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事务所]科洛迪街区的木偶

　　一打开杰佩托家的房门，又是一股树脂和油漆味扑面而来，只是这股味道中带着一丝木头的香气，似乎还有些好闻，和科洛迪大道上那混合着血腥和机油的刺鼻气味全然不同。

　　正对房门的是一张庞大的木质工作台，表面满布划痕和油污，上面散落着各种雕刻刀、细针、绳索和残破的木屑。海蒂走上前去看了看，桌上还零乱地堆放着一些木偶的部件，有的已镌刻出细致的五官，也有尚未雕刻完成的半成品，隐约可以看得到木偶脸部的雏形。

　　工作台后方的墙面上悬挂着一排排工具，像是锻刀、刮刀、雕刻针之类的。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备用的木块、布料和装满各种颜色油漆的油漆罐，还有几只已经雕刻完成的精致木偶。只是一想起科洛迪大道上的那幅光景，海蒂就不由得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杰佩托向海蒂和利安德二人介绍着，又指了指堆在墙角的几个木偶，“这些木偶，还有科洛迪街区那些的那些木偶，都是我亲手制作出来的。”

　　“其实他们本来只是一些普通的木偶，有些是随便做来给街区的孩子摆弄着玩的，也有些漂亮些的，是做给有钱人消遣的玩意儿。”

　　“然而有一天，这些木偶突然从所有人家里‘消失’了。很快，人们在街区的各个角落发现了他们，但是他们似乎突然活了过来，不仅会走、会动，还更可怕的是会时不时袭击路人。不过，这些木偶似乎只在科洛迪街区活动，这让附近的居民感到十分惶恐，许多的人就搬离了这里。”

　　“不过最近，这些木偶似乎不止会出现在科洛迪街区了，”杰佩托若有所思，“他们似乎开始沿着科洛迪街区北上，出现在了格林大街——就是你们今天遇见我的地方，还有一些更北一点的地方。”

　　“格林大街吗？”海蒂仔细回想，她当时并没有看附近的路牌，也就不记得那里是什么地方。她看了看利安德，不过对方也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我没注意’的口型。

　　“在这群木偶大面积向北涌去的时候，有人无意中发现，这些木偶之中有一个头目，那个头目似乎扮演了一个‘指挥者’的角色。”

　　“这个头目就是你刚刚说过的‘高级木偶’吗？”海蒂适时开口发问。

　　“正是，”杰佩托点点头，“我刚刚说了，他叫匹诺曹，是我三四年前精心制造的一个木偶。”

　　“我已经是个可怜的老家伙了，又没有自己的孩子。每当看到街区那些孩子笑着打闹的时候，我都羡慕极了，我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啊。”杰佩托的语气有些沮丧。

　　“于是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精心做出了这个孩子——也就是匹诺曹。他是所有木偶中最漂亮的一个，比那些做给有钱人的孩子都漂亮几倍。我找了科洛迪街区最厉害的画师，画出了那个孩子——他的五官、四肢、甚至每一根发丝都那么美！我照着画师的画，复刻出了那个最漂亮的孩子。”

　　“但是不久之后，怪事发生了。有一天，我正在为其他的木偶缝制衣服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有说话的声音。我四处找声音的来源，就看到那个孩子的嘴巴一张一合，还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匹诺曹突然就这样‘活了过来’，就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

　　说到这里，杰佩托带上了他做工艺时用的单边眼镜。他抱过来刚刚从街上捡回来的那个红眼木偶，指给了海蒂和利安德看那木偶的做工。

　　“像这个孩子，他的做工没有那么精良，就只是个普通的‘低级木偶’。不过，匹诺曹之所以能被称为‘高级木偶’，不仅仅是因为在做工上更加精良，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思想’，而其他的木偶，就仅限于能听从指令行事。”

　　“那周围的居民是怎样发现这些木偶是在被‘高级木偶’支配的呢？”

　　“这问题问得好，我要稍微想一想，”杰佩托说着，眼神就有些迷离起来，边想嘴里还边嘟囔着，“这人真是老糊涂啦！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过了一会儿，杰佩托像是终于想了起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想起来啦！是街区有几个居民偶然间发现，这些‘低级木偶’有时会集体陷入一种僵直的状态，过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始集体向着某一个方向走去，就好像在听什么人的命令似的。于是有人就悄悄跟在木偶后面，顺藤摸瓜，发现了指挥他们的匹诺曹，这个已经失踪了几年的孩子。”

　　“‘低级木偶’不具备说话和思考的能力，但匹诺曹完全不同，他不仅会说话，会思考，会哭，会笑，甚至还会说谎。”

　　“木偶居然会说谎？”海蒂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几声低笑。

　　“是吧？这事情很有趣吧？”杰佩托摩挲了一下下巴，“从匹诺曹活过来的那天起，他就撒谎成性，编谎话溜出门都是常有的事情。”

　　“那他是怎么失踪的呢？”

　　听到海蒂问出这个问题，杰佩托眼下暗淡了几分。

　　“有一天，匹诺曹跟我说，他想要读书，想让我帮他买一本识字课本。但是我没有钱，就出门卖掉了上衣，为他换了一本识字课本。那天，他抱着课本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些年我一直在四处寻找，但始终找不到他去了哪里，直到最近街区的人发现了他，不过他似乎也不常出现。”

　　“那他最近一次是在哪里出现的？”海蒂不懈地追问，似是势必要在今天找到匹诺曹下落的样子。

　　“在科洛迪街区北侧的格林大街，”杰佩托答道，“就像我说过的，木偶似乎只在科洛迪街区及附近活动。街区的人在那里发现了他，当时他正在指挥着一群木偶向着科洛迪街区行进。听说那场面可怕极了——一队眼冒红光的木偶，步伐整齐一致，就好像一支木偶组成的军队一样。”

　　“或许我们应该去找到他。”海蒂转过头悄悄对利安德说，利安德点了点头。

　　“不要去，那太危险了，”杰佩托赶忙摆了摆手，“他是我用最好的原料制作的木偶。曾经有人对他发起攻击，然而木头太过坚硬，他的刀片断成了一片片的，而匹诺曹毫发无伤。匹诺曹被攻击后，几个低级木偶冲上前来攻击了那个人，他也因此受了重伤，至今还躺在床上呐！”

　　“没关系。”利安德笑了笑，“我们有不得不去找它的理由。”

　　“杰佩托，你可以告诉我们他的样子吗？”利安德问道。

　　“他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和一头褐色的卷发，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多看他一眼，你们就会发现他和其他孩子的不同的。”

　　杰佩托说完，打开了工作台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用麻布片缝制的小口袋，展开给利安德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对精巧的木头雕刻出来的耳朵。

　　“当初制作匹诺曹的时候，我只顾着精心雕刻他的五官，却忘记了给他一对耳朵。可是这对耳朵雕好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杰佩托颤颤巍巍地将那对耳朵重新包好，递到了利安德手上。

　　“如果你们见到他，可以帮我把这对耳朵转交给他吗？”

　　“他一直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孩子。哪怕他至今都没能实现有副血肉之躯的愿望，我也希望他可以更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说罢，杰佩托倚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二人答允之后就离开了杰佩托的工作室，准备返回科沃迪街区去寻找匹诺曹的身影。

　　到达科洛迪大道之后，二人没有看到一个木偶的身影。于是他们向科洛迪大道北侧的格林大街走去，想去看看匹诺曹是否还会出现在那里。

　　走到科洛迪大道和格林大街的转角处，海蒂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立刻向利安德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脚步。利安德很快便明白了海蒂的意思，跟她一起躲在了街角的房屋后面。

　　海蒂悄悄探出脑袋看向格林大街的方向，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两只木偶似乎是起了冲突，正在用不太灵活的手臂撞击着对方的躯干。在他们的旁边还有几只低级木偶正在围观，有一只试图拉架，但他的手指做工相对粗糙，只有一个指节，他根本拉不住眼前的木偶，反倒是一用力就给了前面的木偶一个巴掌——于是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看到眼前的一片混乱，海蒂低声招呼利安德也过来看看热闹。正当他们津津有味地看木偶打架的时候，几个木偶突然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海蒂二人也顺着木偶的目光看去，只见格林大街的另一侧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款款走来，格林大街上的几个木偶似乎十分害怕，不再继续嬉笑打闹，迅速整齐地成了一排。

　　褐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肢体由一节节精心打磨过的木块衔接而成……那不是人，是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木偶。

　　突然，海蒂感觉利安德在疯狂用手指敲着她的后背。

　　“海蒂，你快看那个木偶的脸，他……没有耳朵。”

　　那个木偶，正是匹诺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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