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我的记忆，复活他的白月光

　　尖锐的蜂鸣声像是要钻透耳膜，直刺大脑深处。
　　林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入无尽的流光漩涡，色彩失去了意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被彻底搅碎。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意识被剥离出来，成了一片随波逐流的叶子，在狂暴的能量激流中翻滚、撕扯。窒息感扼住了她虚拟的喉咙，某种超越物理层面的痛苦，正疯狂冲刷着她的神经。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时，那股力量骤然消失。
　　失重感袭来，紧接着是某种“存在”的实感。
　　她“站”在了某个地方。
　　视野先是模糊，继而缓缓清晰。一种奇异的感官体验笼罩着她——她能“看”到周围的一切，但自身却仿佛是一缕轻烟，没有实质的重量，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不断波动的薄膜。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调味包的咸香、雨后的潮湿，以及一种属于年轻男性的、带着点汗意的生活气息。耳边是老旧空调外机沉闷的嗡嗡声，还有敲击键盘的噼啪脆响。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墙壁有些泛黄，窗外的天色阴沉，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衣服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地上散落着几本编程书籍和空饮料瓶。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清瘦男生，蜷缩在房间角落的电脑桌前，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半边脸颊。
　　是他。陆沉舟。
　　年轻的陆沉舟。
　　褪去了星穹科技顶层实验室里的冷峻与威严，此刻的他，眉眼间带着尚未被世事彻底磨平的青涩，以及一股显而易见的疲惫和焦躁。他头发有些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正对着屏幕上闪烁的“融资失败”红色提示框，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猛地抬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桌沿那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杯子摇晃着，眼看就要倒下，滚烫的热水即将倾泻在他放在键盘的右手上！
　　林夏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是一种本能，她忘了自己只是虚影，忘了所有的规则告诫，她扑了过去，试图推开那个杯子，或者至少提醒他——
　　“小心！”
　　她喊出了声，但声音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她的手穿透了马克杯，如同穿透一团空气。
　　然而，就在她接触到杯子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滋啦——！”
　　一阵剧烈的电磁干扰声猛地爆开！桌面上那盏廉价的台灯疯狂闪烁，电脑屏幕瞬间黑屏，又挣扎着亮起，布满雪花。年轻陆沉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要缩手起身，动作幅度过大，反而直接撞翻了那只马克杯。
　　“砰！”
　　杯子掉在地上，碎裂开来。滚烫的热水大部分泼洒在地面，但还是有一小股，溅在了他匆忙收回的右手手背上。
　　“嘶——”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甩了甩手。
　　林夏僵在原地，透明的虚影仿佛都凝固了。她看着年轻陆沉舟手背上那片迅速红肿起来的皮肤，位置……位置竟然和她在现实世界里，在那个冷峻的陆沉舟右手上看到的陈旧疤痕，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升。
　　命运……不可改吗？还是说，她的干预，本身就是造成这伤痕的原因？
　　年轻陆沉舟皱着眉，扯过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背，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今天糟糕的运气。他没有先去处理伤口，而是焦急地拍打着电脑主机，重启机器。屏幕亮起，好在代码都还在，他明显松了口气。
　　这时，他似乎才注意到周围残留的、微弱的电磁异常。他疑惑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最终，带着一丝不确定，落在了林夏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探究，仿佛在努力聚焦，想要看清什么。
　　林夏屏住了呼吸，虽然她知道对方大概率看不见自己。
　　他盯着那片空气看了好几秒，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见鬼了……电压不稳？”
　　他不再理会这点“小插曲”，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管廉价的烫伤膏，笨拙地给自己涂抹。然后，他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投入了工作，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是偶尔，他会无意识地用左手摩挲着右手那片新鲜的烫伤，眼神偶尔会飘向林夏的方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警觉。
　　林夏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看着这间承载着他梦想与挣扎的陋室。现实世界里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陆沉舟，与眼前这个在困境中挣扎前行的年轻身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的心情复杂难言。
　　她不能再贸然尝试干预了。规则说明里提到过，可以通过非实体接触的方式进行信息传递。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搜寻，落在了一本摊开在床边的空白速写本和一支铅笔上。她集中精神，努力想象着自己的手握住那支笔。
　　起初，笔毫无反应。但当她将全部意念灌注其中，那支铅笔的笔身开始微微颤动，随即，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拾起，摇摇晃晃地悬浮在半空。
　　年轻陆沉舟若有所觉，猛地回头。
　　他看到那支自动立起的铅笔，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霍然起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谁？！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铅笔颤抖着，在空白的纸页上，开始艰难地划动。线条歪歪扭扭，勾勒出几个简单的字：
　　“小心……车祸。”
　　她记得资料里提过，陆沉舟创业初期曾遭遇过一次车祸，虽然不严重，但耽误了一个关键的项目节点。她只想提醒他避开。
　　年轻陆沉舟紧紧盯着那仿佛被鬼魂操控的笔，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好奇。他没有逃跑，反而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靠近。
　　他看着纸页上那歪斜的字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是什么？未来的我派来的？还是……别的什么？”
　　铅笔停顿了一下，继续写道：“帮你的人。”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林夏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笔，而是轻轻地、试探性地，拂过铅笔正在书写的那片纸页上空。
　　当然，他什么也摸不到。
　　但他眼中好奇的光芒却越来越盛。他不再恐惧，反而像是发现了某个极其有趣的谜题。他拉过椅子，坐在了速写本对面，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客人进行一场正式的会谈。
　　“你能看到我？听到我说话？”他问。
　　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勾。
　　“为什么帮我？”
　　铅笔停顿了，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年轻陆沉舟没有追问，他换了个问题：“那场车祸，具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林夏努力回想，却发现关于具体时间和地点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她无法写出确切信息，只能写道：“很快……路口……”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怀疑，也没有恐慌。这种超越常理的冷静，让林夏仿佛看到了未来那个陆沉舟的影子。
　　接下去的时间，变成了一种奇特的“交流”。他偶尔会问一些问题，关于“未来”的模糊暗示，关于科技的趋势。林夏能回答的很少，规则限制着她，她只能给出一些极其隐晦的、不触及核心的提示。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诉说融资的压力，对某个技术难题的思考，甚至是对一家巷口包子铺味道的怀念。
　　在这种单向的、却又莫名紧密的交流中，林夏仿佛窥见了一个剥离了所有伪装和防御的、真实的陆沉舟。他有野心，有才华，也有年轻人的迷茫和偶尔的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累了。他看着速写本上那些零散的、由看不见的手写下的字迹和符号，沉默了一下，然后拿起旁边另一支笔，在“帮你的人”那几个字下面，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
　　“谢谢你。”
　　字迹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和倔强。
　　写完，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林夏所在的方向，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温和的弧度。
　　就在这一刻，林夏感到一股强大的拉扯力再次袭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回归！
　　意识被猛地拽离2015年那个潮湿闷热的出租屋，再次经历那令人窒息的时空穿梭。
　　……
　　星穹科技顶楼实验室。
　　林夏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挣扎上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太阳穴突突直疼。
　　“首次时空介入任务结束。志愿者林夏，生理指标出现波动，精神负荷度47%，尚在安全阈值内。”AI冰冷的播报声在空旷的大厅回荡。
　　她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在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几道极其淡薄、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如同某种神秘的电路图，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热。
　　记忆损耗的征兆……
　　她用力回想，发现关于那间出租屋的某些细节，比如墙壁上具体的海报图案，比如窗外那棵树的形状，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和恐慌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主控室的门滑开。
　　陆沉舟走了进来。他已经换回了那身一丝不苟的白色科研服，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峻姿态。他的目光先是扫过监测屏幕上林夏的各项数据，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深邃难辨。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最后，他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林夏张了张嘴，想描述那奇特的体验，想询问手背的金色纹路，想问那道疤痕……但最终只是沙哑地吐出几个字：“……很……奇怪。”
　　陆沉舟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右手手背上，那淡金色的纹路上。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早有预料。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掠过她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根据监控记录和你的生理反应数据，”他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慎，“你在任务过程中，情绪投入度超出基准值23%。并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微妙难明，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冷意。
　　“你在穿越状态下，曾试图对任务目标做出预警行为。并且，回归后，你下意识避开了工作人员递来的、含有奶精的普通咖啡，而是精准地拿起了旁边那杯……为我准备的、双份奶的拿铁。”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锁住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林小姐，”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你似乎，在任务开始前，就已经……非常了解我的个人习惯了？”
　　林夏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浑身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他注意到了！他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她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在穿越时空见到他落魄的少年时期后，她莫名地、不由自主地，就记住了他喜欢在咖啡里加双份奶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实验室顶部的冷光灯照射下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不容冒犯的、掌控着时间秘密的神祇，或者说……魔鬼。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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