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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九走后,府上又清净下来。
鹤童捧着簿子,把我从床上叫醒,有些神秘地向我打听:“隔壁那个,怕不是朱衣神君吧。”
我装作一脸严肃说:“怎么可能。朱衣神君这样古板的仙,怎么会跳诛仙台寻死觅活?”
鹤童四下看了看,悄悄跟我咬耳朵,说:“王容你许久没上天庭了,有所不知,那朱衣神君正在纠缠东华帝君,纠缠了快一百年了。”
我十分捧场地说:“果真有此事?”
鹤童平日里只能和其他侍童八卦,第一次同我这种仙讲其他仙的轶事,兴奋得很,说:“那当然。天庭众人谁也没想到,朱衣神君也会起凡心。天帝气得胡子都要吹秃了,放话说,只要朱衣神君愿意去见素池走一遭,便权当此事没发生过。没想到朱衣神君是个死心眼的,二话不说就跳了诛仙台。”
见素池是专门洗去神仙凡心私欲的池子。动情之人在里面走一趟,便能忘光过往情愫。朱衣神君却宁死也不愿忘了心上人。
我说:“那东华帝君,却对朱衣神君不理不睬?”
鹤童说:“东华帝君,最开始是朱衣神君的知己好友,没想到朱衣神君和他一起喝酒喝出了感情。东华帝君起先还可以装不知情,后来朱衣神君竟欲非礼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岂是甘于人下的人,两人就此割袍断义...”
我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此话说得,好像如果东华帝君能在上,他就会同意一样。
我评价道:“没想到朱衣神君竟是这样...敢爱敢恨的仙...”
“王容仙谬赞了。”
朱衣神君在我背后幽幽地道,惊得我一身冷汗。鹤童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我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朱衣神君,说:“小仙知道神君必然不是流言中那种人,呸呸呸,无耻小儿居然乱嚼舌根。”
朱衣神君轻轻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非礼东华帝君。我向东华表了心意之后,他跑得比刚刚那位鹤童还快。”
我真诚地说道:“能得神君青睐,那真是天大的福气。东华帝君是不会享福的人。”
朱衣神君笑了,说:“你以后叫我朱衣就好了。“
我惶恐道:“朱衣...”
朱衣转过去到我案前,看鹤童留在这里的姻缘簿,大概想在上面找东华帝君的名字。我见他伤心,向他介绍了一番我的工作,并示范道:“像这样剪,孽缘便断得一干二净。”
朱衣看着地上两根线头,说:“真是一干二净。”
我说:“这样的工作,我也是不想做的。月老为何不只写良缘,非要也写孽缘,来给人设坎。”
朱衣说:“不把七情八苦,爱别离,求不得都经历过一番,人怎么算晓得情。”
我想提醒朱衣说,你是仙,本来就不该晓得这些凡间的情感。但我没说,因为朱衣的眼睛实在很好看。他轻轻眯起眼睛,挑起一边眉毛,就能叫人在脑子里把七情八苦瞬间经历个遍。
我干巴巴地说:“还是你懂得。”
朱衣说:“我不懂,也看得不通透,不然也不会为情所困。”
-
近日,朱衣的身体渐好,走路也不瘸了。他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个值五十年修为的蟠桃,给了鹤童,叫他去人间买几本杂书来解闷。
鹤童一点也不为上次背地里谈论朱衣的事情而尴尬,毫不谦虚地收了两颗桃子,给朱衣搬来了堆成小山的书,桌上放不下的就放在地上,还放了好几摞。
某日我散步路过,好奇瞅了几眼。朱衣手里捧着的,可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居然是几百年前流行的凡间志怪小说。
我说:“朱衣,你来评一评,这文章写得好不好。”
朱衣说:“文风诙谐,天马行空。剧情写得也很有意思。比如我正在读的这一篇,讲的是西王母座下一女仙,被罚去人间渡情劫,最终爱上一凡间男子,放弃做神仙的故事。”
我评道:“可惜可惜。”
朱衣又说:“这里又有一篇,讲的是一清贫书生进京赶考,半路恰逢暴雨,只好在附近的破庙留宿一夜。没想到半夜,听到庙外传来女子的哭声...”
我说:“这篇就有些俗了。什么书生狐仙,书生女鬼,书生画皮鬼,早被写烂了。”
朱衣连往后翻几页,说:“果然是你说的这样,那女子是冤死鬼,多亏了这书生,破了当年的冤案,她也沉冤得雪了。”
我说:“这样的剧情,凡人最爱看。又有爱情故事,又有公案传奇。也不意外这本书现下还流行着。”
朱衣说:“你倒是对人间的事情很了解。”
想当年,我也和那故事里写的一样,是一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我摸了摸莫须有的胡子,跟朱衣讲了几句我的身世。朱衣只当故事听,听得很起劲。我心里很意外,没想到朱衣也是爱听志怪传奇的人。
朱衣开玩笑道:“当年你科考的时候,可感觉到有人在你背后点头?”
朱衣讲的,是他自己的典故。有凡人写文章的时候,感觉到背后有身着朱衣的神明显灵,因此,才有了朱衣的传说。
我实话说:“并未曾有。想来是我文章做得不够好。”
这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我,我转过头去,居然是月老亲临,躲在门外冲我招手。
我跟朱衣说失陪,走出门去,月老显得很着急,说:“你在和朱衣神君讲你从前在凡间的经历?”
我说:“恰巧谈到了,随意提了几句而已。”
月老说:“做仙的,最忌讳就是对凡间的经历念念不忘。多经沾染,恐成心魔啊。”
我笑了,说:“你也知道我能做神仙,是因为做人的时候太过凄惨了,把十世的业报都耗尽了,天庭看不过去,才破格提我上来的。我有什么可怀念的。”
月老总算放下心来,又说:“王容仙,今日我来,是麻烦你帮我个忙。”
原来,昨日月老和司命月下对饮,喝的正好是西王母蟠桃酿的三百年佳酿,三杯下去,哪怕神仙也有醉意。昨晚,月老一个人便喝了一壶,于是第二天绑红线的时候,不小心将三个人的四只脚绑成了一串。
月老有些惭愧地掏出姻缘簿指给我看。“本来,张家的这位小姐,要和宋家公子绑在一起的。孙家这位公子,姻缘簿上的良配另有他人。”
我看了看,张小姐的左脚绑在宋公子身上,右脚却绑在孙公子身上,实在是乱了套。
月老说:“劳烦王容仙下界一趟,在孙公子的红线上剪上一剪。”
月老差我去,是因为我尚是罪人,不在天界的名簿上,却仍然就职于天庭,用得了月老的神器——剪刀。如果他自己下界去处理此事,则必须修报告一封,呈到天帝面前,得到首肯后,才能从南天门下到凡间。
我显得有些犹豫的模样,月老忙说:“此事办成后,你只管在凡间逍遥个几十年,身上的刑期自然是按照人间年岁计算。就算放你休沐了。”
我身上的刑期共五百年,现下还剩三百年。这次去凡间动动手指,就可以减去几十年,我自然乐意,于是说:星君客气了,嘿嘿,您老差我办事,我必然是义不容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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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月老后,我叫来鹤童,拿出一颗蟠桃,托他帮忙看家。见识过出手阔绰的朱衣后,一颗二十年蟠桃,在鹤童眼里已经不算什么稀奇的了。他有些嫌弃地把桃子揣进怀里,问:“王容,你这次要走多久。”
我说:“最多不过百天。”
鹤童说:“这一百天里,如果你门口又掉下来人,还得是我收拾伺候。”
我忙又塞过去一个桃子,说:“换洗的衣服都在库房。厨房里有金乌下的蛋,遇到那种昏迷不醒的,可以敲一颗给他们喂进去。”
鹤童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四十年修为,也是我攒了五十年的零用,朱衣在这儿住了没几天,却把物价翻了一番。
我又转到西厢房去,朱衣还在案前看话本。我敲敲门,跟他辞行,说:“我要下界办点事情,恐怕几日内回不来。鹤童今天开始住东厢房,有什么事情,你找他也可以。”
朱衣很义气地说:“我去送你。”
我府门口的悬崖,往下其实是一个和南天门同源的通道,跳下去就能直通凡间。因此朱衣的送行也不过是送我到门口。我便没有推辞。
悬崖上,阴风阵阵,吹得我俩衣袍猎猎作响。朱衣很郑重地冲我挥别。我也冲他挥挥手,准备跳下去。
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惨叫声。我抬头看过去,朱衣也走过来几步,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速度极快的黑影撞下来,不偏不倚地撞到朱衣的头上,把他撞下悬崖去。
我大惊,脚下一打滑,也跟着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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