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于此

　　寒风携着喧嚣漫过街巷，宋妗禾从喧闹的聚餐中抽身后并未回家，而是走进了‘青野’。

　　若不是为了参加同学聚会，她早该到了。刚踏进门，吧台的司茗茗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抓着宋妗禾的手说道：“嘿！小禾，你终于来啦！湄姐刚还念叨，你不在给她伴奏，她总觉得味道还差了点。”

　　“刚刚有些事情耽搁了，我换完衣服就上，哦对了，你跟湄姐说下，我想临时加一首独奏曲。”宋妗禾快步拉着司茗茗边走进更衣室边说道。

　　司茗茗惊得差点咬到舌头——这简直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小禾在日常生活几乎不沾琴，也很少来‘青野’伴奏，还明说过自己打心底里不喜欢；先前老板特意留了独奏场子给她，她也一口回绝。可今天异乎寻常，小禾居然主动要单独弹一曲。

　　要知道，宋妗禾小时候可是钢琴考级的示范：标杆，当年指尖在琴键上翻飞的模样，多少人还记着。就因为不喜欢，她才慢慢淡出，如今竟愿意重新站在舞台上，司茗茗实在没法不惊讶。

　　换完衣服宋妗禾走上了舞台，对陈湄眨了眨眼，比了个准备好的手势。‘青野’偏民谣风，不像大众酒吧那般喧嚣。伴随着宋妗禾指尖的旋律，陈湄轻柔的嗓音缓缓流出。

　　琴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裹着人往心里沉。

　　台下原本交头接耳的人逐渐没了声，有人攥着杯子忘了喝，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半分钟，才有人逐渐醒了过来鼓起了掌，裹着还未散的韵律在屋内荡开。

　　湄姐笑着直起身，抬手朝台下虚按了按，待喧闹稍歇，才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声音清亮又带笑意：“接下来，请大家欣赏一首钢琴曲，是由我们的伴奏妹妹——宋妗禾带来的《不眠》！”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炸开了：有人拍着桌子喊“好”，掌声混着口哨声裹成一团；前排忽然冒出来个小姑娘，踮着脚朝台上挥着手，嗓门亮得拔尖：“阿禾——老婆——看我这儿！”这话刚落，斜后方又有个清脆的声音接上来：“老师！我超喜欢你的！”两声喊话撞在一起，逗得周围人都笑了，原本安静候场的氛围，瞬间热得像要冒气。

　　宋妗禾按下了第一组和弦，指尖在黑白键上翻飞，手腕轻提时像掠过湖面的雀。婉转悠扬的旋律从她指尖漫出来时，像裹了层暖绒，顺着人耳朵往心里钻，就连内心的烦躁都被揉得软乎乎的。

　　台下的掌声久久未歇。方才上场前的忐忑还在眼前：太久没认真摸过琴，她甚至怕指尖生涩，怕旋律卡在半路，怕这场临时起意的演奏会草草中断。

　　但此刻，那些慌乱被掌声冲得散了，脑海里却又不受控地蹦出：“我讨厌钢琴，琴让我变得烦躁，焦虑。”宋妗禾想：“我是真的讨厌钢琴吗？”显然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知道，但目前状态的她，让她模糊了自己眼前所有声音。

　　宋妗禾心里记挂着吃药，半点不敢耽搁。她着急忙慌的收拾完衣服准备出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看着年纪不太大的男生。

　　他攥着衣角，耳尖还泛着红，没等她开口，就先红着脸递出话来：“你好，宋妗禾……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第一天来这儿工作，我就喜欢上你了。能不能……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话说完，他还紧张地垂下眼，不敢看宋妗禾。

　　迟迟听不见回应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情况，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宋妗禾。

　　宋妗禾在想用什么理由拒绝，毕竟现在的自己确实没办法也没有心情恋爱。终于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理由，“不好意思，我喜欢年纪大的哥哥，不喜欢弟弟哦。”说完宋妗禾还略感抱歉地对男生弯了弯眼睛。倒是让直白的拒绝少了几分生硬

　　望着男生失落的背影，宋妗禾只觉得心里松了口气。快走到‘青野’门口时，转角走出来个男人喊住了宋妗禾。

　　“是岁岁吗”

　　这个名字撞进耳朵时，宋妗禾心里猛地“咚”了一声，像被琴键敲中了最软的那根弦。她还没回过神，男人已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桃花眼里的笑意漫得满溢，声音裹着点熟稔的温：“小丫头，不记得我啦？”

　　随即，宋妗禾愣住了。

　　是他——傅斯年……

　　原来他早就从国外回来了——上次好像是于伊提过一嘴？宋妗禾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所有情绪裹挟着向她撞了过来，只让宋妗禾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脑袋沉得快要装不下了。

　　宋妗禾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乱绪。再抬眼时，她脸上漾开笑意，是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声音也软了几分：“好久不见呀，斯年哥哥。”

　　宋妗禾指尖轻轻蜷了蜷，笑意里又多了几分真切的软，语气带着点嗔怪似的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难道咱们之间的感情，还没到让你主动报个平安的地步吗！”说罢就假装生气台脚就要走了。

　　傅斯年伸手轻轻把她拉了回来，指尖温热，语气里掺着几分无奈的笑：“刚回来没多久，一堆回国的工作要处理，我还以为伊伊早跟你提过这事儿了。”

　　“跟你开玩笑呢，斯年哥哥，我没那么小气啦。”宋妗禾晃了晃手腕，语气轻快了些，“你是来这儿消遣的吗？我得回家啦，就先走咯。”心底那点翻涌的情绪，此刻已慢慢沉了下去。

　　傅斯年弯了弯眼睛，桃花眼被笑意染得更软：“我是来处理点事。这么晚了，外面还下起了雪，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宋妗禾并未拒绝，跟傅斯年客气，估计他还会生气，宋妗禾可不想两个人之间那点感情消失殆尽。

　　推开门，细碎的雪花正慢悠悠往下飘，落在肩头凉丝丝的。这是南城今年的初雪，偏巧赶在圣诞节，本是讨喜的好日子，宋妗禾却轻轻蹙了下眉——若不是那场搅心的同学聚会，今晚或许会更像样些。

　　不过好在见到了傅斯年，今天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清零啦！宋妗禾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细细想来，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刚坐进车里，傅斯年就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个白色礼盒，递到她面前，指尖还带着点车内暖气的温：“圣诞快乐，小同学。”宋妗禾很爽快地收下了，笑着对傅斯年说了声“谢谢‘小傅老师’”

　　“阿禾，你是休学了吗”

　　宋妗禾指尖轻轻蹭过礼盒的银绳，声音低了些：“嗯……感觉学习太累，想歇一歇。”说完她靠着窗户看向了窗外。

　　她很快转开话题，抬眼望着傅斯年，眼里带着点好奇：“斯年哥，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现在在南大任职，没想到吧你的‘小傅老师’现在真的成了傅老师。”傅斯年轻笑了声说。宋妗禾觉得傅斯年很适合当老师，他温柔又耐心，讲课也浅显易懂；不像她自己暴躁又脾气差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一会儿车就到了宋妗禾家楼下。她推开车门，转身冲傅斯年弯着眼睛道了谢，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楼道。

　　傅斯年坐在车里，望着那扇关上的单元门，嘴角慢慢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小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开窍。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想起方才在“青野”楼上瞥见的画面，又低笑了声：刚才那小男生跟她表白时，她好像说，自己喜欢年纪大的哥哥。

　　他正想着，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肖聿发来的消息：“老傅，这是你前段时间托我帮你弄到手的“宋妗禾心理健康”资料，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废我好大功夫呢！”

　　傅斯年眼底的笑意淡了些，目光又落回那栋楼的窗户上。他打开了那份病例，资料里“中度抑郁焦虑”“需定期服药”的字眼格外刺眼。他捏了捏眉心。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发现宋妗禾的抗压能力不怎么好，没想到居然......

　　宋妗禾进门后，径直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被风裹挟着盘旋飞扬的雪。

　　我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另一半不知道散落在哪个角落，连风都寻不到踪迹。这样的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变得完整？

　　老人们说，人的灵魂在出生时就不完整，在一生中要不断追寻它，才能让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如果有幸找到了另一半的灵魂，那么身患疾病之人，将会获得新生。

　　我能找到属于我的……另一半灵魂吗？

　　如果能的话，疾病真的会被治愈吗？

　　20xx年12.25. 22时 雪

　　岁岁的“岁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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