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纪

作者:九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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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不受印黑夜有人心


      烟雨汴梁三月寒,金印照水照人难。
      一诏可平天下乱,半心却系百姓安。
      清风不受尘中印,义火犹燃夜色残。
      谁道梁山从此定?星沉水面启新澜。

      黎明微亮,雾气自湖心漫起。残星未散,水面映出无数倒影,似天地未分。
      宋江立于清风堂前,披衣未整,手中仍带墨痕。昨夜那八个字尚未干透,已被晨雾浸成淡灰。

      吴用掀帘入堂,见他立于阶下,目色沉然。
      “主公一夜未眠?”
      宋江微笑:“若眠,梦亦不安。”
      吴用叹息一声,将袖中信笺呈上:“蔡京、童贯皆有动静。京欲以节钺安君心,贯欲以军规缚我手。朝廷果然生疑。”

      宋江接过信笺,未看,直接燃于灯火。火焰瞬间跳起,映出他清瘦的面容。
      “若他们疑我,我便成其疑。”
      “主公此意?”吴用问。
      宋江淡声:“我不拒节钺,但印章不受。节钺象征军权,可治天下;印章象征臣位,可缚人心。梁山可为军,不可为臣。”

      吴用折扇轻摇,眼底露出笑意:“清风不受印,此即第二策。”

      午后,官使抵达梁山。
      船未靠岸,百桅迎列。旌旗猎猎,鼓声如潮。
      来使奉诏授印,金章朱绶,光耀夺目。
      宣读完毕,内侍高声请宋江跪受。

      宋江立于堂前,黑甲如墨。
      “奉圣命,赐汝官印,以表皇恩。”
      “吾受节钺,谢天子之恩。”
      “那印章——”
      宋江抬手拦住:“印,可悬堂,不可悬心。”

      吴用随即上前接印,令工匠铸为铜环,悬于清风堂梁。
      “印在上,义在下。若印压义,则毁印以明心。”
      内侍大惊,连退数步。
      宋江朗声道:“此印非拒天命,乃拒人心。自古诏安以印缚将,我今以印悬堂,使天下知:梁山奉诏行义,不为臣使。”

      众义军齐声呼应:“不为臣使!”
      呼声震彻山谷,连水鸟也被惊得腾空。

      夜幕将临,吴用独坐烛下,书信往来数封,皆未发。
      李俊进来,轻声问:“先生真欲不受印?朝廷或以为叛。”
      吴用道:“叛与不叛,皆由彼口。若我等果真受印,那口终日张在头顶。”
      他笑了一笑,“不如先让他们咬不到。”

      柴进入帐,呈上新账册:“今日义仓入谷三千斛,江南商贾已愿以‘梁券’为通用。此券由义府签押,可通舟船货运。”
      吴用闻言,目中一亮:“好,此乃影子国之币。朝廷以铜钱控天下,我们以义券聚人心。”
      李俊笑道:“海上商路愿纳货入梁,朝中恐要坐立不安了。”
      吴用掷下折扇,沉声:“正当如此。汴梁若以文困我,我便以商困汴梁。”

      深夜,宋江再入清风堂。那金印悬在梁上,灯光映照,似明似灭。
      他独自走到印下,仰头凝视。
      “这方印,可杀我十万兄弟;若毁它,可救天下百姓。”

      他伸手去触,却又停下。
      忽而,门外风声起,鲁智深的声音传来:“哥哥,佛门有言:若诸法皆空,则印亦空。留印不等于受印,毁印不等于无印。空之所在,即为义所在。”

      宋江沉吟良久,转身笑道:“方丈之言,破我心结。”
      鲁智深挠头:“俺不会破心,只会破酒瓶。”
      二人相视而笑。

      吴用随后而入,递上一封密信:“蔡京已劝天子,欲派童贯节制梁山水军。”
      宋江接过信,看也不看,直接撕碎。
      “他若来,我以礼相迎,以兵相送。”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枚在火光中微晃的金印,低声道:
      “印留梁上,是为天下人看。
      若有一日,它坠地,便是旧纪灭时。”

      次日,吴用提议立“清风法”三章,以约君臣之界。
      一曰:军行不由诏而由民议;
      二曰:赏罚听公议,不听私令;
      三曰:凡官印所及,义府得以复核。

      此法一出,梁山与大宋之间的法统裂隙正式形成。
      朝廷律令止于江北,义律自江南始。
      民间传言:“北有朝纲,南有义法。”
      盐贩与漕商纷纷以梁山签为信,沿江驳船日夜川流。

      汴梁朝堂震动。
      蔡京怒拍玉案:“此宋江,假奉诏以自王,欺君也!”
      童贯却沉声道:“若遽讨之,反失人心。不若以恩笼,再授印信,以官位困其志。”
      徽宗倚榻沉吟,手抚玉带:“朕观宋江之书文,笔气清正,非常人所及。此人若能驯服,可为股肱;若不可驯,恐成心腹之患。”
      蔡京叩首:“陛下,虎入殿门,非笼不可。”
      徽宗目光微冷:“朕自有计。”

      于是新诏再起,命童贯亲奉玉印、节度勅文,再试梁山。

      这一夜,梁山雨声如泣。
      宋江披斗篷立于栈桥,看湖面灯火远近闪烁。
      吴用踏水而来,道:“主公,童贯将至。”
      宋江未回头,只淡淡道:“好,让他来。”
      “何意?”
      “汴梁欲驯虎,我偏要以虎驯天。”

      他转身,目光清亮如星:“
      九阙将崩,旧印留天;
      新纪方起,人心自立。
      清风不受印,亦不畏天。”
      湖面迷雾未散,江风卷来鼓角之声。远处水路灯火连成长龙,一艘龙舟披金挂彩,缓缓入泊。舟头旗帜绣“宣”字,舟尾风灯悬“贯”名。
      童贯至梁山。
      舟未靠岸,岸上鼓响三通,旌旗百面,风声如浪。宋江与吴用立于清风堂前,身后列立诸将。花荣执弓,鲁智深执禅杖,林冲佩刀,皆戎装以待。
      童贯一身鹤氅,腰悬玉佩,眉目之间尽是朝廷傲气。
      他下舟未语,先笑:“梁山英雄果然气象不同,陛下思之久矣。”
      宋江抱拳:“梁山蒙圣恩不灭,敢不感怀?然水土异域,未敢轻言臣服。”
      童贯微微挑眉,语带讥刺:“臣服之言,不堪入耳。既奉诏安,便应奉诏行,何来上下之分?”
      吴用合扇微笑:“行诏,须先明诏为何事。若为民安,梁山可奉;若为私计,梁山难听。”
      童贯眼光一凝,冷哂道:“公等盗起草莽,今得赦命,不思图报,反设条件,岂有此理?”
      宋江淡淡回道:“童使不必动怒。梁山所图者,非功名,非富贵,乃天下太平。若朝廷真能抚民,我等何必刀兵起?既来,则请入堂共议。”

      清风堂中,灯影重重。宋江居中而坐,童贯在左,吴用陪右,诸将环列。
      童贯甫入便见正堂悬有金印一枚,上覆白纱,不见其光。他眉头微蹙:“此印为何不置于案?”
      吴用答:“印在梁上,表明在上者不可压人心。”
      童贯冷笑:“笑谈!不敬之极。”
      宋江举手示意,随即开口:“今日请童使至此,非为拒命,乃为明义。朝廷与梁山,若欲同心,须明三局。
      一曰民局,二曰法局,三曰军局。
      三局若通,则天下可平;若阻,则祸起。”
      童贯拂袖:“三局之说,未闻于朝!”
      宋江平静道:“未闻者,未行者耳。童使不妨听我细言。”

      第一局:民局
      宋江命人取出义仓账簿,铺于案上。
      “梁山设义仓三十所,赈饥民万余。此仓并非私募,而取自贪官没入之资。若朝廷欲治天下,当先治饥民。若愿以朝之粮税交我梁山代赈,我等可保江淮半年无饥。此为民局。”
      童贯哂笑:“此乃侵权夺政!粮乃国之本,岂可由尔?”
      吴用缓缓合扇:“饥民乃国之根,若根腐,何来本?梁山自不夺权,只代行民事。”
      童贯语塞,冷冷道:“此事容奏。”

      第二局:法局
      宋江又令朱大司寇呈上律文。
      “梁山三条铁律立后,市集安定,百姓复业。朝廷律文繁而不行,官吏贪而不惧。吾欲以‘义法’与朝法并行。凡朝律行之不达者,义府得以代理。此为法局。”
      童贯面色沉沉:“是要另立朝廷乎?”
      宋江答:“非也。天有九阙,各主其司。朝廷可司天下,梁山可司人心。并行不悖,互为表里。”
      鲁智深插言,拍案而笑:“朝法若真,俺自归顺;若假,俺自打断。”
      童贯怒目:“你等狂徒,焉知法度!”
      吴用微笑:“若不识法度,又何能自立于此?”
      堂中气氛顿时凝重。

      第三局:军局
      宋江缓缓起身,目光如刃。
      “此局最难。朝廷欲我交兵符,调水军北上剿寇;我愿借兵平乱,但须军权共议。凡出征,须由梁山与朝廷共签节度令;凡战功封赏,不经权相之手。此为军局。”
      童贯冷声一笑:“军权岂可分?天子若听你共议,国将不国!”
      宋江反问:“国者何?民也。若民不存,国何存?我梁山之军,愿奉诏破贼,但不奉权臣之令。
      若童使能允此三局,则梁山之军为天子之军;
      若拒之,则梁山之军为天下之军。”
      童贯额角青筋暴起,起身指宋江:“你欲反!”
      吴用挡在宋江前,笑道:“童使误会。主公不过陈述事实。你若将‘反’字奏入汴梁,倒要问问天下人,谁反谁正。”
      花荣背后弓弦微震,弓箭已搭。空气在刹那之间凝固。
      宋江抬手,众人俱止。
      “童使勿惧。梁山不杀使者,不害无辜。今日之言,皆为天下共谋之策。若朝廷愿行三局,则梁山奉国;若不愿,则各行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童贯气急败坏,袖中诏书几乎落地。
      他强自镇定,冷声道:“宋江,汝言我记下。待我回奏,看陛下如何处置。”
      吴用笑意如风:“请记清:我梁山之心,顺天不顺权。天在上,义在人心。”
      童贯拂袖而去。
      鼓声再起,梁山泊的水面如镜,映出他那艘龙舟的倒影。舟渐远,帆影摇曳。
      宋江目送良久,转身道:“此人必不久留,他将以兵来试我。”
      吴用合扇低语:“主公既立三局,便是开三纪。
      民纪、法纪、军纪——
      九阙之基,始于今夜。”
      宋江微笑,目光投向夜空。
      天上星斗疏朗,一道霓虹横贯南北,仿若天河裂开。
      他轻声道:

      “昔日我为梁山受诏,今夜我为天下立法。
      若天不予义,便由我改天。”

      灯火照水,波光似金。
      那一夜,梁山泊的水声与风声交织,像一场浩大的誓言,正要冲破旧纪的桎梏,
      去迎接一个尚未被书写的——新朝之晨。

      霜夜过后,童贯果然上表请兵。圣旨催其速行,声称“剿贼”,实试梁山之心。

      童贯入泊

      三日后,汴梁漕河。百舟铁甲,旌旗似林。鼓角一声,龙舟破雾,金甲千人。
      沿途水乡百姓跪观,有人低语:“又来讨义军么?”

      湖口风急,浪打舷声。梁山设义桥迎客,吴用亲至。
      童贯立于舟头,冷视山势。吴用拱手:“奉诏之臣,可登岸议。”
      童贯哼了一声:“梁山好汉,倒也懂礼。”

      清风堂三局

      堂中设三案:左为民,右为军,中为法。
      宋江素衣无甲,独立阶前。童贯金冠玉带,随侍左右。

      一局·民心
      宋江指案上账册:“江淮两岸,饥民无数。梁山开仓赈谷,已济三万。若童使能行义政,我愿代官代粮。”
      童贯道:“赈民自有漕仓,岂容汝越权!”
      吴用轻声:“百姓不识漕仓,只识谁给了饭。”

      二局·法度
      宋江命朱仝朗读《梁纪》三十条。童贯听至“官吏欺下者斩”,冷笑:“这便是你梁山法?夺朝之纲也。”
      宋江道:“此法若行,官贪自止。若朝中肯效,我愿奉为国律。”

      三局·军权
      童贯取出天子令节:“陛下命我节制诸军,梁山水师悉听调遣。”
      宋江静静起身,双手托印:“军听朝命,可以;但节制不在权臣之手。若童使以身为节,我梁山奉之;若假节挟私,我梁山拒之。”

      堂中一时无声。
      鲁智深杵杖而立,花荣弓弦作响。童贯面色铁青,压低声音:“你这便是叛言。”
      宋江缓缓开口:“叛?我叛贪权,不叛黎民。”

      吴用掩扇而笑:“童使回奏之时,请照录此言。天下自有公断。”
      童贯怒极,拂袖而去。舟行入夜,回望梁山,只见山上灯火一片,似星汉倒悬。

      宋江负手立于堂前,道:“自今日,梁山行义,不行诏。”
      吴用应声:“三局既立,旧纪自裂。”

      远处天边,一道霓虹自北而南,照亮湖心。
      雷声低沉,如天书初启。
      夜色如墨,湖水无声。
      清风堂前,金印仍悬。
      一缕灯火映水成星,
      天命将改,旧诏已冷。

      ——《清风不受印》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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