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雨

　　爷爷休息以后，家里就特别安静。

　　叶菸把玩偶剪了个大大的口子后，只看到了白花花的填充物，她蹲下身，一点点地把这些纤维棉抠出来。

　　慢慢地，她就触碰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张被叠起来的A4纸。

　　叶菸拿出，随后展开，轻轻拂去上面的棉绒，熟悉的字体变得清晰。

　　是叶校德的字体，看起来是仓促间写成的。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手机号，还有金额。

　　大多数名字叶菸都不熟悉，唯独一个，齐钲权。

　　这个名字出现在纸张的中央，“齐钲权，137…3629，中和地产！”

　　“中和地产！”外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很容易可以看出，写字的人当时情绪激动。

　　叶菸睫毛垂了垂，最后移开目光，在纸张上找到了“高见昉”。

　　是在最后一行，后面一样跟着一串手机号，还有“约60,000,000”。

　　叶菸往上扫了一眼，这六千万是整张纸唯一约估的数字，也是整张纸上最大的金额。

　　叶菸拿着纸，坐在了电脑前，她一个个搜着上面的名字，慢慢地她也就明白了，这张纸的含义。

　　等搜到高见昉时，她已经轻车熟路，姓名和手机号一起输入搜索框，随后立刻蹦出了一条企业信息，条目是：“东城兰因旅游度假有限公司”。

　　只是几乎是同时，叶菸的手机弹进来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兰因温泉度假山庄，北区兰因路9号。”

　　看到短信的一瞬间，叶菸困意都消减了大半，人立刻精神了不少。

　　她手指在桌面上极速敲了几下，随即决定，明天就去这里，兰因路9号！

　　第二天，叶菸在酒店前台打着哈欠办入住。其实，关于如何和高见昉见面，叶菸心里还没有很清晰的盘算。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她不敢贸然行动，所以她虽然早早来到了高见昉的地盘，但她并不着急做些什么。

　　而且昨天晚上熬得太晚，她也实在太困，脑袋涨得要炸开，心脏也咚咚跳，所以她开好房间后，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叶菸从床上爬起来，向落地窗边走去，远处的山体半隐半现，两旁亭台楼阁交错，颇有日式仿古建筑的味道，近处是掩映的树木，梧桐柳树都有。

　　叶菸伸了伸懒腰，注意到了茶几上摆着的小册子，她拿起，发现是山庄的介绍，大致翻完后，叶菸便想先去泡个温泉。

　　她拿好自己带来的泳衣，电话叫了个服务员，来给自己带路。

　　来的时候因为太困也没注意看，其实酒店内部的风格也偏日式，叶菸跟在服务员后面，打量着，却渐渐想起了她高一寒假去日本的时候。

　　叶菸选择了院落里东北角的一处私汤，她进入前一秒，她被走廊远处的吵嚷声吸引了一下注意，好像是有人喝醉了。

　　叶菸没在意，进入了房间。

　　等换好衣服，来到院外，山景隐匿在夜色里，微微凉的风吹过，搅动着汤池上腾腾的白气，叶菸几乎是一瞬间又回想起来在□□温泉乡的时候。

　　她收回目光，慢慢踏入了温泉，水淹没胸口，会让人感觉沉重，周围水温极高，也使人呼吸急促，鼻尖还有淡淡的硫磺味。

　　过往的事情好像一波又一波的水浪冲击着她，她突然有些难过。五年前，巨变发生，她差点连书都没得读，在美国呆了6年，中间无数次回中国，或者因为想家了，或者因为想吃火锅了，总之找个理由，她就买时间最近的头等舱回来了。但是最后一次从美国回中国，是她千算万算，找到的最实惠的一趟航班。

　　而原以为能回到家，和爸爸团聚，结果一落地，就被告知叶校德已经在看守所，还有家，也已经被查封。

　　她被姑姑送回了十几年没人住的老宅，晚上躺在那张一米二宽的小床上，她愣是失眠一整晚。

　　而仓促回国，她的感情也一并留在了美国，与她遥隔两万公里。

　　哐！

　　门被撞开的时候，叶菸刚从私汤里出来，拿着手机拍完夜景，正准备微信发送。因为是私汤，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进来，所以她还是只穿泳衣。

　　齐原泊在身后半推半拉着窦思远，确保这人醉得不分东南西北的时候，还能精准推开叶菸房间的门。

　　“窦哥，你喝醉了，”齐原泊闯进来后，才作势去拉窦思远，“咱们打扰到别人了，好不？赶快给人家道歉…”

　　说话间，齐原泊抬头看向叶菸，他大脑紧接着就“嗡”了一声，随后他大好像脑空白了一秒，或者两秒，或者是三秒。

　　还是更长时间，他记不清了，光记得她好白，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被夜色一包裹，像他洗澡时握在手里的白色肥皂，但更像迷路的神女。

　　这段真空期被窦思远“哇”一声呕吐声打破，齐原泊看他扶着墙角就开始吐，赶忙上前扶住他，一边想吐了好啊，吐了说明刚才他什么也没看见，一边回头给叶菸打招呼，说：“抱歉啊，抱歉，我兄弟喝醉了，你要能腾出手来，就帮忙给酒店打个电话吧，或者和我一起扶一下他。”

　　叶菸肯定认出他是谁来了，昨天监狱刚见过，她爸的管教民警。他怎么跑来这里了？说无巧不成书，那她第一个不信。

　　听他叫她，叶菸又去看他，挺有攻击力的长相，但一笑起来比谁都亲和。

　　“跟我有什么关系？”叶菸淡淡说完，就提步准备回更衣室。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呢？搭把手帮帮我不行，你看他，晚上吃那点鲍鱼海鲜拌着茅子全吐出来了，多可怜啊。”

　　说完，又是呕一声。

　　叶菸眼神上下打量了下这两人，随后转身，回了更衣室。

　　身后还有齐原泊的声音，“诶诶诶，你真不管啊，怪没良心的…”

　　她无视他的叫喊，去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等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回来时，齐原泊扶着窦思远正要离开，见叶菸从更衣室出来，齐原泊拉着窦思远停下了脚步。

　　只见叶菸淡淡走桌上的座机处，拨通了前台的电话，“9号私汤，有人喝醉了，闯了进来，建议你先查一下是不是酒店的客人。”

　　“名字？我问一下他，”语罢，叶菸也扭头看向齐原泊，“你叫什么名字？”

　　“齐原泊。”

　　心里怔愣了一下，旋即转述给对方。

　　叶菸挂断打电话就离开了。齐原泊拍了拍窦思远，眼神落在叶菸离开的背影上。

　　原本想借着这件事激怒她，结果她似乎懒得搭理他们。

　　齐原泊看行动没达到目的，也懒得管窦思远了，一个人离开了房间，出门正好碰上赶来的保安和服务员，顺手给他们指了指，“窦思远，房间号699，喝多了。”

　　等他回自己房间后，躺在床上静静想着刚才的事情，他有点失望于对方不咬钩，但却止不住困意来袭，等再睁眼时，窗外已经黑透了，周围也极其安静，他摸起手机想看时间。

　　点开手机，看时间是02：34，随后余光就瞥到了一条短信，联系人的备注是“叶菸”，新收到短信的上一条信息是“兰因温泉度假山庄，北区兰因路9号。”，由他发送给对方。

　　而这条短信内容是“809”，发送时间00：03，短信除了这四个数字再无其他，但齐原泊很清楚这是叶菸的房间号。

　　齐原泊迷糊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他坐起身，所以她不是不咬钩，而是必须由她下饵？

　　好啊，那他很乐意上钩。

　　下定决心后，齐原泊行动反倒迟疑了起来，他从翻身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着。

　　首先，她发信息时是十二点，现在时间都快三点，会不会她已经放弃等待了？齐原泊叉着腰从门口走回窗前，直觉回答他应该不会，如果连这点耐心都没有，钓什么鱼啊！

　　他又想，她邀请这个匿名发送短信的人去这个房间的目的是？到底要准备什么样的“惊喜”？她会不会已经知道短信就是他齐原泊发出去的？

　　齐原泊把自己的头挠成了鸡窝，站在镜子前愣了一下，又想起了温泉旁的叶菸，然后突然就冲进了浴室，三下五除二把自己从头到脚精洗了一遍，最后又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掏出发蜡，熟练地搞了搞发型。

　　一切就绪，他开门，大步离开，直奔809而去。

　　齐原泊到了对应楼层后，没直接去809，而是把各个犄角旮旯都看了一遍，包括消防通道也看了一遍，确定都没人后，他才转转悠悠来到了809的门口。

　　门是虚掩的，但齐原泊还是抬手敲门，门一受力反而自己缓缓向后打开，齐原泊还是没敢贸然进去，他真怕他一进去，叶菸带着保安从后面进来抓他，说他是流氓，把他拷局子里去，那样他不光得在东城警察系统里闻名，整个公检法系统他都得成警示教育案例了啊…

　　叶菸突然出现在了门前，直接把齐原泊吓了一跳（物理意义上跳了一下）。

　　“还真是你，进来坐坐？”

　　叶菸穿了件藕粉色的针织连衣裙，齐原泊视线往下滑了一下，一看她腿.光着，他更不敢往里进了。

　　“那个，那个，外面大厅不错，现在没人，聊聊天正合适，还能看看夜景，要不咱们去…”

　　话还没说完，就看叶菸想要关门，齐原泊赶忙伸手去拦，就这样顺势跟着她进来了。

　　一看屋里灯光着，他又顺手把整个屋子的灯全打开了。

　　叶菸一回头，看这人楞高的个子，就这么畏畏缩缩站在门口。

　　齐原泊看到她疑惑的目光，直说：“谈话之前，我首先保证肯定不会有猥X甚至强B你的任何行为及意图，那么你也要你保证，接下来绝不以我偷闯入你房间、试图猥X强B的罪名报警诽谤我。”

　　齐原泊说完感觉对方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他下意识揉了揉鼻子，又说：“不能答应的话，我走了。”

　　叶菸冷笑了一下，慢慢走近了他。齐原泊看她，散着头发，只要她轻轻一弄乱，还穿个拖鞋，只要她抬脚随便一踢开，又穿个短裙，只要她随便一撩…

　　妈诶，简直不敢想。

　　就在这个时候，叶菸差不多走到了他跟前，可她竟然把所有的灯全关了。

　　齐原泊瞬间觉得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他拔腿转身向后就要跑，却被叶菸一把薅住了后面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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