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驯

　　会所的包厢内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满桌的空瓶上，刚开封的几瓶轩尼诗随意地倒在桌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淌，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张妄跷着二郎腿嘴里咬着烟，偏过头略带酒气的推了一把身旁的纪肼。
　　“大半夜把我叫过来陪你喝酒一句话都不说”张妄原本刚下飞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被纪肼一通电话叫过来，现在整个人还处于本梦半醒的状态。
　　“伦敦的酒会....我去不了了”
　　陈妄原本半眯着的眸子瞬间睁开，整个人恨不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那张邀请函可是花了我十箱罗康帝才换来的，说不让去就不让去了？”
　　“嘁，我不就是因为打了那个私生子一拳，我爸就跟打坏了他那套帝王翡翠一样，冲我发火把我护照收了，还把我的卡都停了。”
　　现在想想纪肼还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一个赚钱的投资项目，光是酒局找资源自己就花了好几十万，眼看合同就要签约，纪岑突然说合同条款有问题，要停止签约，凭什么他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一抬手端起桌上剩下的那瓶人头马猛的灌了几口，恶狠狠地盯向旁边一位同样长相斯文的男孩子，对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低下头。
　　“他们以为纪岑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板着张脸，装腔作势，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明显他就是眼红我，找到这么好的项目，以后我在公司的地位就比他高了，而且我那一拳压根没有碰到，谁知道他就这么倒下去了，想想都来气”
　　“啧”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空掉的酒瓶“没劲，换瓶烈的”
　　“嚯，脾气够大的啊”张妄抬起朝门外勾了勾手指，酒保立马将装满着顶级洋酒的推车推了进来。
　　“这里的酒你随便喝，哥哥今天给你买单”
　　纪肼的妈妈是张妄的小姨，张氏集团在苏沪虽比不上宋家，但也算的上是能排上前三的家族，当初纪肼的母亲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带着自己的嫁妆嫁给了当初还在底层打拼的纪靳川，说起来纪家能有现在都得算给张家。
　　只可惜这么痴情也没换来男人的忠诚，直到纪靳川将纪岑母子接回纪家后，纪肼的母亲也就很少出来了，整天带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斋念佛。
　　但偏偏纪肼是个大魔头，从纪岑进入纪家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受到纪肼的欺负，一开始还会哭，可慢慢的知道哭也没用，就变得不那么爱哭了。
　　“那你伦敦真不去了？这可是宋以诚正式担任SN1集团总裁的庆功宴，以后再想见到他可就难了，听说SN1集团将扩大海外市场，不会继续在国内发展”
　　一旁的纪肼抬手就将一整瓶香槟砸向墙面，泡沫混着玻璃溅的满处都是。
　　“自从那个私生子来我们家之后，我就事事不顺，这次我爸居然为了补偿他，让他去伦敦参加酒会，他凭什么，我看他们都是疯了，一群疯子连我妈也是”
　　“让他去？”张妄讥笑了一声，看来这个纪岑还真有点手段。
　　印象里他也就见过纪岑一次，而且还是远远的在车里，但是记得当时他独自站在路边，身影修长挺拔，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五官深峻，神色宁和淡漠，显得疏离又遥远。
　　也难怪纪肼讨厌他，那张脸长得过于超标了，就光是那次的惊鸿一瞥都让张妄惦记了好久。
　　“哥，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帮你？肯定帮，说吧要多少人打他一顿”
　　“打他那就便宜他了，我要让他名誉扫地，谁让他平常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我要让他颜面尽失”他的眼里闪过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兴奋。
　　“难不成你要找人给他，下药？”
　　.......
　　纪岑只要沉浸在工作中就没有时间概念，一抬头天都已经黑了，随手将刚刚做好的报表保存，发送邮箱。
　　才想起被自己遗忘了的手机，整个屏幕已经被信息塞满，他一直习惯静音，尤其是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他抻了抻脖子，抬手时看到原本衬衫袖口的咖啡液已经干透，颜色比之前浅了一些，他将衬衫往西装袖口里塞了塞。
　　现在回去换肯定是来不及了。
　　纪岑走下车库，空荡的车库就只停着他的那辆黑色奥迪，记得上次开还是一个多月前。
　　和纪肼每天不重样的跑车相比，他的车就简单很多，平时也几乎不用，上下班都是坐的地铁，前几年搬出来后他就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
　　叶卿和绝大多数的妈妈一样，发信息总喜欢发60s的语音，有时候工作忙起来等到闲下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大串的语音条霸屏了。
　　手机连上车载蓝牙，他一条一条的点开语音。
　　语音1：“囡囡呀，今朝是阿爸生日咯，侬要早点转来呀！”
　　语音2“不要忘记帮阿爸买物事呀！侬阿爸单单欢喜玉石咯，帮伊寻寻看，有无品相好点个玉器呀！”
　　语音3：“阿爸今朝心情好像勿大好咯，侬转来辰光当心点呀，做事体清爽点！”
　　........
　　接下来的几条也基本大相径庭，无非就是提醒他别惹爸爸不开心，说话方面要谨慎，纪岑点了左上角的全部已读，手机上的红点点都消失了。
　　叶卿是典型的江南女人，长相温婉说起话来软糯，语调绵柔不尖锐，也许是受他妈妈的影响，纪岑的性格中也多了几分江南人的内敛。
　　长大以后纪岑才慢慢能够体会自己的母亲是多么的纯情，当年纪靳川带他们回纪家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叶卿了，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在她的认知里爱人就是她的全部，她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也不会想到纪岑的处境会有多尴尬。
　　纪岑恨过她，后来在成年之后选择离开搬了出来，独自生活。
　　可毕竟是自己的妈妈。
　　东郊离市区并不远，黑色轿车还没驶入别墅，大门就自动打开了，纪岑推开车门从后备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檀木盒子。
　　进门后，叶卿走上前指了指书房的位置，纪岑点点头。
　　他来到二楼书房，轻叩了两下。
　　纪靳川坐在书桌前，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烟灰簌簌落在书桌的烟灰缸里。
　　“坐”父亲抬眼，将手里的烟摁灭，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纪岑将手里的檀木盒子放在桌子的一角
　　“盒子里是什么？”声音比平时沉些
　　“是玉貔貅，西汉晚期的产物，前段时间刚刚被人放上市拍卖，我也是捡了个漏正好拍下了”纪岑语气淡然，脸上没有半点起伏。
　　纪靳川又扫了一眼盒子，了然于心“花了不少心思”眉峰不挑，看不出是赞许还是随口之说。
　　“合您的眼缘就好”他垂着眼，视线只落在桌脚上，脸上不见恭敬或是期待，仿佛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你们跟SN1集团的合作方案我看过了，项目内容和数据评估方向都没问题，规避风险的细则也很详细。”
　　这时他才注意到纪靳川的面前摆着一沓打印整齐的方案纸，目光扫过最后一行落款处：纪肼
　　纪靳川的视线重新落回方案上，指尖无意识划过页边精准的批注，顿了顿才再次开口，语气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些应该都是你做的吧”
　　纪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唇线平直，没多余解释，既然会这么问他，自己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纪靳川盯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看了两秒，方才冷硬的眉眼渐渐松快了些，眼底的疏离像被温水化开少许，指尖在方案上轻轻敲了敲。
　　“你和纪肼都是我的孩子，他和你不同，他没你聪明也没有你有能力，我之所以让你去公司，也是希望以后可以辅助他”
　　纪靳川的话算是给一颗糖再打一巴掌的程度，纪岑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就算自己在努力做得再好，以后纪家的一切还是属于纪肼的。
　　正如纪靳川所说，纪岑是聪明的，怪只怪纪岑没有和纪肼一样家世显赫的母亲，可就算自己什么都得不到，纪岑也希望能为叶卿争取到一些属于她的。
　　一直等到吃完晚饭，纪肼的那辆黑色迈凯伦Senna才出现在别墅门口。
　　纪肼大摇大摆地进来，丝毫没有对自己的迟到有一丝羞愧，纪靳川将手里的财经报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几点了，还知道回来，纪岑都来多久了”
　　“来就来呗，他每次才回来多长时间，我可是天天在家的”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把你放在眼皮底下，我们纪家的家产都要被你败光了”
　　“自己败光也比给外人用得好”纪肼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也就自己听得见，他也知道虽说纪岑是私生子，但好歹也和自己拥有一半相同的血，不能算是完全的外人，纪岑花的钱也并不多，就连唯一的一台车也是好几年前的型号了。
　　抬起头余光看了一眼纪岑的方向，他这种人就好像没什么情绪。
　　从书房出来被训得耷拉着肩，瞥见纪岑居然还没走，没顾上揉发红的耳根，就拖沓着脚步凑过去，胳膊随意搭在他肩上：“这周五陪我去打高尔夫球。”
　　纪岑正低头翻看手中的报纸，闻言只是淡淡掀了下眼皮，声音没什么起伏：“周五没空。”
　　纪肼晃了晃他的肩，语气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别啊，我助理请假了，少个递杆的，总不能让我自己跑前跑后吧？而且那天宋以诚也在，正好可以跟他聊聊项目后期合作的事情，你之前对这个项目不是最上心吗，你也不想这个项目砸手上吧。”
　　“这次项目我只负责前期，后面的已经交给其他同事了，没什么好聊的了”
　　“囡囡，怎么这么不懂事，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
　　见叶卿也跟着帮腔，纪岑起身就要离开，他知道这件事已经由不得自己愿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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