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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后一块冷翡翠岩板嵌入金属框架。
云昀的指尖在岩板边缘停顿了半秒。
顶面暖光灯亮起时,灰绿色的冰裂纹理泛着幽微的光。像一片凝固的深海。
“完美。”
黎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三步外,双臂环抱,目光扫过整个空间。
“比图纸上的预想更打动人。”他顿了顿,“云小姐,你做到了。”
云昀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夕阳里镀着金边。
“是团队协作的结果。”她语气平稳,“黎先生对细节的把控,才是项目落地的关键。”
黎深唇角动了动,极快,像被风吹过的水面。
他走到玄关,从深灰色布袋里取出两样东西。
“朋友出的集子。”他递过一本硬壳画册,《沉默的结构:北欧建筑与光影诗学》。“自然光案例,或许有参考价值。”
云昀接过画册。内页纸张厚实,油墨味很淡。
“谢谢。”
第二样是绒布袋装着的物件。
“这是答谢。”黎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庆祝项目落地。”
云昀打开布袋。里面是盏灯具,像一滴凝固的银色水珠。磨砂玻璃,内嵌纤细的金色金属骨架。标签上写着“废弃玻璃与回收金属”,还有手写的名字——“光之囚徒”。
“材料是环保再生。”黎深解释,“朋友的工作室试做品,纪念意义大于商业价值。”
云昀将灯具放回布袋。
“费心了。我会好好保存。”
黎深看了她一眼。
“明天下午三点,净月北麓站六号门。”他突然说,“有个艺术展,《流动的相遇》,探讨空间光影与时间叠合。展馆是旧厂房改造的。”
云昀翻开手机日历。
“好。准时到。”
黎深点点头,穿上大衣。
“明天见。”
门在他身后合拢。
云昀将画册和绒布袋放在玄关柜上。转身检查全屋灯光。确认无误后,关掉主灯,只留一盏壁灯。
昏暗里,绒布袋里的小灯泛着微光。
像一颗被囚禁的星星。
云昀伸手碰了碰玻璃表面。冰凉的触感。
“光之囚徒。”她轻声念了一遍。
净月北麓站六号门。
云昀提前十分钟到达。站台前的梧桐叶落了一半,风卷着枯叶在地面打转。她低头看表,2:52。
“云小姐。”
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黎深站在三步外,黑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灰长款风衣,手里握着一杯热美式,杯壁凝着水珠。
“黎先生早。”她点头。
“不早。”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我迟到三分钟。”
云昀愣了愣。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近乎较真的方式回应“早”这种客套话。
“展馆在B区。”他指了指远处,“走?”
展馆是座旧厂房改造的。红砖墙外爬着半枯的爬山虎,玻璃穹顶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面投映的装置艺术上。云昀站在入口处,目光被一组名为《时间褶皱》的展品吸引——无数根银色金属丝从天花板垂落,末端悬着半透明的玻璃片,风穿过时,玻璃片轻轻碰撞,发出类似风铃的清响。
“像被凝固的时间。”她说。
“是光的轨迹。”黎深站在她半步外,声音很低,“每片玻璃的角度都经过计算,阳光移动时,投影会变化。”
云昀转头看他。他的侧脸被玻璃折射的光斑映得忽明忽暗,眼睫垂着,像在观察展品,又像在思考什么。
“黎先生对光影的理解很深。”她说。
“比你想象中早。”他顿了顿,“大学时修过艺术史,后来做项目,总绕不开空间与光的关系。”
云昀没接话。她想起他送的那本《沉默的结构》,想起他提到“纪念意义大于商业价值”时的语气。这个人对“意义”的执着,似乎比她想象中更重。
展馆逛了四十分钟。最后一件展品是《囚光》——一座由废弃铁笼改造的灯装置,铁笼内悬着无数小灯泡,光线从笼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
“像被困住的光。”云昀说。
“也可以是光在驯服笼子。”黎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取决于你怎么看。”
她转头。他的目光落在铁笼上,又像透过铁笼看向更远的地方。
“时间差不多了。”他看了眼表,“去吃饭?”
餐厅是家日式料理店,藏在展馆附近的小巷里。门面很小,木牌上写着“旬”,推门进去,暖黄的灯光裹着檀木香,柜台后坐着位白发老师傅,正在磨一把长刀。
“两位吗?”老师傅抬头。
“嗯。”黎深点头,替云昀拉开椅子,“坐这儿。”
菜单是手写的,字迹工整。云昀扫了一眼,点了份刺身定食,黎深要了份寿喜烧。
“云小姐对艺术展感兴趣?”他问。
“比预期中更有启发。”云昀说,“尤其是《囚光》——光与笼子的关系,像极了设计里常遇到的矛盾:限制与突破。”
黎深用筷子拨了拨寿喜烧里的豆腐:“所以你觉得光是突破者?”
“不一定。”云昀摇头,“有时候限制本身也是设计的一部分。就像你之前说的,角度决定投影。”
黎深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唇角牵动时,眼尾有细纹,但并不显老,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真实。
“云小姐比我想象中更敏锐。”他说。
“黎先生也比我想象中更会夸人。”云昀调侃。
黎深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脸上:“云小姐,有句话我想问很久了。”
“你……有恋爱想法吗?”他问。
语气很平静,像在讨论一个项目方案。
云昀愣了愣。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为什么这么问?”她反问。
“因为我想试试。”黎深说,“试看看我们能不能从‘合作伙伴’,变成更亲密的关系。”
云昀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站在工地里,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手里拿着图纸,目光冷峻,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后来是项目里的无数次碰撞:他对细节的执着,她对空间的坚持,他们在方案会上争得面红耳赤,又在深夜的工地里一起调试灯光。
再后来是那盏“光之囚徒”——他说“纪念意义大于商业价值”,可她知道,那盏灯里藏着他的温度。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合适。”黎深说,“我们专业匹配,审美一致,对设计的理解有共鸣。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和你相处很舒服。”
云昀低头笑了。她没想到他会用“舒服”这个词。
“黎先生,”她抬头,“你也不错。”
“只是不错?”他挑眉。
“暂时是。”云昀说,“但可以发展看看。”
黎深看着她,目光很深,像要把她看穿。
“好。”他说,“那就发展看看。”
服务员端来刺身定食,云昀用筷子夹起一片三文鱼,蘸了点芥末,放进嘴里。
“不过,”她突然说,“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别太正式。”她说,“恋爱不是项目,不需要方案书和进度表。”
黎深笑了。这次笑得更自然,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好。”他说,“听你的。”
窗外,夕阳透过玻璃洒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云昀看着他,突然觉得,或许“合适”也没那么糟。
毕竟,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而眼前这个人,至少不让她讨厌。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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