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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就算没睡醒也是要工作的。
方越衍走进公司的专属电梯,电梯的反光里看到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抿着嘴唇,眼仁黑的过分,眼下还有挥之不去的青黑,脸色更是十年如一日的臭,和谁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好吧没人欠,不过有人欠了他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睡眠。
还好方越衍已经习惯睡不好了,反正也死不了,他挺难杀的,一天睡三个小时连轴转也没死。算是中了基因彩票,天生的短睡眠者,有精力能处理工作。
和往常一样坐在顶楼办公室里,手边是已经泡好的黑咖啡,喝了一口还算得上提神。他背后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晨曦的阳光洒到地面上,向外看去能俯视整个城市和远处还带着雾气的山,无言讲述着权力和金钱的地位。
助理陈信和往常一样讲述着今天的工作安排,用最精简到语言说着今天的日程表。上午十点的跨国线上会议汇报,下午一点半要去参加新一期c市金融峰会作为嘉宾。晚上七点又要出席晚宴,女伴是方家旗下娱乐子公司新捧出来的小花。
他漫不经心的听着,手下意识的摩挲着手里钢笔上的钢印,直到陈信汇报完一切行程后。西装革履的董秘冷不丁的欲言又止,陈信很少这样,基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他才抬眼分出一丝注意力。
“说,别吞吞吐吐的” 方越衍手指敲着桌面开口
陈信在心里也是吐槽过他老板的,这让他怎么说?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算他今天出门走大运了,回去一定要给自己算塔罗的那个不靠谱朋友投诉,怎么没提前告诉他有血光之灾啊。
“…您一直让我看着的那位” 陈信深吸一口气才开始解释,毕竟自家老板如果不是有钱有权,这么盯着一个普通人四年挺变态的,有钱有权也只能说是一个有钱有权的变态。
这个事情说出来百分百会让方越衍应激。陈信跟了方越衍六年,了解自己老板的脾气。他知道就算用最委婉的方式把这个炸药包丢出去也百分百会爆炸,那不如就直接说。
他整理好措辞继续开口“似乎是和他那位谈了几年的女朋友要订婚了。”
其实是要结婚,按照传过来的消息人家都见完家长准备贷款买婚房了,戒指都看好了。
方越衍的手指蓦然在桌面上静止,周遭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结,变得愈发浓稠。他的心跳失去了节奏,如鼓点般急促而紊乱,耳畔更是响起了嗡嗡的耳鸣声。
思绪顿时乱套了,仿佛陈信说的不是中文而是说的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晦涩的咒语一样,眼前甚至都有些发黑。
结婚?
谁要结婚?他在说谁?
褚恩?
啊。褚恩要结婚了。
眼前的物品和空气仿佛发生了诡异的扭曲,情绪如同漩涡般吞噬了一切,方越衍又一次跌入了那泛黄的回忆之中。
天空也是泛着黄色的,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一个秋天。
那时的方越衍和褚恩还都是两个小豆丁,方越衍五岁,褚恩六岁。
第一次方越衍真正意义上的看到褚恩就是从那天开始。
孩子们对于贫富的概念尚且懵懂,然而他们能够轻易辨识出谁的衣服上缀有补丁,谁的孩子拥有最新款的遥控车作为玩具。衣物的补丁显得不那么美观,这就使得穿着它们的孩子难以融入同伴之中。比如方越衍。
五岁的方越衍穿着不合身洗到发白的衣服,看着被好多小孩子簇拥的,穿着漂亮衣服的褚恩。不仅是衣服漂亮,褚恩也漂亮。他好白,和小白团子一样,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那双上扬的猫眼满是得意,肉乎乎的小手拿着最新款玩具的遥控手柄。
“等一下呀,大家挨个玩不就好了。” 褚恩笑着开口,一下子就让那些围绕着他求着他玩一次的小孩都有秩序起来,在这片小孩里他算得上孩子王。
褚恩有点口齿不清,说话的尾音黏着下一句的开头,每句话都像在撒娇一样。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不自觉的夹起来,更像小猫崽了。
幼猫的脸很小,不能同时长大眼睛和嘴巴,笑的时候眼睛就会不自觉的挤着眯起来。
方越衍觉得褚恩像猫,他喜欢小猫,因为只有小猫不会嫌弃他不会骂他不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他。只有小猫会在他被王燕华用“衰烂种”这种话骂的时候给予他半份温暖。小猫软乎乎的,身上的毛也软乎乎的,带着生命的温热。
但是他好像不太招小猫喜欢,要用紧好多办法才能摸摸小猫的下巴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这是他在别的小孩不带他玩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唯一喜欢和他玩的那只小猫和褚恩好像,可是褚恩不会蹭蹭自己,也不会让自己摸下巴。
“方越衍!你也来玩呀。” 同样稚嫩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方越衍抬头,是褚恩。
只有褚恩会叫他的名字,他自己都不太认同这个名字,因为比起这个名字他更多是被叫“衰剩种”,“那边的小孩”,“小乞丐”。
可是这个名字被褚恩叫出来的时候他总是会心里软乎乎的麻麻的,他不懂这是什么,只有小猫好不容易同意让他抱着摸摸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这种感觉,而褚恩叫出他的名字这种感觉就和潮水一样淹没他。
他喜欢。
小猫来蹭他了。
眼前的景象被陈信的话打断。
“您还好吗?”
回忆的漩涡把方越衍从泛黄的回忆里吐了出来,那股他喜欢的情绪早已消散了,消散了十年了。对他而言只留下心底里的怨毒和酸涩,没有委屈,他不会委屈。真的不会。
褚恩要结婚了。
恨,不是委屈,是极其鲜明带着棱角的恨。
凭什么?为什么?凭什么这个人能结婚能开启新的人生,他没有心吗?他的心被狗吃了吗?
给不了流浪狗一个家就不要试图温暖这条狗,更何况这份温暖现在要给别人了,可能从十年前这份温暖已经被剥夺,可是褚恩要结婚的事实打破了这些年以来所有自欺欺人的玻璃。
他总是骗自己,褚恩就在那,他知道褚恩住在哪里他知道褚恩所有的人生轨迹,他甚至想看就能看到褚恩的照片,就像摆放在陈列室的物品一样,总归还是他的。只是他不屑于拿起来把玩,毕竟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他是什么没有家的狗吗?他才不是,他也不在意褚恩了。
可是,可是。
褚恩不是摆放在陈列室的物品,褚恩是人。
分开的时间已经快和在一起的时间一样长了,四千多个日夜,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褚恩,这次不能骗自己说不在乎了。
方越衍在乎,在乎的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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