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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
病房里弥漫尴尬的气氛,林海行自觉失言闭上了嘴,林江秋没什么表情的脸额外有威慑力,让林海行鹌鹑一样缩了缩。
林母夹在两人之间,无奈地叹气。
垂着头的林父回过神,嗓音低哑疲惫:“你来前吃药没有?”
林江秋道:“吃药了。”
林父点点头,不复往日的威严:“你过来看看你奶奶,等下要去进手术室了。”
没有多余的座位,林江秋站到病床边,弯腰轻轻握上祖母干枯的手,凝视她毫无生气的脸。他背对着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定格在空白,好像在看博物馆里陌生的展品。
原宁从副作用里缓过来,一时半会儿没力气说话,百无聊赖地继续偷用林江秋的眼睛看戏。他写的剧情要到林江秋大学毕业以后才发生,目前这个时间点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透过林江秋的眼睛注视病床上的老人,原宁突然想流泪,悲伤一层一层地汹涌,像浸满水的棉絮塞满他的心,那么沉重。
随后原宁意识到是林江秋在悲伤,激烈的情绪溢满整个身体,感染到了另外一位租客。
林江秋脸上没有显露情绪,看陌生人一样打量完祖母,想要松开手。
干枯的手突兀地动了动,像在挽留他。
床上的老人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仿佛要苏醒了。
林父惊喜地凑过去:“妈?”
他蓦地站起来,冲出病房去叫医生。走廊上回响着足音,医生匆匆地跟着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士。
医生上前检查祖母的状况,林江秋退到了一边,靠着墙壁看他们忙来忙去。他绷着脸,和病床保持一段距离,像个恰巧路过病房的人,和病人一家子不熟。
检查完后,医生摇了摇头:“病人还在昏迷,情况没有变化。”
林父满含希望的眼神灰暗下来,他嗯了一声:“麻烦了。”
医生说的委婉,病人这个年纪脑溢血,而且术前瞳孔涣散,失去意识,大概率做手术也救不回来。情况没有变化,相当于手术失败概率依旧很大。
医生和护士走了,留林父回到座位,双手捂住额头一动不动。他因为焦虑不断深呼吸,抿紧嘴唇,脸色发青。
林母绞着双手,不安地扭了扭身体,最后侧身和林海行说道:“小海,倒杯水过来。”
林父有了动静,恢复正常坐姿,摇摇头:“不用,我不渴。”
半个小时后,祖母被推进了手术室。
太阳落下,医院的白炽灯亮起,走廊和房间一片惨白的颜色。
林家两兄弟难得心平气和地相处,林海行僵坐在林江秋旁边,林江秋低着头玩手机,两个人进水不犯河水地各做各事。
朋友发消息过来问林江秋有没有空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顺带抱怨女朋友不回他消息,一股恋爱的酸臭味隔着屏幕传过来。
林江秋不想给没事找事秀恩爱的人提供情绪价值:说不定是把你拉黑了。
朋友怒:怎么可能?你就是嫉妒我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没对象的单身狗。
林江秋无所谓:起码单身狗不会被不回消息。
朋友龇牙:体会不到被丘比特射中心脏的可悲单身狗。
“江秋。”柔和的声音叫了他一声,林母责怪的眼神看过来,“不要总是玩手机。”
林江秋关掉手机:“我朋友说他被射击了。”
林母露出关心的表情:“你的朋友没出事吧?”
“这次没出事。”林江秋深深地叹息,“况且在美国天天都能碰到射击,习惯就好。”
他语气轻柔得恶心:“真羡慕我弟弟在海市读大学,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林海行被茶言茶语恶心到,瞪了他一眼。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林父果然看了过来,皱眉问道:“你平时也碰到过吗?”
林江秋作回忆状:“芝加哥一直不安全,还有学生在校内遭遇了枪击。”他靠着椅背,一副带着点后怕的忧郁模样,柔弱可怜。
林父仰起脖子,对着手术室的门发了会儿呆,接着问道:“你读完大学还要多久?”
林江秋道:“明年。”
“既然不安全,读完你就回国。”林父道,“将来你要接手公司,经验比学历重要。你这个年纪应该进公司实习了。”
林江秋满意:“好。”
原宁不由咋舌,林江秋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他怎么没发现林江秋有当影帝的潜质,配合这张脸,出道指日可待。
林母插嘴道:“江秋的确要历练历练了,庆星公司最近扩张,正好缺人。”
庆星是林氏旗下的娱乐公司,由林父前妻之女林云枝担任董事长。
原宁大惊失色,别人不清楚林云枝是什么人,他可清楚!他给林云枝的设定岂止心狠手辣,简直是毫无情感的事业机器。她一直想继承林氏总集团,视林江秋为对手。
剧情中林海行这头人能短暂地在遗产争夺中占上风,林云枝出力甚多。趁林江秋在庆星工作时,林云枝可谓展露手腕狠辣的企业家本色,处处不动声色地排挤他,也为后来林江秋精神状态变差埋下伏笔。
他咳了咳,企图提醒林江秋:【庆星有林云枝,林云枝不是良配。】
“.......”林江秋怀疑自己并没有人格分裂,他的另外一个人格怎么可能是文盲。
但提及林云枝,他想起来林云枝的确是个笑面虎,母亲对家里的业务不甚了解,所以也不知道林云枝以前开拓业务时多不择手段。要是去庆星,难免和林云枝碰上。
林父陷入思索,庆星近来发展势头很好,但林云枝因为疑心重亲信少,林家也好像不甚重视娱乐产业,公司里隐隐约约有了反对的声音。
要是林江秋进庆星,侧面展示林氏的态度,也能帮林云枝缓解压力。
林父思前想后,觉得这个安排不错:“那你最近准备准备,庆星公司主管娱乐业务,这方面你没接触过。”
林江秋道:“我不想进庆星。”
林父皱眉:“那你想去哪里?”
庆星不行,其他林氏旗下的公司更是派头林立、斗争凶猛,进去先剥层皮,再谈正经工作。林江秋言简意赅:“我要创业。”
俗话说,富二代要败家,创业买股两手抓。林江秋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愣住了,林母失态地看着他,手抚上胸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林父错愕地看了又看,确定他没有开玩笑。
只有原宁喜不自胜,激动无比:【对对对,就是这样!震惊所有人!】
林江秋神色淡淡,从容道:“我攒了点钱,已经调研过市场了。现在新能源行业在上升期,可以考虑投资。”
新能源三个字,让林海行嘴角抽了抽,明白林江秋肯定在胡说八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既然他说的胸有成竹,无论多荒唐,林父都懒得和他掰扯了:“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做安排了。”
走廊再度安静。
大概过了四个小时后,手术室上的灯熄灭,医生出手术室,告知林父病人进入植物人状态。林父早有心理准备,吩咐其他人回林宅,他要和医生商量后续治疗方案。
*
这是原宁第一次进林江秋在林宅的房子,房间极大,各式家具一应俱全,只是一色黑白灰。床边摆着一个大花瓶,里面也没有插花。
羡慕完豪华的房间,原宁还是觉得这里没有自己的房间好,太空荡荡了,没有一点人气。他的房间里有精心收集的手办、毛绒玩具、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窝在床上可以消遣一整天。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酸溜溜的,但原宁还是要说:【也就一般般吧。】
林江秋脱了外套放到衣帽架上,正要去浴室洗澡,闻言一顿:“药效这么短?”
原宁登时一哆嗦,不敢吱声了。
巴山楚水凄凉地,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忍。
直到林江秋打开水龙头冲澡之前,原宁都一声不吭,保持安静。
水汽氤氲,温热的水流下来,顺着脖子流到腹部,原宁止不住地往林江秋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瞟,他肌肉线条流利紧实,两条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人鱼线向下收束。
再往下看要打码,原宁不看。
【我也有一块腹肌。】原宁自我鼓励道,【我也不赖。】
林江秋无情道:“一整块的比起腹肌更像豆腐。”
他关掉水龙头,擦干净身体,趿拉着拖鞋回到房间,从挂着的衣服里拿出药瓶。
原宁真的要给他跪下了:【我真不是你的副人格,也不是什么幻听,你饶了我吧。】
林江秋坐到床上,把玩手中的药瓶:“那你是什么东西?”
原宁急道:【我是你的......】作者两个字还没出来,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眼前一阵阵眩晕。他打了个寒颤,危机预警告诉他不能说出来。
原宁说了上句没下句,林江秋拧开药瓶,方形的药片从瓶子滑到他的手掌心。
杂七杂八的说辞流水般从脑子里滑过去,原宁急中生智,忙道:【我是你的系统,你知道系统是什么吧?】
林江秋当然知道什么是系统,他高中在国内一所全封闭学校读书,班上同学经常偷摸传阅网文,他也有所涉猎。
【我来是因为你是主角,但你弟弟得到不属于他的气运,阻碍了你,我来帮你对付他。】原宁充分发挥作者的特长,开始胡编乱造,【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账户多少钱,但我可以告诉你哪只股票会大涨。】
“你是我的系统?”林江秋忽而莞尔,他捏住药片,放到眼前,让原宁看清楚,“作为我的系统,你有没有看出来这是什么药?”
原宁卡壳,林江秋替他回答了:“这是抗抑郁的药,副作用非常小,我吃了一般没有感受。你这个观察力,还帮我?”
【......我是系统,又不是你的记录员!你不要胡搅蛮缠,逻辑滑坡。】原宁气恼并不解,【而且你吃抗抑郁的药干嘛?】
戏耍完原宁,林江秋的心情略微变好:“我现在心情不好。”
原宁回想起林江秋在病房时的悲伤,更为困惑:【你奶奶去世,难过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吃药。】
房间里一时沉默,林江秋放空目光。月光穿过落地窗,把他的脸分割成两半。
渐渐地他的神情变得古怪,好像他的思绪也被切割成了两半,怨恨和怀念混杂在一起。
他不说话的时间太久,原宁以为他不会回复了,他才说道:“我和她互相憎恨,她曾经对我寄以厚望,但我打破了她的希望。我也恨她的古板。”
【恨和爱又不是不能共存,我讨厌榴莲味,但是爱吃榴莲饼。】原宁语重心长,【相信我,你只是在为奶奶病重感到悲伤,是个人都会有这种情感。别滥用药物了。】
“但吃药可以让我迅速不难受。”林江秋耸耸肩,“而且没有副作用。你明白这多难得吗?吃完我不会头晕不会睡觉,只会感觉平静。”
【我给你讲两个冷笑话,你也可以迅速不难受。】原宁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个人在医院打点滴,突然开始狂笑,别人问他笑什么,他说我笑点滴。】
说完,原宁哈哈笑了两声。
林江秋久久没有反应,原宁了然:他觉得不好笑。
正要继续讲冷笑话,林江秋把药片放回瓶子,掀开被子躺进去,缓声道:“你还是安静吧。”
原宁委屈:【你不觉得蛮好笑的吗。】
林江秋唇角溢出一丝笑意,翻身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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