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民国三十一年冬，北平，梅机关总部。
　　武田信玄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凝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他是三个月前从关东军情报部调任至此的机关长，奉命整顿北平日益活跃的地下抵抗网络。办公室很大，陈设却极简，唯有墙上那幅他亲笔所书的"静水流深"四字，透露出主人深藏不露的性格。
　　"机关长。"副官中村俊甫推门而入，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根据内线'杜鹃'传回的消息，地下党近期启用了一个新的密码专家，代号“蛛丝”。此人在密码学上的造诣极高，我们截获的几份关键密电，其加密方式前所未见。"
　　武田接过文件，并未立即翻阅。他今年四十五岁，鬓角已见花白，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依然能洞察人心。在调任情报部门前，他是东京大学最年轻的数学教授，这段学术背景让他对密码战有着独特的理解。
　　"查到身份了吗？"武田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还没有确切证据。但我们在琉璃厂一带监测到异常的无线电信号，源头指向松竹斋附近。而且..."中村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根据信号特征分析，对方使用的加密算法，与三年前'琉璃计划'泄密时出现的那个神秘信号源，有超过70%的相似度。"
　　武田的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击。三年前的"琉璃计划"泄密案，是他心中一直未解的结。那次事件不仅导致重要军事行动失败，更让他失去了最得意的门生程知著。
　　"松竹斋..."武田若有所思，"我记得，程见微教授是那里的常客。"
　　"正是。"中村点头，"程教授每周至少去两次，每次都会在后堂待上一两个小时。据我们观察，她确实在收藏明清瓷器，但逗留时间未免过长。"
　　武田踱步到窗前，雪花在玻璃上融化成水痕。他想起三个月前刚到任时，在审核北平学术界重点监控名单时，看到程见微档案时的震惊。
　　"程见微，燕京大学最年轻的数学教授，专攻数论和密码学，三年前因不明原因辞职隐居..."武田轻声复述着档案内容，"他的妹妹程知著，曾是我在东京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三年前在南京失踪..."
　　中村敏锐地察觉到武田神色中的异常："机关长认识程见微？"
　　"在东京时有过几面之缘。"武田转身，神色已恢复平静，"她是个数学天才，但性格孤傲，不像是会参与政治活动的人。"
　　"但我们不能排除嫌疑。"中村突然坚持道，"特别是，我们刚刚破获了一个军统联络点，缴获的文档中提到，中共地下党近期获得了一份关于'琉璃计划'的绝密补充文件。而能够接触到这份文件的，除了军方高层，就只有当年参与计划研发的核心人员。"武田的眼神变得锐利："程见微当年确实以顾问身份参与过'琉璃计划'的初期论证。"
　　"更重要的是，"中村压低声音，"我们监听到松竹斋附近无线电信号的收发时间，与程墨执到访的时间高度吻合。而且，信号使用的加密方式，与程见微早年发表的论文《素数在密码学中的应用》中提出的理论模型，有诸多相似之处。"
　　武田陷入沉思。这些证据看似巧合，但串联起来却构成了一条清晰的逻辑链。他想起程见微在妹妹失踪后的反常表现——辞去教职，深居简出，频繁出入古玩店...这一切确实可疑。
　　"还有一件事，"中村补充道，"特高课在搜查一个被端的地下党联络点时，发现了一本《金石录》，书页空白处有用特殊药水书写的痕迹。经过化验，药水成分与程见微在燕京大学实验室曾经使用过的一种隐形墨水完全相同。"
　　武田的眉头紧锁。这些证据太过明显，几乎像是有人故意引导他们怀疑程见微。
　　"你怎么看，中村君？"武田突然问道。
　　中村愣了一下，随即回答："证据确凿，我认为应该立即实施抓捕。"
　　武田摇头："不，这些证据来得太容易了。如果程见微真的是“蛛丝”，以她的谨慎，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这更像是有人故意栽赃。"
　　"那机关长的意思是？"
　　"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武田指示道，"重点监视松竹斋，同时查清还有哪些人经常出入。记住，我们要钓的是整张情报网，而不是一条鱼。"
　　"另外，"中村压低声音，"陆军部那边对您很不满，认为您太保守。他们希望采取更果断的行动。"
　　武田冷笑："让他们去说。真正的猎人，要有耐心。"
　　等中村离开后，武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在东京大学任教时与学生的合影，前排右侧是年轻的程见微，眼神清澈，笑容明朗，与现在判若两人。旁边站着他的妹妹知著，那是武田最欣赏的学生。
　　"见微"他轻声自语，"希望不是你。但若真的是你..."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程见微的脸庞，"我会亲自送你上路。"
　　他按下呼叫铃，对进来的秘书吩咐："给我准备程见微这三个月来的全部行踪记录，包括他会见的所有人，去过的所有地方。同时，通知特高课，在松竹斋周围增派便衣，但切记不要惊动目标。"
　　武田走回窗前，雪下得更大了。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阴谋，而程见微，很可能就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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