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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外面鸡鸣声响起,村子从暮夜进入的安静到朝晨的重新复活,人气升涨。
白色的烟雾从直排的烟囱涌出,平白给这个村庄添上了浅淡的一笔,看上去像幅柔软惬意的水墨画。
我洗漱完毕砰砰敲开隔壁房间的门。
“起来啦,今天要去拔花生!”
我径直走向床头,一把掀开薄被,被两只脚吓了一跳。
“起来了!”
我又走到另一头,趴在姜迟耳朵旁叫他起床。
“干什么?吵死了……”
姜迟迷糊嚷嚷,随即伸手摸索两下摁着我的脸把我推开。
我一个不防被他推了个趔趄,后退的动作带起水泥地沾染的灰尘。
“干什么,起来拔花生啊干什么,你以为你是在这里白住的啊?快起来快起来。”
我没在意他推我,毕竟是小少爷,有点起床气是正常的,不必理会此等小事。
他依旧没动,只嘴上一直巴拉巴拉不停的骂我。
我也锲而不舍,动作没停的扒拉他起床。
终于经过我半个小时的精神和行动的摧残,小少爷气鼓鼓的爬了起来。
“我不会啊!”
他对着满地绿叶中带黄叶的花生地怨叫到。
“不会就学,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干农活的。”
我把手套往他手里一塞,草帽一扣,他就俨然一副农人模样。
只是他的脸太出众了,就是穿了我特意给他找的旧衣服也掩盖不住他浑身的矜贵气息。
再次因这张脸折服,我连忙感叹,真是美色误人啊。
“来,看着我是怎么做的。”
我一把推开他,说是推,其实是把他小幅度移动,站在我侧面,方便他能看到我动作。
他应该是学会了,和我屁股对着屁股操弄着。
只是他的嘴还是没停,什么好热好累竟然让我来拔花生的话我都听烦了。
“谁让你不肯起床,我本来起的挺早的,就是因为你!才耽误了这么久,我都没骂你,你先叫嚷上了。”
他闻言也没敢大声喊了,但嘴上还是没理也不饶人。
旁边大叔和大娘在阴凉处摘花生,时不时看过来我们这边。
“小伙子!你太慢了!快一点噜!”
大叔笑呵呵朝姜迟喊。
“不快点中午没你饭吃。”
我有点资本家压榨农民工的口气说。
后面的动静更大了,“跑了三年,人不肯回来就算了,脾气还贼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什么?什么收拾?”
我摆好手里的花生藤,转身想跟他理论,结果后面的人一个用力不当,没把花生拔出来,自己往后坐。
很不巧,我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他坐了个屁股蹲。
“哎呀!”
姜迟其实在往后坐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想把我推开,但显然,是我没能让他救我。
“哈哈哈哈哈哈……”
清晨田间耕作的人很多,旁边地里的人连同大叔大娘一起在笑。
“你们不准笑了。”
我气呼呼冲他们喊。
姜迟在坐倒我的下一秒就立刻站起来了,慌忙把我拉起来。
“诶哟我的腰……”
我骂骂咧咧指着他。
他轻手给我揉揉伤处,我瞪了他一眼然后躲开了。
旁边的人还在笑,姜迟终于有点尴尬了,朝着保镖喊,“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干活!”
因为是帮大叔家拔花生的,所以我们中午都在他家吃饭。
“昨晚睡得好不?”
大娘笑嘻嘻给姜迟和保镖添饭。
可能是帮忙干活的原因,大娘没有再骂骂咧咧了,对着他们就是一个笑脸相迎。
“还……还好,就是蚊子好多,咬得我睡不着。”
大抵是饿坏了,姜迟往嘴里塞饭菜的速度快了点,但并不显狼狈。
“我们这里的可比不上你们城里噢,乡野农村的嘞,蚊子可多着呢……”
“来,多吃点……”
一边说一边给他去了尖的碗里添饭。
吃饱喝足,我拍拍肚子打了个隔,刚准备收拾碗筷就看见姜迟坐过去大叔旁边,不知道在讲什么,大叔还一脸思考的样子。
大娘已经收拾碗筷出去外面洗碗池了,我睁大眼看他们两下就出去洗碗了。
“叔,你知不知道这村子里有没有两三岁的小孩子?”
姜迟问着,给大叔的大茶杯里倒茶。
“两三岁啊……咱们村的年轻小伙子这两年都出去外面干活了,结婚买房生孩子都在外面了……有小孩但也没这么小的啦!”
大叔一番思索后说。
“您再好好想想?”
姜迟不死心问。
“真没啦,这么小的我肯定知道的啦!”
没问到结果,姜迟也没喝杯子里的茶就出来找我了。
我蹲在外面洗碗,刚把大娘叫开休息一下。
太阳有点大,姜迟出来看得我就直接走到我身后。
本来我的后背还被太阳晒的有点火辣辣,他一往后面站就给我挡住了蒸腾的热气。
我抬头一看,因为是仰着的角度,姜迟就在我眼里倒立。
我嘿嘿一笑,觉得这样的他莫名有点喜感。
他似是不解,问我在笑什么,我又笑得狡黠得像只狐狸精一样摇摇头。
他当然不解啦,我的心思他怎么能猜的透,我哼唧的想,手里洗碗的动作都加快了。
“你在这里天天都要洗碗?”
头顶突然传来声响。
“在这里不是,我不常在大叔大娘家住。但是在自己那边天天都要吃饭,肯定要洗碗的吧?”
这下到我不理解了,洗碗怎么了?也是个值得一问的事?
我皱眉反问。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或者说是他没想到我真的要天天洗碗,虽然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多。
我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低头洗,也就错过他嘴里无声的骂骂咧咧。
姜迟可能是犹豫了一番,才在我准备洗完的时候蹲下来想帮忙。
“不用啦,我都洗好了,你进去里面吧。”
我想推开他,没推动,就由着他了。
大叔家种的花生挺多的,往年就算我过来帮忙也要个三天打底,但今年有其他人帮忙,尤其是保镖这样的大汉,速度快了一倍不止,一天半就搞完了。
洗完澡躺在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躺着,小良滋啦着大拖鞋跑进来。
“哥,明天钓鱼去不?哥!”
小良是那天帮忙摁住姜迟的其中一个人。
“去去去!我肯定要去的!”
我一个弹射起飞,两三下就站到他面前。
“什么?钓鱼?你什么时候会钓鱼了?这么危险不许去!”
姜迟一个闪现就到我们面前了。
“我以前连钓鱼都不会?”
可能是这几天被他老是在我耳边叨来叨去,我已经潜移默化我和他是认识的,并且就认为他说的我就是我了。
“对啊,你和我哥……不是,我们成为一家人以后你就没有再出去过了,连碗都没洗过。”
他说的理直气壮,好像嘴里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真的是我一样。
他哥是那天那个人吧,其实这两天我问他很多关于我以前的事,他有一些说知无不言,有一些却是闭口不谈,我不能从他嘴里了解个事情的完全。
以前的我被他说得有点太过于娇贵了,我有点黑线。
“我现在会了,诶,你要不要一起去啊!钓鱼很好玩的。我们带上你啊。”
我用手肘捅捅小良,兴冲冲对姜迟说。
“干嘛带他啊哥,他这个城里来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会钓鱼啊。”
小良非常不合时宜的讲出了这句话。
本来姜迟还在犹豫中,听到这话立刻答应我了。
“我去!我肯定去,我明天一定和你一起去。”
我以为他多少会一点,至少也有个皮毛吧,结果就是我和小良在这边静静的钓鱼,他却是在……拉鱼线?我没再看他了。
扑通一声,像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
我真的没想到这个人不会钓鱼就算了,让他在一旁自娱自乐他竟然能把自己都给弄进水里。
我也是醉了。
给他拿了衣服,我就蹲在屋外廊下看蚂蚁。
姜迟也知道自己今天有多丢脸,换好衣服出来,就蹲我旁边,和我一起看,我们俩都没说话。
我没当面笑话他,感觉他会爆炸,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调侃的事。
农村生活很慢节奏,姜迟来了几天也有点适应了。
“在这边真的很惬意,我没想到我也会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怪不得你不肯回家。”
他和我一起坐在小院的老树下看日落。
火烧云晕染着艳色的太阳,把一半天都上了色,云漂着,荡着,似在让外出的人赶紧回家。
我舒服的咪着眼,双手撑在膝头,然后托住脸。
“我什么时候不肯回家了!我是根本不记得我家在哪里好吧!”
闻言我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侧过身不想理他。
身后的人一直在盯着我,就算我没看到也知道,他的视线很灼热,像火烧般一不留神就要把我给吞噬掉。
“干嘛?”
我没扭头问他。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说到以前,我突然来了兴趣,刷一下转回去,问他,“诶,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眼睛亮亮的,直勾勾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他静默良久,我有点等不及了就伸手扯着他的胳膊摇他,晃他。
“你以前是个……嗯,很安静,很温柔的人,喜欢看书,能自己一个人在书房或者客厅待一整天……”
姜迟微微皱眉,唇边漾着一抹笑,好像在很认真的回忆。
但是我却觉得他口中的人不像我,松开扯他的手。
“怎么会呢,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啊。”
我不解了,有点怀疑他说的不是我,难道人失忆还会连着性格都变了?
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之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可能也觉得现在的我跟以前很不同,所以也拿不出能说服我的话。
“真的,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他忽然有点落寞。
“你很喜欢我给你买的小猪沙发,要是不在书房看书,就会跑到沙发上看,或者是吃饱以后把它拉到小阳台,摸着肚子晒太阳,我有时候在家会把睡着的你抱回床上。”
“别墅后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之前没什么花,都是绿植,你闲来无事时心血来潮种了很多很漂亮的花,现在还在,你回去就能看到。”
我挠挠头,恢复了刚才托脸的动作,皱眉想,可无论我怎么想,都还是对他所说的没印象,我在小猪沙发上看书到睡着,又兴致勃勃种了很多花还悉心养育的场景完全代入不了我被这三年乡村生活侵占的大脑。
就是想多了头有点晕。
——
“看着点啊!”
大叔家的山楂能摘了,我和姜迟去给他帮忙。
“大家都瞧着点头上啊,可别被砸了头。”
树上有人在摇,把熟的山楂摇下来。
熟了的果子能摇下来,没熟的继续在枝上生长。果子落地是沉默的与瓷实的大地接触的声音,但出奇的好听,有种人岁月静好,步入深秋的暖意。
大叔反复在耳旁叮嘱,我不以为意,围着树干捡起掉落的山楂,很多都是刚掉下来的,没砸坏。
我一颗颗查找,又一颗颗捡起来,挽着的篮子开始堆起来。
可能是我走得太靠近里面,上面的视线看不见我,下面的人也没留意,又是一波摇晃。
我刚想叫停就被快速砸下来的山楂迎了个满脸,头有点痛。
是姜迟发现我还在里面连忙喊停,“停一下,停一下!幸芜还在树下!”
我手握拳捶打一抽一抽痛的脑仁,姜迟冲过来一把把我拉出去,有点急,又有点怕。
“你怎么样?是不是砸的很痛?”
他温热的大手覆上我泛痛的头,轻轻揉着,我觉得舒服了很多,刚才绷紧的身体逐渐舒展。
但我没理他,因为我脑袋有点晕乎乎的,零星闪过两三个看不清的画面,接着是姜到的脸,再然后是姜迟的脸。
我用力晃晃脑袋,看清了姜到很冷漠的表情和姜迟嬉笑的样子。
半夜睡觉我总是做梦睡不安稳,梦里我以第三视角,漂在空中看着姜迟跟我说的那些画面,一帧一帧,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飞速划过,明明是无实体的,我却感觉那些画面形成一个圈,把我围在里面,我在正中间,被圈得险些窒息。
我一下被惊醒了,大口呼吸,喘气很重,双手摸上脖颈,梦里真实的窒息感仿佛还能感受到。
后面我一整夜没睡,一直在想梦里的事和姜迟说的画面。
第二天我找姜迟的时候,发现他没在屋里,我出去外面找了一圈,在村口乘凉的老树旁看到了他。
他在打电话,但表情不太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眉头紧皱。
我走近了些,隐约听到一点他和对方的交流。
“没有两三岁的孩子,我问过了,也看过了。”
那边可能不信,他又证明,“这么小的也藏不住啊……”
接着声音低了下去,就听到什么哭,抱。
“小孩?村里哪有两三岁的小孩啊?他找小孩干什么?”
我疑惑,结果忘记躲被打完电话回来的姜迟抓个正着。
他很惊讶,惊讶到像害怕的程度,好像那些是我不能听的东西。
我抢先他一步说:“我跟你回去吧。”
姜迟被我一打岔,“什么?”
我转身往回走,“昨天被山楂砸了脑,好像对以前的事有点记忆了。”
“那有没有想起我?”
我点点头,“有的,有你,也有那天来的和你长一样那个人。“
我说的是姜到。
——
我那天说跟姜迟回去,他立刻就联系秘书然后收拾东西,我及时制止他,我说我想过几天再走。
走的前两天,我跑到后山给大娘拾了一柴房的干柴,劈好垒好,又给他们家的大水缸打满了水,虽然基本上都是姜迟的保镖弄的嘻嘻,我起到了个指挥作用。
走的那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去河边果然看到大娘,小良和好几个婶子在洗衣服。
小良家就一个生病在床的老母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他一个人干的,我和村里人看在眼里,偶尔得空会过去给他家帮忙。
农村挺好的,村里人都朴实无华,你帮我我帮你,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山傍水的,搞点野菜作物可不简单,小日子过的可清闲自在了。
我蹲过去,动手搓起来。
“真要跟内俩人走哇?”
大娘小小声问我,小良也凑个脑袋过来看热闹。
”可不!我想起以前一点事了,他们两个都对不起我,我要回去找他们算账啊!”
我笑着,没看他们,只是缩缩手。
入秋了,本来凉飕飕的河水现在冰的慌,对面就是山,倚着河边的树叶都黄了,风一吹扑簌簌全落水里,又顺着急流迅速没入下流。
我当然在扯蛋。
“好嘛两个坏家伙!你就回去,给他们把家给造了!”
大娘气的一捶手里的湿衣,水溅我半身。
“我看行啊哥!”
小良附和。
“还你看行。”
我把手里洗好的衣服放回桶里,收拾收拾跟他们往村子里走。
起身时不经意往小良那一蹭,把东西放进他兜里,里面是我这几年小金库的一半,他家里条件不好,能帮就帮帮他吧。
这傻子没发现,乐呵乐呵的帮大娘扛着木桶。
清晨的村子有点吵闹,走街串巷拉东西卖的在大声吆喝,村里人煮早餐的劈柴声和大人叫小孩起床的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形成一阵这世界上最能拨动人内心里最柔软那处的弦。
我跟在后头晃晃悠悠的,走在小路上好不惬意。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享受这山间的悠闲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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