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

　　第二天转瞬即逝，宋愉欢依旧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与往常别无二致。临近中午，他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时间正一步步逼近那场比赛开始的时候。

　　他利落地理了理桌上的文件，分门别类叠放整齐，起身便要往外走。

　　旁边工位的同事抬眼瞥见，先是愣了愣，又反复看了几遍，才连忙叫住他：“宋老师，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宋愉欢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同事，语气平静地交代：“我中午就不回办公室了，要是主任过来，麻烦您帮忙说一声。”

　　同事脸上满是惊讶，半开玩笑地打趣：“我可从没见过宋老师中午离开工位的，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该不会是去约会了吧？”

　　宋愉欢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去看一个……比赛。”

　　同事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您是说学校旁边那栋楼里举行的比赛吧？好像是个物理比赛，这届的黑马可真不少，听说雾城有个高中物理天才也来参加了……”

　　他话音还没落，转头一看，方才站在旁边的宋愉欢，早已没了踪影，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有人匆匆穿过。

　　宋愉欢推开综合楼的玻璃门，指尖刚触到前台的大理石台面，便听见工作人员温和的声音：“您好，比赛现场在二楼，但需凭预约凭证或参赛选手许可方可进入。”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离比赛开始还有半小时。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许久，终究没给宋瑜渊发微信——这个节骨眼上，贸然打扰恐怕会打乱他赛前的节奏。

　　正犹豫间，手机震了一下，是宋瑜渊的微信：【哥，你到了吗？忘了说现场不能随便进，我给你留了预约票，发图给你，出示给前台就行。】

　　紧接着，一张照片跳了出来。画面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张浅蓝色的票根，阳光透过指缝，在票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宋愉欢愣了愣，随即攥着手机走向前台，语气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我的票不小心弄丢了，这是票的照片，请问能进去吗？”

　　前台核对照片后，微笑着侧身示意：“当然可以，您的位置是最前排的VIP座，请进。”

　　宋愉欢推开二楼的防火门，一股混杂着消毒水与新鲜百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赛场早已布置妥当，深蓝色的背景板上“全国青少年物理竞赛问答”的鎏金大字在顶灯映照下熠熠生辉，好几张桌子和椅子分成两列整齐排列在舞台一侧，琴盖反射着冷冽的光。

　　观众席上已坐了不少人，低声的交谈声像细密的雨丝，落在空旷的大厅里。他循着座位号走到前排，指尖刚碰到丝绒座椅的扶手，便听见舞台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抬眼望去，宋瑜渊正在舞台后边的休息室和一个人交谈着，阳光从侧窗斜射进来，给少年柔软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宋瑜渊猛地转头，看见他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弯出一个干净的弧度，抬手对着他无声地比了个“加油”的口型，随即又转过头，重新投入到赛前的准备中，只是耳尖悄悄泛起了淡淡的红。

　　宋愉欢在座位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票根的照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暖融融的。他望着舞台上那个专注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场等待，远比想象中更值得。

　　舞台上的八张桌子两两分组，构成了比赛的战场。选手们各就各位，气息沉静地等待着指令。宋愉欢的目光落在了宋瑜渊身上，他身着红白相间的校服，衣角熨帖，眉宇间透着几分温润的书卷气。身旁的搭档则是另一番模样，黑色微分发型利落整齐，配上一副黑框眼镜，眉眼间竟透出几分不符年龄的沉稳。

　　随着哨声响起，比赛正式拉开帷幕。指尖翻飞间，思路在桌面交锋，宋瑜渊和搭档的配合愈发默契，不知不觉间，他们组的节奏已然领先，隐隐占据了上风。

　　主持人的声音刚落，第一道抢答题便跃然于大屏幕上：“将一个质量为2kg的物体从倾角30°的光滑斜面顶端由静止释放，求物体下滑5m时的速度大小。”

　　话音未落，宋瑜渊搭档手腕轻压抢答器，“嘀”的一声脆响率先锁定答题权。男生推了推黑框眼镜，声音沉稳：“根据机械能守恒定律，mgh=?mv?，h=5×sin30°=2.5m，代入数据得v=√(2gh)=√50≈7.07m/s。”评委点头示意正确，他们组率先拿下10分。

　　宋愉欢坐在观众席，目光紧紧盯着舞台。接下来的案例分析题愈发棘手，题目围绕“电磁感应中的涡流现象在生活中的应用”展开，要求列举实例并解释原理。其他组陷入短暂沉默，宋瑜渊却轻轻敲了敲桌面，低声与搭档交流了几句。

　　他们组思考了片刻后摁了抢答器。宋瑜渊站起身，红白色校服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书卷气中多了几分从容：“比如电磁炉，其内部线圈通交变电流产生变化磁场，锅具底部形成涡流，利用电流热效应加热食物。

　　“还有金属探测器，通过涡流产生的磁场反作用于探测器，实现金属识别。”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搭档补充了涡流的产生条件，两人一唱一和，完美完成作答。

　　中场积分公布，宋瑜渊组以微弱优势领跑。下半场的风险题环节，他们果断选择最高分值的题目——“推导理想气体状态方程，并说明其适用条件”。

　　男生执笔在白板上快速书写，从玻意耳定律、查理定律逐步推导，宋瑜渊则在一旁补充修正，两人配合默契，最终完整呈现出推导过程，赢得全场掌声。

　　随着最后一道题的结束，比赛进入尾声。宋瑜渊和搭档站在舞台中央，红白色校服的身影相得益彰，他们组以总分领先3分的成绩，稳稳拿下了总决赛的冠军。

　　看到宋瑜渊和搭档举起金牌的那一刻，宋愉欢指尖微微一顿，胸腔里涌过一阵复杂的震颤。他从未想过，那个记忆里总跟在身后要糖吃的小不点，如今竟已成长到能站在全国竞赛的最高领奖台上。

　　比赛结束的人流还未散尽，一抹亮色就冲破人群朝他快步走来。“哥！”宋瑜渊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举着奖牌凑到他面前，眼底满是雀跃，“我厉害吗？”

　　宋愉欢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漾开温和的笑意：“厉害。那么难的压轴题，你和你的搭档能在规定时间里解出来，默契倒是难得。你们是好朋友吧？”

　　“才不是好朋友！”宋瑜渊立刻反驳，眉头微微皱起，“他是高我一级的学长，要不是学校安排我们组队参赛，我跟他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走出竞赛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宋愉欢看了眼腕表，问道：“你们学校应该安排了客车来接吧？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哪有客车啊！”宋瑜渊不满地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抱怨，“学校说要锻炼我们的‘独立意志力’，车票、住宿全让我们自己解决。不过也没关系，妈心疼我，特意给了我十万块，说让我在外地别委屈自己，想吃什么想住什么都随便选。”

　　“十万？”宋愉欢脸上的笑意顿住，瞳孔微微收缩，惊讶在眼底停留了片刻。他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你每个月……多少零花钱啊？”

　　宋瑜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想了想才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习以为常：“大概每个月20万吧，妈每次都频繁出差，一个月也见不了几回面，所以就给我20万。”

　　宋愉欢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闭了闭眼，深深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时脸上已没了多余情绪，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层冰：“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你的住宿自行解决吧。”

　　深夜的静谧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座屋子。

　　宋愉欢伫立在书房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门框，思绪却早已飘远。他先是想起宋瑜渊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少，刚好够他在学校的开销。

　　接着，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凑，他想到这些年，自己一头扎在教师岗位上，兢兢业业，除此之外，还凭着一腔热忱成立了那个俱乐部。一分一毫地积攒，不知不觉间，竟然也有了十几二十万的存款，但自己仍然还是住在这个小小但温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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