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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许说我妈!
天还未亮透,江屿摸黑从出租屋爬起来,暖气片早坏了,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水珠。他翻出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是去年生日江一冉织的,针脚歪歪扭扭,领口脱线处用红线绣了朵丑萌小花。
“温砚辞肯定冷。”他往帆布包塞毛衣时,雪粒子扑在脸上,生疼。想起昨晚医务室那人蜷成虾米的模样,江屿把暖宝宝也塞进去,推门冲进雪里。
医务室门虚掩着,暖气片滋滋冒热气。温砚辞还保持昨晚姿势,行军床太小,他蜷成虾米,江屿的外套滑到腰上,露出被扯破的校服领口。
“温砚辞?醒醒。”江屿轻手轻脚走近,暖宝宝塞进他被窝。温砚辞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眸子里蒙着层水雾。
“江……江屿?”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指尖无意识揪住江屿衣角,“你怎么……来了?”
“给你拿换洗衣物。”江屿把帆布包搁床头柜,掏出毛衣抖开,“我妹织的,针脚丑但暖和。快换上,湿衣服穿久了要感冒。”
温砚辞盯着粉蓝毛衣,领口脱线处的小花让他想起八岁时,妈妈也会在毛衣领口绣花。后来妈妈病了,爸爸酗酒,再没人给他织过毛衣。他接过毛衣,指尖碰到江屿的手,凉得像冰。
“谢……谢谢。”他别过脸,耳尖发烫。
江屿缩回手:“你先换,我在外面等。”
等再进来时,温砚辞已换好衣服。旧毛衣穿他身上有些大,袖子卷了两道,露出纤细手腕,皮肤白得能看见淡青血管。江屿往他手里塞杯热豆浆:“校门口买的,加了糖,你低烧喝这个舒服。”
温砚辞捧着豆浆,热气熏得眼尾发红。他小口小口喝着,跟着江屿往教学楼走。雪后的校园像撒了层糖霜,脚印“咯吱”作响。高二(3)班在四楼,早读铃响时,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江屿!你昨晚去哪了?林溪月找你补数学作业呢!”苏哲从后排探出头,看见温砚辞时愣住,“哟,这是……温砚辞?你俩昨晚睡一起了?”
全班哄笑,林溪月“啪”地合上数学书,冷冷瞥温砚辞一眼:“江屿,你可是要考重点大学的,别和某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江屿皱眉:“林溪月,温砚辞是我朋友,别这么说话。”
林溪月脸一白,指甲掐进掌心——暗恋江屿三年,他却为个“娘炮”凶她?
温砚辞垂下眼,走到第三排靠窗座位——课桌刻着“娘炮”,旁边画了只王八。他攥紧书包带,想放下书包,却听见后排王雷嗤笑:“哟,娘炮今天穿得骚啊,粉毛衣配白皮肤,跟小姑娘似的。”
赵明立刻接话:“雷哥别这么说,人小姑娘会害羞的~”
温砚辞猛地转身,课本“哗啦”砸在赵明桌上:“我不是小姑娘!”
赵明被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草,你个娘炮敢砸我?”
江屿一步跨到温砚辞身前,课本拍回赵明桌上:“赵明,你再嘴贱,我撕了你的嘴!”
苏哲也凑过来,把温砚辞往江屿身后拉:“就是,欺负同学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去操场单挑啊!”
赵明狠狠瞪温砚辞一眼,坐回座位。王雷却掏出手机,偷拍温砚辞穿毛衣的照片,发班级群:“兄弟们看看,这娘炮穿粉毛衣,骚不骚?”
早读是语文,张正国抱着一摞试卷进来,重重摔讲台:“这次月考,我们班平均分又掉了三名!江屿,你作为班长,要负主要责任!”
江屿站起身:“张老师,我会带领大家……”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张正国打断他,目光扫到温砚辞时顿住,“温砚辞,你穿的是什么?校服呢?是不是又去哪勾引人了?”
温砚辞猛地抬头,眼底闪过屈辱:“我没有!”
“没有?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全班就你穿得花里胡哨?”张正国把试卷摔在温砚辞桌上,“上次月考你考了倒数第三,这次要是再退步,就给我滚回家!”
江屿正要反驳,张正国已经转向他:“江屿,你最近和温砚辞走得太近,别被他带坏了!他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温砚辞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发白。他想起昨晚陈敖的话:“你妈死得早,你爸酗酒赌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连老师也这么说,好像他生来就是错误。
“张老师,温砚辞只是穿了我借他的毛衣,他没有勾引人。”江屿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他的家庭不是他的错,您不能这样说他。”
张正国被噎得脸一红,重重拍了下讲台:“都给我闭嘴!江屿,你出去罚站!温砚辞,把试卷发了,今天中午留下来补课!”
江屿被推出教室时,温砚辞正机械地发试卷,他走到江屿课桌旁边时,脚步停了下来。江屿冲他笑了笑,用口型说:“别怕。”
温砚辞垂下眼,把试卷塞进江屿课桌,转身时,听见林溪月小声嘀咕:“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没理,默默坐回座位,翻开语文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中午放学,温砚辞被张正国留在办公室补课。江屿在走廊罚站到腿麻,苏哲偷偷溜出来:“张老头让你站到几点?他是不是针对你?”
“不知道,可能到下午吧。”江屿活动酸痛的脖子,“温砚辞还在办公室,我怕陈敖他们……”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喧哗。苏哲扒着栏杆往下看,脸色一变:“草,是陈敖那伙人!他们把温砚辞堵在车棚了!”
江屿心头一紧,拔腿就往楼下跑。雪后的车棚积着薄雪,陈敖正把温砚辞按在自行车上,王雷和赵明一左一右架着他胳膊。
“温砚辞,你他妈还敢穿粉毛衣?是不是想勾引谁?”陈敖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听说你妈是娼妇得病死了?怪不得你也到处勾引人!”
温砚辞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戳中逆鳞:“你闭嘴!我妈才不是娼妇!”
“哟,还护着你那短命的妈呢?”陈敖嗤笑,“你妈要真疼你,怎么不带你一起死?留你在这当娘炮,被人戳脊梁骨!”
温砚辞突然爆发,用尽全力撞向陈敖。陈敖没防备,踉跄后退,撞在赵明的自行车上。
“我操你妈!你活腻了是吧!”陈敖恼羞成怒,一拳砸在温砚辞脸上。温砚辞闷哼一声,嘴角立刻见了血。
“住手!”江屿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推开陈敖,把温砚辞护在身后,“陈敖你疯了?打人犯法你不知道?”
苏哲也跟着挤进来,指着陈敖的鼻子:“就是!你们再动他一下,我们报警了!”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越来越多,陈敖怕把事情闹大,啐了口唾沫:“行,江屿,你有种。今天算你护得住他,以后呢?”说完带着王雷赵明骂骂咧咧离开。
江屿扶起温砚辞,他的衣服又脏了,嘴角的血珠滴在雪地上,像红梅。
“没事吧?”江屿从兜里摸出纸巾,轻轻擦他嘴角的血,“走,去医务室。”
温砚辞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想回家。”
江屿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他知道温砚辞家在哪——城郊老破小区,上次送他回家时,看见他爸醉倒在楼道,嘴里骂着“短命鬼”。
“我送你。”江屿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苏哲,你帮我把书包带回教室。”
苏哲点头:“放心,有事随时call我。”
雪又开始下,江屿和温砚辞并肩走在雪里,脚印深深浅浅。温砚辞的手冰凉,江屿索性攥得更紧,把自己的热量传给他。
走到温砚辞家楼下时,楼道堆着啤酒瓶,温父的咒骂从三楼传来:“温砚辞这个小杂种,又跑哪去了?难不成死在外面了?死在外面最好!”
温砚辞身体猛地绷紧,江屿拍了拍他的肩:“别怕,我陪你上去。”
上到一半时间,温父醉醺醺的走了下来,看见江屿时,醉眼迷蒙地愣了下,随即破口大骂:“温砚辞你还有脸回来?钱呢?你妈留给你的怀表呢?是不是又藏起来了?”
温砚辞的指甲掐进掌心:“爸,我没钱了,画也卖了……”
“放屁!”温父踉跄冲过来,被江屿一把拦住。
“叔叔,温砚辞真的没钱了,他还要买药……”江屿试图解释。
“买药?他得的是绝症,买药有什么用?”温父啐了口唾沫,“他就是个拖油瓶,早该跟他妈一起去死!”
温砚辞的眼泪掉下来,对着他爸吼道:“你最不应该这么说我妈!”他推开江屿,冲上楼
江屿赶紧追上去,温父还在后面骂。到了三楼,温砚辞家的门大敞着,屋里一片狼藉,墙上挂着温母的黑白遗照。
温砚辞跪在遗照前,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江屿走过去,轻轻抱住他:“阿辞,别哭了,你还有我。”
温砚辞猛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颈窝,哭得浑身颤抖:“江屿,我好想我妈……我真的好想她……”
不知过了多久,温砚辞哭声渐弱。江屿扶他起来,给他倒杯水。温砚辞捧着水杯,小声说:“江屿,谢谢你。”
“不用谢。”江屿挠挠头,“以后我就是你兄弟,谁再欺负你,我弄死他。”
温砚辞噗嗤笑出声,眼尾还带着泪:“你学习那么好,别老说‘弄死他’。”
江屿也跟着笑:“行,听你的,以后文明点。”
雪还在下,温砚辞家的窗户结着冰花。江屿陪他坐到下午,直到温父醉倒在沙发上睡着,才悄悄离开。走之前,他把口袋里剩下的二十块钱压在温母遗照下——这是他今天的饭钱,但他觉得温砚辞更需要。
回到学校时,下午第一节课已经过了一半。张正国看见江屿,脸黑得像锅底:“江屿,你上午逃课,下午迟到,是不是不想念了?”
江屿挺直脊背:“张老师,我送温砚辞回家,他爸打他。”
张正国噎了一下,随即更恼火:“他家的事你管什么?赶紧回座位,下次再犯,叫家长!”
江屿坐回座位时,苏哲偷偷递纸条:“林溪月给你买了奶茶,放你桌洞里了。”
江屿皱了皱眉,把奶茶塞进抽屉最深处。他想起温砚辞哭红的眼睛,忽然觉得林溪月的奶茶甜得发腻。
晚自习时,江屿给温砚辞传纸条:“明天还来学校吗?”
温砚辞回:“来。”
江屿又写:“以后我每天给你带热豆浆。”
温砚辞的纸条飘回来,上面只有两个字:“谢谢。”
江屿看着那两个字,嘴角忍不住上扬。他不知道这份“谢谢”里藏着多少依赖,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温砚辞的救命稻草。
雪还在下,临江的夜很冷,但江屿的出租屋里,温砚辞的素描本又多了几页——画的是江屿给他递纸巾的侧脸,右下角用极淡的铅笔写着:“江屿今天为我打架了,他手背受伤了,我偷偷带了创可贴给他。”
而江屿的日记本里,也多了行小字:“2024年12月19日,雪。温砚辞哭了,我抱了他。原来他的眼泪那么烫,烫得我心里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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