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你共百年

　　“不，不是。”凌霄否认。

　　女人的掌心很冰冷，凌霄想要借力起身，可她却不用力，试了几次后，他缓缓松开手，呼一口气，细细说了声：“谢谢。”

　　然后闭上眼，静等药效过去。

　　女人好像笑了一下，凌霄听得，铃铛声愈渐愈远。

　　就这么躺了会，忽觉周身暖了起来，但他眼皮却很沉重，想要起身，只觉得千万斤的鼎压在身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已经不冷了，那就睡会吧，凌霄想着，逐渐没了意识。

　　再醒来，腰间沉沉的，凌霄抬头一看，一个小姑娘正趴在他腰上，呼呼大睡。

　　他脸色一暗，食指加了些力气，敲在小姑娘的头上，小姑娘吃痛，迅速站起身，捂着脑袋，气鼓鼓地望着他。

　　凌霄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瞪着他，他有意忽略，又见她脚边他的包裹，气下去了些，捡起包裹查看，衣服，卷轴，腰牌都在，只是银两没了。
　　“你偷来的？”

　　小姑娘白眼他，蹲在墙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白布里裹着半张粗粮饼，她吹吹饼上残留的布丝，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你不是说我绑架你吗？怎么又帮我？”
　　凌霄穿好衣服，盯了她半晌。

　　看她的样子，能在那群人中来去自由，不像是被逼迫的，如果她想逃离他们，昨天大可跟着自己，完全有机会离开。

　　只有她自愿这一种可能。

　　呵呵。

　　他笑自己太过于多管闲事，拎着包裹就要离开，走了几步，还是不忍，从包裹里掏出腰牌，离得远远地放在地上，“拿这块玉换点钱，不用跟着他们做那种事。”

　　小姑娘吃饼吃得嘴里鼓鼓囊囊，说了句什么，凌霄没听清，只当她是在感谢，他顿住脚步细细看了她几眼，丢了将她带在身边的想法，劲直离开。

　　这里离酒馆很远，他走到无人的地方，直接腾云到了半山腰，酒馆很大，几乎占了整个通向山顶的路。

　　酒馆的烟囱呼呼冒着烟气，直冲云霄。

　　凌霄落地，酒馆牌匾上的‘留龄酒馆’四个大字赫然可见，大门紧紧地关着，门把手上挂着‘今日打烊’的字牌。

　　他敲门，等待时，他侧头看见墙体上刷了红色的字。

　　镇店招牌，刘伶醉。

　　字体边缘被雨水晕染，像是已经开了百年的店，实则只五年。

　　可见酒馆的主人，如此懒惰，门口的木柴堆得乱七八糟不说，连大门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坏了一个也不修。

　　门也嘎吱作响地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头来，梳着双螺髫，扎着粉红色发带，她柔声细语道：“对不起，今天打烊，明日再来吧。”

　　说完就要关门，凌霄把住门，说道：“我不是客人，我是天庭派来协助你们的，你们没收到天君发来的通知吗？”

　　对面人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扭头对里面喊道：“老板，人来了。”

　　她敞开大门，却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凌霄也不急，内心倒是很想见见这个传说中屠杀整个村子的狐妖。

　　没一会，只见一个穿着彩色衣裙的人蹦蹦跳跳地跑了来，一见他就像见到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冲他笑得无比灿烂。
　　“你是凌霄仙君？”

　　她歪着头，俏皮地看着他，活像一个天真单纯的普通人类，要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事迹，他肯定不会将罪大恶极跟她划上等号。

　　凌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是很喜欢表里不一的人。
　　“是。”

　　本以为她会直接引他进门，为他安排住处，谁知下一秒，她张开手掌，“烦请仙君出示一下腰牌，小店承接的事务贵重，不敢直接放仙君进门，须得核验一下。”

　　额。

　　他摸着空荡荡的腰间，没想到还会有这一步，他暗下后悔，早知道先来酒馆，再回去留下腰牌了。现在回去找，岂不是很丢面子。
　　凌霄硬着头皮说：“你这里又不是什么福地洞天，哪里还会有其他人来，更何况我凌霄仙君声名远扬，你们没见过我的画像？”

　　狐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扭头问旁边那个开门的女孩：“甜甜，你见过他的画像吗？”

　　甜甜摇头。
　　“没见过。”

　　凌霄脸色一僵，狐妖老板再次换上笑盈盈地面容，朝他伸着手。
　　“要是没有腰牌，恕我冒犯，请离开。”

　　“我还有其它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凌霄掏出卷轴，“这可是天家独有的锦帛。”

　　“万一是仙君走在路上被你打死，你抢来的怎么办？”

　　“......”
　　凌霄苦笑，“你想象力这么丰富，难不成经常在半路杀人？”

　　狐妖不气反笑：“请出示腰牌，否则，我先杀了你，再报给天家，说你残害仙君，我先斩后奏，为仙君报仇。”

　　“你！”
　　凌霄彻底无奈了，正当他准备下山去寻找那个小姑娘时，一只黑黢黢的小手递了个绿色的东西。

　　明晃晃的腰牌。

　　“你怎么来的？”凌霄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头发也没有凌乱，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是怎么以这么快的速度上山的？他疑惑时，恰好瞥见酒馆木门掠过一辆牛车。

　　狐妖接过小姑娘手里的腰牌，斜着眼睛问凌霄：“是你带来的人？”

　　凌霄想否认，转头一想，如果说不是，那她拿来的腰牌就不是他的。
　　“是。”

　　“要在这里住？”

　　凌霄看着小姑娘，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是。”

　　狐妖把腰牌还给凌霄，盯了小姑娘良久，凌霄下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后藏。

　　“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不说话，凌霄哼笑一声，说道：“小乞丐。”

　　“小乞丐难听得很，你怎么不说话，要不，叫你小哑巴？我叫妄念，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只七彩九尾狐。”狐妖伸出手来，强行握着她的小手。

　　“我叫白雪。”她声音糯糯的。

　　妄念说：“很好听。不过，留龄酒馆不养闲人，我这儿还缺一个打扫卫生的，就你吧。”

　　凌霄鄙夷地看着她：“她还是个孩子。”

　　妄念歪着头笑：“仙君，房间已备好，请。”

　　她的每次笑，都让凌霄觉得瘆人。

　　他随着甜甜刚刚踏入大厅，就听得一个男人的求救声，他循声望去，一个粗壮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在梁柱上，脸涨得通红。

　　凌霄连忙捂住白雪的眼睛，冲着妄念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妄念躺在竹椅上，挥舞着手里的鞭子，漫不经心道：“他往我酒坛里撒尿，毁了我一大坛刘伶醉，我在惩罚他。”

　　他把白雪交给甜甜，待她们离开之后，化出一道银光利刃，瞬间割断绑着男人的绳子，左手一托，男人安然落在地上。

　　凌霄解开缠在男人身上的绳子，冷声道：“你没资格惩罚凡人，你别忘了，你也是戴罪的妖。”

　　妄念闭上眼睛，朝男人挥手：“那你走吧。”

　　“下山吧。”凌霄帮他拍掉身上的土，却见男人连滚带爬地到妄念面前，伏低腰背，双手奉上她丢掉的鞭子，急切地说道：“妄念大人，求您谅解。”

　　凌霄拍土的手愣在半空，妄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有嘲讽之意。

　　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对男人说：“她拿什么威胁你了？”

　　男人狂摇头：“没有，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妄念大人大公无私，仁爱天下。”

　　凌霄又道：“你别怕，我是天庭派来的仙君，你不用怕她。”

　　妄念靠在竹椅上看着他们两个，像在看戏。

　　“感谢仙君，妄念大人真的没有威胁小人，只求仙君允许小人向妄念大人赔罪。”男人毕恭毕敬地跪在妄念脚边。

　　妄念接过鞭子，抬手就要打下去，凌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警告你，停下来。”

　　“仙君，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是觉得是我的问题，那好，”妄念拉住男人的领子，“晚上去花廊，你愿意吗？”

　　男人哐哐磕头，“我愿意我愿意，多谢妄念大人。”

　　凌霄看着男人弯着腰走了出去，身后有好几道鞭子打出来的血痕，这更加坚定了凌霄对这个狐妖的印象，杀人如麻，嗜血如命。

　　他冷哼一声，离开大厅去了自己的房间。

　　酒馆前侧的五层楼是待客用的，后方的两排厢房是酒馆伙计的，白雪的房间跟他挨着，对面那个又高又豪华的二层小楼，是酒馆老板妄念的。

　　凌霄房间紧挨着茅厕，臭味若隐若现，这已经让他无法忍受，打开门，结满蜘蛛网的房顶，被老鼠啃过的床榻，缺了两条腿的木凳子，他深深吸一口气。

　　忍。

　　谁让他是来监视狐妖，顺便找寻记忆的，条件艰苦一些也无碍，待他找回记忆，就让天君换别人来，日日对着毒辣的狐妖，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为民除害。

　　“仙君好。”

　　一个戴着右眼眼罩的男人端着一杯茶，不声不响地立于他身后。

　　“这是老板让我送来的太行龙井，您舟车劳顿，请先行歇息，晚膳我再来喊您。”

　　凌霄看着精致的白瓷茶杯，放在破旧的桌子上，有种巨大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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