄,只有洗手台上亮着一盏冷白的灯,许小寒坐在马桶盖上,满脸泪痕,双眼红肿,马尾辫子松散着,鼻子急促地抽吸,月牙儿一看这幅景象,吓了一大跳,急忙俯身去看,“小寒你这是?”

      小寒用力撕下一块抽纸,大声地拧着鼻涕,“月牙儿,我得逃走!”
      月牙儿琥珀色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去哪里?你书不念了?”

      许小寒长了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一头茂密的茶色长发,她的眼尾微微上翘,平时总有几分娇俏神色,然而现下她一脸忿忿不平,这让她的眉眼看来有些凌厉。

      小寒粗暴的将鼻涕纸丢到地上,“不念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念的。”
      “你这次回家……怎么了?” 月牙儿半蹲在小寒身旁,替她擦眼泪。

      小寒停顿了一刹,哽咽了,“他们要我嫁人,就明年,他们都商量好了,就是没问我,他们是觉得不需要问我吧,他们还说,不管我答不答应,这学年结束后都会断我的生活费,别人家的女孩儿十几岁就挣钱养家了,只有我还在学校里,好像他们给了我多大馈赠似得。”
      “我跟他们彻底闹翻了,从今天开始我没家了!” 小寒怒道。
      “月牙儿,我只有你了。” 小寒说着拉过来月牙儿的手,她鼻音重重的:“你跟我一起走吗?还是说,你要留下念书?”

      月牙垂下头,她叹了口气,紧握着小寒微凉的手,洗手台上细颈大肚的照明灯,玻璃罩里的炭晶灯芯发出小小的颤动,像是水龙头拧不紧时嘀嗒嘀嗒的水珠。

      “这件事……咱们得从长计议。” 月牙儿忽而抬头,声音轻轻的。
      “那你……走吗?” 小寒的嗓音像抻直了的细丝。
      “如果你决定走,我当然跟你一起,小寒,你是我的家人,这九年要是没有你陪我,我肯定过不去。” 月牙儿坚定地说。
      小寒的泪珠儿一大股扑朔而下,她像只多爪鱼一样抱住月牙儿,紧到月牙儿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哎你先松开我,我还一大堆问题没问你呢。”月牙儿被小寒的胳膊勒得呲牙咧嘴,从齿缝间挤出来一串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一走需要准备多少东西?珠币有吗?吃的喝的穿的有吗?”
      小寒总算放开了月牙儿,她一脸认真,“那些啊,我早准备好了!你看到我那个大黑箱子了吗?你也赶紧收拾一个箱子,把吃的用的穿的都带上,咱们今晚趁熄灯就溜掉。” 小寒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终于露出了笑意。

      月牙儿又是大大叹了口气,“溜掉?溜去哪里?”
      “我想着,咱们要逃就要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咱的地方,比如说,砂砾大陆!我听说那里人烟稀少,绝顶荒芜,谁也想不到咱们会去那里,那儿是天然的完美藏身处!”
      月牙儿无奈之下一个白眼没忍住,“小寒,你用用你头上这个大脑好吗?砂砾大陆是流放犯人的,也是矿石开采区,咱俩这么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去那里,那不是羊入虎口?万一遇到流窜的逃犯怎么办?再说了,咱们在那儿能干嘛?徒手挖矿石盖个屋子住?打猎野生动物烤着吃?还是咱们被野生动物猎食吃?”
      小寒明显有点懵,她点点头,又擦了一把鼻涕。

      “哦对啊,还是你想得周到,去那里的话生存确实是个问题。” 小寒煞有介事的思索着,“那……那咱们去星辰之酒?我听说那是整个塞兰尼最美的地方,天神之岛,春色之岛,咱俩要是余生都能生活在那个梦幻群岛,多幸福啊,我都不敢想!” 小寒搂住月牙儿的手臂,她暗金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像闪闪的星星。

      月牙儿不禁撇了撇嘴,“去那种著名的旅行圣地,路费怎么办?你有多少珠币?呐,你看,我整个身家只有这么多。” 说着她拉着小寒来到她的书桌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水蓝色钱包,哗啦一声,十几个黑珠币应声落在桌子上。
      “跨大陆的路线只有水路能走,陆路不通,去年咱们去凤羽游学,那么近,最便宜的船票都要三十个紫珠币,一百个黑珠币才能换一个紫珠币,咱们怎么买?”
      小寒也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浅粉色的毛线钱包瘪瘪的,一看就腹内空空,这幅景象不禁令月牙儿第三次重重叹大气。

      “哎呀月牙儿,你别再叹气了,你都快把我叹死了,照你这么说,咱们还能去哪儿?难道哪儿也……” 正说着,小寒突然打了个结巴,然后她像是回过了味儿似的,一脸不可思议,“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这个脑子我瞎想什么呢,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

      “哪个啊?” 月牙儿疑惑不解。
      “月牙儿,咱们去找你哥哥吧!” 小寒激动的跳了一小下。
      “咱们就应该去福洛斯啊,我之前听学姐说过,像咱们这样还没满二十的未成年人,只要有成年人的担保文件,就可以买后付费的船票,很多航运公司都卖这种票,等你平安到达了目的地之后再付费,到时候你联系你哥哥,让他来给咱俩把船票付了,这不就行了?” 小寒絮絮叨叨,一脸期待。
      “可是……这,这也有问题啊。” 这回倒是月牙儿有些结巴了。
      “首先,担保文件怎么搞?咱们认识哪个成年人愿意担保?” 月牙儿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文件嘛,在羲和这种地方,好搞的,我去找江满,他一定有门路。” 小寒得意地眨眨眼。

      江满是圣心校内餐厅的学徒,也是餐厅老板的养子,比月牙儿和小寒大两岁,是个很和善的小伙子。

      “可我记得江满要到明年年末才满二十岁啊,那时候走肯定来不及了,而且……我哥哥他……”
      “月牙儿,怎么一提到你那个哥哥你脑袋就不转了,当然不是让江满担保,是让他去找门路,帮咱俩找担保,实在不行,弄个伪造的,反正最后你哥哥付了珠币就行,没人会去关心那个担保真不真假不假的。”

      月牙儿心头的石头更沉了,堵的闷闷的,她的声音有点哑,“你也知道,我哥哥,他,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我了,上一次收到他的信还是二年级,那之后,他就没音信了,他或许,遇到了什么事,也或许,早就忘了我了。”

      “月牙儿……你伤心了,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是想这样,我只是,你先别难受,你听我说,你想啊,等咱们到了福洛斯,就算没顺利找到你哥哥,咱们也可以抽个机会跑了不是吗,咱们的目的不就是逃婚嘛!福洛斯那么发达那么大,肯定有特别多机会,再说了,就算只是拿那里当个跳板,咱们从福洛斯跑到别的大陆也更容易点。” 小寒用手掌轻轻捋着月牙儿的背,让她慢慢放松一些。

      “而且我觉得你哥哥这事儿,大概率有隐情,头两年不是还断断续续来过几封信吗?但后来突然就音讯全无,也太奇怪了……我觉得他不会突然和你断联的,你们小时候相依为命那么久,感情那么坚实,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这里面肯定有事儿!所以呀,咱们这次去福洛斯,也可以把这事情搞搞清楚,你就按你之前收到的信上的地址,去找他,等找到他,就当面问他,要是万一……” 小寒瞅瞅月牙儿的脸色,“我只是说万一啊,万一他真不愿意,或者说,回避什么的,那咱们也算是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不会拖泥带水拉拉扯扯,你说是吧?”

      “他……你说他会回避我吗?” 月牙儿有些怯懦。
      “我觉得不会,我猜他应该也很想你,只是有些迫不得已的理由。” 小寒的眼神温润柔软。
      月牙儿点点头,回握了握小寒的手,“你说的对,我应该听你的,不管怎么样,总要自己去试试才不会后悔。”
      小寒咯咯笑了,“你看看你,本来挺好看的小姑娘,怎么一说起个男人就愁眉苦脸,男人不值得啊。”
      月牙儿被小寒逗笑了,正想和她打趣几句,一连串尖锐的铃声接踵而至。
      “糟了!忘了去上课!”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的静止之后,寝室的大门被暴力拉开,两个女学生拎着书包风风火火冲下楼去,她们略显凌乱的蓝色校裙在清晨的银光中簌簌飞舞。

      “旧地球时代的人类因为过度开采和浪费造成了很多危害,其中之一就是天然能源的枯竭,这也是促使人类投身星际探索,最终定居塞兰尼星的原因之一,塞兰尼星上最早期的人类拓荒者有五位,后来慢慢发展成为如今我们耳熟能详的五大贵族……”

      木质装潢的教室呈半圆形,老师的讲台位于圆心处,女学生们统一坐在两条长长的课桌后。今天上午是星际历史课,讲课的老师是个叫安图的小老头,秃头络腮胡,讲课时他的夹鼻眼镜会随着他每一个重音跳跃,他总爱穿灰绿色的三件式套装,发福的肚子被束缚的紧紧的,有时讲到激动处,月牙儿总担心他会缺氧。

      月牙儿其实很喜欢这位老师,他讲历史很有条理,像把一幅庞大的画卷分解开指给你看,哪里看不懂讲哪里,所以月牙儿在这门课上的成绩一直很优秀,像今天这样一直溜号走神儿,真的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月牙儿拼命想要集中注意力听课,然而“和小寒一起去福洛斯找克里斯”这个决定仿佛像个无形的海绵,吸收了她脑海里所有的精力,她周身的教室、课堂、同学还有她自己都如同水波倒影一样模糊不清,只有“去福洛斯找克里斯”这个想法真实清晰而坚固。

      恍惚间月牙儿感到自己的手肘被拍了两下,她一转头便碰上小寒疑惑诧异的眼神,她听到小寒刻意压低的声音,“月牙儿,你在神游太空吗?我跟你说半天了,你怎么没反应呀?”
      月牙儿猛然回过神来,深深呼了口气,也压下声来说,“哦哦对不起,我想起了别的事,你刚才说什么?”

      小寒用课本挡着脸,对月牙儿窃窃私语,“哎呀我跟你说,那个男的在望舒财团手下的采矿队工作,是个小头领,珠币嘛倒是赚的不少,他拿五百个紫珠币和我父母提的亲!但我听隔壁街我刘大姨说,那男的之前已经结过两次婚了,而且他会在新娘身上烙水晶编码,这不就是变态嘛!怪不得他第一任老婆不明不白死了,第二任老婆新婚才三天就跑路了,给他汤里加了嗜睡菇,连夜坐船跑到别的大陆去了,根本找不着,我觉得我也得效仿这位英勇的前老婆,不然稀里糊涂死了算怎么回事儿!你说我父母怎么连这种男人都让我嫁,太过分了,他们到底有没有做过婚前调查啊,还是说,他们只把我当商品,卖出去就完了!” 小寒一脸愤懑不平,握着拳头气鼓鼓的样子。

      “小寒,你……” 月牙儿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讲台处安图老师的声音突然大起来。

      “哎,哎哎,有些同学自诩成绩好,上课就不专心了,开小差,是不是?来来来,月牙儿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这书上的图案都代表什么?我之前都讲过的,现在你来告诉大家好吗?” 安图老师扶了扶眼镜,皱着眉提问。

      月牙儿有点慌,抬头看了一眼课堂幕布上的标题,写的“第十八章:早期塞兰尼的殖民与建设,” 她赶紧把课本翻到该章节,只见这一页书上画着五个图腾似的徽章。

      第一个徽章的主体是一只九尾红狐,尾尖燃着红色的火焰,呈盘旋上升的姿态,红狐的眉心嵌着一枚弦月金纹,月晖弥散开来,变成一缕缕银灰色的荆棘藤蔓,缠绕住它的四肢,红狐坐卧在堆叠的金币与账本上,徽章边缘刻满形似契约的微小符文。

      第二个徽章是一头金色猛虎,正昂首望月,虎目分双色,左眼银白,右眼碳黑,它的利爪撕裂了一卷铁链束缚的经书,猛虎背后浮现着三重银色圆环,圆环内分别是一只齿轮,一座天平和一只眼瞳,徽章的边缘被荆棘与鸢尾花交错攀缘。

      第三个徽章是一只长角公鹿,铜褐色的硕大鹿角延伸为螺旋状的基因链,角尖悬浮着发光粒子,鹿身的毛发上遍布弯月型的斑纹,鹿的右脚高高抬起,踏在破碎的青铜鼎上,鼎内溢出绿色晶莹的液体。

      第四个徽章是一群燕子,黑色的燕群展翅聚合成半月轮廓,每只燕子的瞳孔处都散发着幽微的红光,像一个个微型摄像头闪烁的信号灯,徽章底部铺满交织的电路网格,网格节点镶嵌着匕首和锁头。

      第五个徽章是一条衔尾巨蛇,蛇身布满银色的鳞片,缠绕着一把弦月状的金色刀刃,蛇口利齿毕现,口中滴落紫色的毒液,蛇眼像两颗莹润的黑珍珠,倒映出钱袋与枪械的轮廓,徽章底部是一片赌桌的残骸,散落的骰子里能看到1,4,5,9四个数字,与通用语中的生死无序四个字音调相近。

      幸好这是以前学过的知识,月牙儿的神经松了松,这一页讲的是塞兰尼五大贵族常用的家族徽章,并不罕见,于是她清了清喉咙起身回答:“第一个红狐徽章代表司徒家族,他们目前掌管着塞兰尼最大的商业帝国望舒财团,第二个金色老虎代表泰格瑞斯家族,他们是神谕教廷的创始者,第三个长角鹿代表白氏家族,他们的无疆生命研究中心是塞兰尼基因科技与生物医药的领路者,第四个燕群代表温蒂斯家族,他们主管星球信息安全,最后一个衔尾蛇代表诺克图恩家族,主营□□娱乐产业,这五大贵族在早期塞兰尼的开荒与规划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塞兰尼星。”

      “坐下吧,答得不错,但听课还是要认真一点,要聊天就放到休息的时间去聊。” 安图老师满意的翻过了这页书,开始讲下一页的内容。

      小寒在书桌下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真厉害,临时被抽到都能应答如流,佩服佩服。”
      月牙儿一脸无可奈何,随手拍了一下小寒,悄声说:“一会儿下课去吃饭,顺便问问江满他今天有没有空,让他晚上到咱们的秘密基地去。”
      小寒点头如捣蒜,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但月牙儿的心仍砰砰直跳,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摸着课本上栩栩如生的金色老虎,“泰格瑞斯家族,克里斯……泰格瑞斯。”

      午间的校内餐厅熙熙攘攘,满是木质纹路的的圆形穹顶上开了三个大大的天窗,银光斜斜洒下来,室内流荡着波浪般的光影,餐厅靠左手边的位置放了五排大大的蒸笼,一股股白色的水蒸气旁逸斜出,排队取到午饭的学生们多数都聚在明亮的天窗下用餐,她们水蓝色的制服裙摆在银光的照耀下宛如清浅的溪流。

      “要我说,咱们还是轻装简行,就带两件换洗衣服和常用的东西,比如保湿霜和药膏什么的,其他吃的喝的就别带了吧,咱们半夜出校,虽说是从餐厅后门走,但万一东西太多掉了哪个丁零当啷,把执勤的宵禁鸟惊着就完蛋了!” 小寒和月牙儿避开人群,找了个阴影中的小桌子坐下,小寒一边大嚼肉包子一边跟月牙儿嘀嘀咕咕,消灭了一个大肉包后她狂灌一大壶浆果茶,“唉我可算活过来了,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饭,又是吵架又是哭,太消耗体力了。” 她马上又给自己和月牙儿都续满了茶。

      月牙儿也咬了一口肉包子,油汪汪的汁水在口腔香气四溢,“包子皮柔软劲道,包子馅肥而不腻,一定是江满又改良了配方!”月牙儿心想,她一脸满足,又大咬一口,边嚼边和小寒低声耳语:“我觉得咱们最重要是要带上足够的藤绿素浓缩液,上次实验课剩了好多,本来要回收的,我悄悄留下了一小瓶,等我再去搜刮一下,应该能搞到更多。”

      小寒又拿起一个大肉包,“藤绿素是什么来着,特别耳熟,应该学过吧,我好像忘了。”
      月牙儿拍拍小寒的头,“你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呀?咱们可是要穿越整个大洋去到另一个大陆,你就这点知识储备可怎么走呀?我问你,塞兰尼上的江河湖海是淡水还是咸水?”
      “是淡水,这我是知道的。” 小寒秒答,扭扭身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既然是淡水,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喝?” 月牙儿挑眉,狡黠一笑。
      “我们现在喝的茶不是天然淡水煮的吗?” 小寒瞪圆眼睛。
      “当然不是,塞兰尼的水,虽然看着都是是清澈的淡水,可河也好,海也好,里面都有或多或少的毒素,要是没处理过直接喝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月牙儿严肃了起来。
      小寒诧异极了,“ 啊?直接喝会怎样?我好像听说过,但没太在意……”

      “轻的上吐下泻,重的……那可是会要命的!所以你看,咱们平时喝的水、用的水,都是经过处理的,要过滤水毒,目前就两种可靠的法子:一种是靠开采出来的水晶矿,这种是最好的,能过滤出及其纯净的水,另一种,就是靠藤竹叶子里的藤绿素,过滤效果虽然不如水晶矿,但起码能保证水质安全,你想,水晶矿多金贵啊,咱们普罗大众哪能普及?所以现在大部分地区基本全靠藤绿素来净化水。”

      月牙儿说着从书包里抽出一卷杂志,封面用窄斜的烫金字写着“羲和新闻周刊”,她哗啦啦翻到其中一页,醒目的红色叹号旁用通用语字写着“水毒致命,号外号外!”下面印着一张大大的照片:色彩斑斓的湖景如画,可湖岸旁却挤满了各色人群,中间仰面躺着一个半裸上身面色乌青的男人,该版面的左下角还画着一枝盛放的嫩绿藤竹花,月牙儿用指尖戳着标题,“喏,你仔细看。”

      小寒忙接过来边看边读出声:“近日,一名男子在游览羲和大陆著名的景区蔷薇湖区时不幸溺水。据现场初步调查及同行者描述,该男子在戏水时不慎失足坠湖,意外落水过程中疑似呛入大量湖水,虽被迅速救起,但因湖水毒性引发急性中毒,抢救无效身亡。神谕治安处再次郑重提醒广大市民及游客:塞兰尼所有天然水体均含有不同程度毒素,绝对禁止直接饮用或在无保护措施下进行可能误食水体的活动,如游泳、潜水等。如不小心误食有毒水体,请立即服用大剂量藤绿素缓解水毒。安全用水,生命至上!”

      “啊!要是没有藤绿素,那我们连喝口水都提心吊胆!” 小寒惊呼,“这藤竹真是好东西,花漂亮,根能吃,叶还可以解水毒,怪不得到处都种。”她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茶杯,又看看照片里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搅。

      “咱们需要准备的东西不止这一个,能遮住脸的帽子和眼镜,祛暑的轻薄衣裤,防寒的大衣,防风沙的外套和鞋,至少三天量的压缩营养干粮,还有尽可能多的珠币,外面鱼龙混杂,咱们最好还是装作男人……起码装作男孩吧。”月牙儿想了想,用指尖轻轻嘟了下小寒的额心,“大小姐,你可多长个心眼吧。”

      小寒认真的点着头:“咱们真的要好好规划一下。”
      月牙儿喝了两口浆果茶,蹙了蹙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就好像咱们这一走会引来什么大事似的……”
      小寒正要宽慰,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她俩的餐桌上多了两碟精致的瓜果酱菜。
      “怎么样,今天的肉包子好吃吧?” 一个温厚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月牙儿回头一看,“江满!”

      江满是个板寸头高个子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后厨制服,他肩宽背厚,体格健壮,可是却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变成弯月状,一对深深的酒窝挂在脸颊两边,看起来平和亲切,任是谁都会愿意和他打交道。

      “我找了你俩半天,怎么窝在这个犄角旮旯,坐这儿不黑吗?” 江满的大手骨节分明,指甲永远修剪得干净整齐,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月牙儿和小寒对面,他一坐下,小小的餐桌立马显得逼仄起来。

      “我们过会儿正要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先找来了,不愧是过命的朋友!” 小寒俏皮的用肩膀撞了江满一下,对他眨眨眼睛,一筷子夹走了半碟酱菜,脆生生的嘎吱嚼着。
      江满似是有些羞怯,脸色突然红扑扑的,“哦……是吗,那你俩找我什么事啊?”
      月牙儿看看小寒,又看看江满,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江满,我们有大计划和你商量,这里人多,晚上宵禁后你来秘密基地吧,怎么样?”
      江满有点惊讶,斜眼瞥了下天窗,从茂密的树枝里能隐约看见一处执勤鸟的巢窝,“大计划?什么计划?”
      小寒放下了筷子:“我家里给我订了个未婚夫。”
      “啊!” 江满差点跳起来,半个餐厅都被他惊到了,众人纷纷回头侧目,小寒的后半截话还卡在喉咙里。
      “你小点声啊,干嘛呢吓死我了!” 小寒大力拍了下江满的手臂。
      “哦哦对…对不起,我声音有点大,不是,怎么回事?什么未婚夫?” 江满很着急的样子。
      “你知道,像我这种爱自由的人,当然、绝对、完全不会接受包办的无爱婚姻。” 小寒嚼着包子,语气嗤之以鼻。
      江满明显松了口大气,月牙儿看着他俩实在忍俊不禁。

      “所以我和月牙儿商量了,我们要逃走,就这几天。” 小寒笃定地说。
      “走去哪儿?” 江满半个身子都探到餐桌上了,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去福洛斯找月牙儿哥哥。” 小寒又夹了一筷子酱菜。
      “月牙儿还有个哥哥?” 江满挠头。
      “总而言之,我们需要你帮忙,等晚上执勤鸟打过第一声鸣,你就来秘密基地找我们,到时候咱们一起商量细节,好吗?” 小寒问。
      “嗯嗯没问题,只是我……” 江满还没说完,校钟沉闷的声音响了三下,像蒙了油布的鼓点,午休结束了。
      “我们得赶紧走,马上要迟到了,剩下的晚上说啊。” 小寒已经拉着月牙儿站起来,书包扣好背在肩上。
      “江满,谢谢你的酱菜,肉包子真的很香!” 月牙儿一面匆匆说,一面被小寒拉跑了。

      短暂的午休后迎来了一下午的生物大课,学生们需要到特殊观察室里,在零度六十以下的营养池边去仔细分辨蓝藻与普通水藻的区别,作为塞兰尼星球上原生的自发热微生物,蓝藻奇特的天然基因是明年毕业大考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知识点。月牙儿在校裙外面从头到脚套了一件软噗噗的防寒连体服,只有眼睛周围是镜面的质地,方便视物,鼻孔处是一层纱网,做了特殊的透气处理,胸口位置别了一个小名牌,写着“月牙儿·九年级生”。

      月牙儿和小寒,还有其他两个女孩被分到一组,一个立体的四方透明水池足有一人多高,碧色的水中浮动着一簇簇或蓝或灰的毛绒团子,月牙儿按照老师的指示,逐一记录下两者的不同之处,为了观察更细,她缓缓沿着水池移动寻找不同视角,在拐弯处她看到一只蓝藻正慵懒的舒张,露出腹部淡粉色柔嫩的吸盘,月牙儿忙低头记录下这些特征,甫一抬头,砰地一声,一个人重重撞在她背上,太突然了没吃住力,一个趔趄,月牙儿栽葱般向前摔去,额头正磕在水池尖角上,一瞬间她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好一会儿才感觉出巨大的痛。

      “月牙儿!” 小寒把书一丢,跑过去扶着月牙儿坐起来,防寒服太厚重,两人动作都有些笨拙迟钝。
      月牙儿如罩云雾,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额角的钝痛一阵一阵袭来,像有个人拿着锤子隔一会儿就在她头上敲一下,咬着牙一用力,她猛地睁开眼,一股温热的液体模糊了镜面,腥腥的味道,应该是出血了。

      “兰熙,你干嘛撞人?!” 小寒怒斥。
      “谁撞她了,观察池这么窄,她横冲直撞摔倒了,怪谁啊,没看到这儿贴的标示吗,谨慎慢行。” 一个柔滑的声音响起,兰熙个子高挑,即便穿着厚实的防寒服也能看出她身段很好,窈窕修长,一双标致的单凤眼从反光的镜面后瞧着月牙儿和小寒,透出几许讥诮。
      “就是你,我亲眼看见的,你故意去撞月牙儿!”
      “那我们这儿也有人亲眼看见我没撞,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谁啊。” 兰熙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就看见她自己摔倒的,兰熙根本没挨着她。” 兰熙身边的一个女孩帮腔,她稍矮一些,身形圆润。
      “乔伊琳,你满口瞎话张嘴就来啊你!” 小寒说着就要冲上去揍她们,却被月牙儿一把拽住胳膊。
      “小寒,你别……别跟她们硬碰硬。” 月牙儿的声音虚弱,但仍死死抱着小寒不让她上去硬拼。
      “你看看,人家脑袋都撞开花了还比你清楚事理,别没事儿老惹我们,多学学你的好闺蜜,现在知道为什么人家能傍上泰格瑞斯,而你不行了吧?” 兰熙不屑地说。
      “她不就是一个养女吗,还是远房寄养的,这么多年也没见泰格瑞斯家对她有什么不同,你这么上赶着巴结她,图什么啊真是。” 乔伊琳挽着兰熙的胳膊斜眼睨着小寒。
      “月牙儿,你拦我干嘛,她们又欺负你!” 小寒怒吼,整个观察室的学生都向这边聚拢来。

      “不好好观察蓝藻,谁在闹事?” 辛迪亚老师拿着教鞭走过来,她穿着一身亮红色的防寒服,几缕金发从领口帽沿间露出来。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辛迪亚老师满脸不耐烦。
      “老师,是月牙儿不小心摔倒了,还撒谎怪我们。” 兰熙一脸委屈地辩解。
      辛迪亚老师俯身查看月牙儿的伤势,“头磕破了,流了这么多血,去医务室吧。”

      “老师,是兰熙故意撞月牙儿,我看见了,她没安好心!” 小寒一手指向兰熙,气得发抖。
      “闭嘴!谁都不许在我课上闹事!” 辛迪亚老师厉声呵斥,“兰熙和乔伊琳,你俩去冥思室罚跪到明天早课,不许吃晚饭,许小寒,你马上送月牙儿去医务室,再多嘴,你就去陪她们一起跪,其他同学,回到你们的位置,继续观察!” 教鞭一扬,啪的挥在地上,一室沉寂,女学生们面面相觑,防寒服内表情各异,但都怯怯地四散开去。

      医务室内亮着明晃晃的条形灯,走廊里充斥着呛鼻的消毒剂味,小小的病房内只有月牙儿一个患者,病床四周垂着苍白的长长幔帘,把她包围地严严实实。治疗师是个年轻的黑发女人,头发编成紧紧的麻花辫盘在头顶,双层口罩上方是一副玳瑁色的猫眼框架镜,她穿一身浅绿色的治疗衣,用水葱般的手指熟练地为月牙儿清洗缝合伤口,敷上药剂,然后在额头上贴了一小块医用纱布。

      治疗师摘下手套,拉开一扇帘子,从旁边的药柜里取出好几种五颜六色的药瓶,每瓶倒出一粒药片,装在一个小透明袋子里,她一边在袋子上写着什么,一边嘱咐月牙儿:“最近你要多休息,未来三天你每天都要记得换药,伤口结痂前不要洗浴,你算幸运了,还好那个防寒服足够厚有缓冲,你的伤口不算深,大概一周左右就能好。”说着把月牙儿的病床调出一个舒适的角度,让她躺了下去,“一会儿把这个袋子里的药吃了,这些药可以止痛抗菌促进伤口愈合,吃完你在这里躺一会儿,没有不舒服再走,如果伤口还是疼你随时来。”

      “谢谢治疗师。” 月牙儿接过来小药袋,她的鼻尖上还剩下一点点干涸的血渍。
      “不要紧,你休息吧。” 说罢治疗师又把帘子拉起来,转身离开了。

      小寒蹑手蹑脚把门关严,又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一条白手帕。
      “你说你,老忍着她们,这不越来越嚣张了。” 房间里没有洗手池,只桌上留了一瓶热水,小寒倒了半杯热水,用自己水壶里的水兑凉,又倒了一点蘸湿手帕,她俯身轻轻帮月牙儿擦血渍。

      “跟她们硬杠又能有什么好处,兰熙的爸爸是长庚政务处的头儿,惹急了她,她回家一哭,咱俩被罚吃罚喝还罚跪,难道那就好了?” 月牙儿支起胳膊,端起水杯,仰脖子一口吞下了药。

      “唉呀,你就是脾气太软,老让着她们,你总这样就让她们觉得你很好欺负,然后变本加厉!你看你这头磕的,我看看……” 小寒说着轻轻掀开纱布一角,看了看伤口,“你的伤口看起来好多了,不流血也不肿了,你真的有点儿天赋异禀哎,不只是伤口,感冒发烧也好得比别人快一点,别人一周才好,你三四天就差不多了。”小寒自顾自说着。

      月牙儿把水杯递还给小寒,“我说认真的,今天这事儿吧,我就是觉得,咱们马上要走,这之前最好别惹乱子,闹得太高调不好,万一走不掉了怎么办?你要嫁给那个变态未婚夫?” 月牙儿笑了笑。

      小寒往杯子里续了些热水,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有点愧疚,“月牙儿,我是不是连累你了,要是没有我,你成绩这么好,明年一定能被神谕会选上,现在因为我,你书也不念了,被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我心里……”

      月牙儿握了握她的手,“说什么傻话呢,是家人就不说连累,你忘了,是我要跟你一起走的,记得吗?”
      小寒没有回答,更紧地握住月牙儿的手。
      月牙儿又说:“而且我也不想去什么神谕会,一辈子一下就看到头了,我也想为自己拼一把,咱俩都要为自己拼一把,不然白活了,永远都后悔。”

      “月牙儿,你真的很想见到你哥哥是不是?” 小寒有些小心翼翼。
      月牙儿沉默了一瞬,“我很想见他,但也许……他不想见我。”
      “你哥哥,他姓泰格瑞斯对吧?其实他……我是说,他并不真的是你哥哥,就算……就算他娶了你,也说得通?”
      月牙儿愣住了,眼睛里晃了神。

      小寒了然一笑,“我早猜到了,你喜欢他,很想他,但不是妹妹喜欢哥哥那种感情,而是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是吧?”
      月牙儿咽了口口水,声音有点颤:“我……我是吗?”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我虽然没有亲哥,堂哥表哥倒是一大堆,将心比心,听你跟我说的你们那些回忆,那种感觉,太特别了,反正我从没在我那些各种哥身上感受到过,倒是江满,偶尔有那么一瞬间我会觉得不同,但……其实我也说不清。”
      听到小寒这样形容江满,月牙儿不禁笑了。

      “不过他那个人对谁都好,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很好,但他对我好像是比好朋友更好一点。” 小寒笑嘻嘻,忽而她话锋一转,“哎呀,不是约了和江满在秘密基地见吗,现在宵禁了吗?你听到校钟了没?”
      小寒的话打乱了月牙儿的思绪,“没注意啊,不管怎样,咱们先赶紧走。” 月牙儿连忙从病床上起身。
      “你头还疼吗?”
      “吃了药,一点不疼了。” 说着月牙儿把治疗师配给她的纱布和药膏全部一股脑儿塞进书包里,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回身打开了药柜,把那些花里胡哨的各色药瓶也看都不看一眼地全部扫进包里,黑色的皮质书包被撑的鼓鼓胀胀,差点扣不上。

      “你拿那些干嘛?” 小寒捂着嘴惊呼。
      月牙儿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这些药咱们也许用得上,有比没有好。”
      “被发现了怎么办?” 小寒一脸担惊受怕,用低低的气音问。
      “等追查到咱头上,咱们那时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找咱们算账总要先找到人吧,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运气。” 月牙儿坏笑了一下,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从她唇边一闪而过。

      此刻窗外的银光散尽,浓厚的黑雾好似揉皱的绸缎,一群黄尾尖翅的执勤鸟忽然睁开它们殷红的双眼,展开的脊背上亮出一片电路线密集的光波,脆厉的鸣啼穿破雾气而来,这是宵禁后的第一次鸣叫,校园内星星点点的晕黄灯火瞬间全部熄灭,建筑物们庞大的身影被雾气吞没,似乎陷入墓穴一般的沉寂,不一会儿,空灵的吟诵声宛如氤氲的云烟从各个冥思室和寝室内流出,少女们柔软的声线起起伏伏,音调婉转流畅:

      “银光沐身净无瑕,素手织雾作袈裟。
      弯弓不染尘间事,冰心只奉玉舟槎。
      神女轻点额中砂,繁星垂眸启圣华。
      枯木抽藤发新芽,荒原盛放雪莲花。
      薄暮尽褪长明始,此生一去梦无涯。”

      圣心女校每日晨昏的例行祷告又开始了,如歌的唱祷在黑雾中弥散,夜晚的序幕就此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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