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清晨六点，陈默准时醒来。

　　十五年来，他的生物钟早已被训练得如同精密仪器，不论前一日多么疲惫，第二天总能在这个时间自然苏醒。

　　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健身器材已经被摆放整齐。他换上运动服，开始了每日雷打不动的两小时训练——四十五分钟有氧，一小时力量训练，十五分钟拉伸。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镜子中的身体保持着完美的肌肉线条，这是作为顶级偶像的自觉。

　　“艺人首先是艺术家，但同时也是运动员。”他的韩国导师，已故的李明哲先生曾经这样告诉他，“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是属于所有期待你的人的。”

　　这句话，他记了十五年。

　　训练结束后，他冲了个凉水澡，站在衣柜前挑选衣服。最终选择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搭配一顶鸭舌帽。不需要多余的装饰，他知道自己的气场已经足够。

　　“默哥，早餐到了。”小林准时敲响房门，手里提着营养师搭配的餐盒，“车已经准备好，四十五分钟后出发去录音室。”

　　陈默点点头，打开餐盒。水煮鸡胸肉，蔬菜沙拉，两个蛋白和一小份糙米。与他在韩国吃了十五年的减脂餐并无二致。

　　“录音室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他边吃边问。

　　“全部按照您的要求，设备昨天调试了一整天。”小林汇报着，“制作人张楠老师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张楠。陈默记得这个名字。他离开中国前，张楠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音乐制作人，如今更是华语乐坛的金牌制作人之一。公司特意邀请他担任陈默回国后首张专辑的总制作人，可谓诚意十足。

　　上车后，陈默戴上耳机，却没有播放任何音乐。他习惯在录音前保持内心的宁静，如同战士在战前的冥想。

　　北京的早高峰尚未完全开始，车辆沿着东三环平稳行驶。陈默望着窗外，这座城市的脉搏与他记忆中的节奏已大不相同。更加急促，更加有力，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录音室位于一栋不起眼的建筑内，公司特意选择了这个远离媒体视线的专业录音棚。车刚停稳，一个留着长发、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便迎了出来。

　　“陈默，欢迎。”张楠伸出手，语气不卑不亢，“久仰大名。”

　　“张老师，幸会。”陈默与他握手，注意到对方眼中的审视意味。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目光。在韩国，作为外国人的他花了整整十年才赢得那种纯粹的尊重。如今回到家乡，他却需要重新开始证明自己。

　　录音室内，设备确实如小林所说，都是顶尖且按照他的习惯布置的。陈默轻轻抚摸调音台，指尖感受着熟悉的触感。

　　“听说你在韩国一直与朴成俊合作？”张楠问道，提到韩国那位享誉亚洲的顶级制作人。

　　“是的，成俊哥是我的良师益友。”陈默调试着耳机，“我们合作了十年。”

　　张楠点点头，不再说话，但眼中的挑战意味更浓了。

　　陈默并不介意。他走进录音棚，站在麦克风前，闭上眼睛。今天要录制的是专辑的主打歌《归途》，是他亲自参与创作的歌曲，融合了中西方音乐元素，讲述游子归家的心路历程。

　　隔音玻璃的另一侧，张楠和工作人员已经就位。

　　“先从副歌部分开始，找找感觉。”张楠通过麦克风说。

　　陈默点头，戴上耳机。前奏响起，是悠扬的钢琴声搭配中国传统乐器古筝的旋律。他深吸一口气，开口唱出第一句。

　　“停一下。”不到十秒，张楠打断了他，“陈默，你的发声位置太靠后了，韩式唱法的痕迹太重。这首歌需要更贴近华语听众习惯的处理方式。”

　　录音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没想到张楠会如此直接地指出问题。

　　陈默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点头：“明白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二次尝试，他调整了唱法，却再次被张楠叫停。

　　“不对，现在又太刻意了。不要想着完全摒弃你的特点，而是要找到平衡点。”张楠站起身，隔着玻璃看着他，“你在韩国学到的技巧是你的财富，但情感的表达需要更接地气。”

　　陈默摘下耳机，走出录音棚。

　　小林紧张地站起来，生怕这位享誉亚洲的巨星无法接受如此直接的批评。在韩国，到了陈默这个级别的艺人，已经很少有人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指正了。

　　然而陈默只是走到张楠面前，平静地说：“张老师，请具体指导。”

　　张楠有些意外，随即笑了：“有意思。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在音乐面前，我只是学生。”陈默真诚地说，“这也是我回国的原因——重新学习，重新成长。”

　　张楠眼中的审视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尊重和欣赏。他拉过两把椅子：“来，我们聊聊这首歌。”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就《归途》的创作背景和情感表达进行了深入交流。陈默讲述了他在韩国练习生时期的故事，那些思乡的夜晚，那些文化差异带来的冲击，以及最终突破重围的成长。

　　“我明白了。”张楠若有所思，“你不是单纯地‘回国’，你是带着十五年的积累和历练，回到起点重新出发。这首歌不应该仅仅是思乡，更应该是一种沉淀和新生。”

　　陈默眼中闪过惊喜：“正是如此。”

　　再次回到麦克风前，陈默的状态已然不同。他闭上眼睛，不再刻意思考技巧，只是让自己沉浸在情感中。当他开口时，声音里既有在韩国磨炼多年的醇熟技巧，又多了一份久违的真诚与释然。

　　这一次，张楠没有喊停。

　　副歌部分，陈默的声音层层递进，从低沉到高亢，情感充沛却不浮夸。录音室外，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被他的演唱深深吸引。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张楠缓缓摘下耳机，鼓起掌来。随即，整个录音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完美。”张楠通过麦克风说，眼中满是赞赏，“陈默，欢迎回家。”

　　陈微微鞠躬致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录音，他都全力以赴，如同对待一场万人演唱会。

　　休息间隙，小林递来温水：“默哥，刚才公司来电话，有几个综艺邀约，想请您过目。”

　　陈默接过平板电脑，浏览着节目列表。国内最顶尖的综艺节目几乎全部发出了邀请，待遇和条件都十分优厚。

　　“先集中精力完成专辑。”他将平板递还给小林，“音乐永远是我的根本。”

　　“但是公司认为，适当的曝光可以维持热度...”

　　“在韩国，我学会了一件事。”陈默打断他，“作品说话。没有扎实的作品，再多的曝光也只是泡沫。”

　　小林点点头，不再坚持。

　　午餐时间，陈默没有离开录音室，只是简单吃了营养师准备的餐食，然后继续与张楠讨论下一首歌的编曲。两人越聊越投机，发现彼此在音乐理念上有着惊人的默契。

　　“说实话，接到这个案子时，我有些犹豫。”张楠坦言，“国际巨星回国捞金的例子不少，但真正沉下心做音乐的并不多。”

　　“我不是回来捞金的。”陈默平静却坚定地说，“我是回来种树的。”

　　“种树？”

　　“嗯，种下一棵树，看它慢慢生长，最终枝繁叶茂。”

　　张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诚的笑容：“有意思。那我们就一起种这棵树吧。”

　　下午的录制异常顺利。陈默状态越来越好，甚至提出了几个令张楠拍案叫绝的改编建议。当夕阳西下时，他们已经完成了两首歌的录制，效率之高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和你合作很愉快。”收工时，张楠再次与陈默握手，“明天继续？”

　　“当然。”陈默微笑，“八点准时见。”

　　回程的车上，陈默难得地没有复盘当天的工作，只是静静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北京。街灯一盏盏亮起，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与记忆中那个朴素的北方都城已大不相同。

　　“默哥，直接回酒店吗？”小林问道，“晚上没有安排，您可以好好休息。”

　　陈默沉吟片刻：“去后海吧。”

　　“后海？那里人多眼杂，恐怕...”

　　“没关系，就去看一眼。”

　　后海的夜晚依旧热闹，酒吧里传出各式各样的音乐声，湖边游人如织。陈默戴好口罩和帽子，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他停下脚步。这里曾经有一家小小的唱片店，他年少时常在这里流连，用省下的零花钱买卡带。那些音乐，成为了他梦想的起点。

　　如今唱片店早已不在，原址变成了一家咖啡馆。但奇妙的是，从咖啡馆里传出的，正是他早年在韩国出道时的歌曲。

　　“这首歌很老了。”他听见一个年轻女孩对同伴说，“陈默的第一张单曲，现在听还是很经典。”

　　“是啊，那时候他刚出道，才二十岁吧？现在都是国际巨星了。”

　　“听说他回国发展了，真期待他能出新作品。”

　　陈默低下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变与不变，都在这里。城市在变，人在变，但音乐与情感，却能够穿越时空，连接过去与现在。

　　回到酒店，他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下：

　　“第一天。找到了想要的声音。”

　　窗外，北京的夜晚灯火通明，如同繁星落入人间。在这片浩瀚的光海中，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明确了前进的方向。

　　这条路，他才刚刚开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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