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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情
之后,裴聿下落不明。陈家裴家接连遭祸。裴惊秋知道这其中必定不简单。但她那时年纪小,见识能力终归有限,真人不许她下山。好不容易捱到及笄,三清真人安排人手,和金银珠宝,把她送到京城。
想要查明裴聿失踪的内情,必须弄清楚他跟谁走的近,跟谁有过节。这些事裴应明应该最清楚。
贸贸然去问不像那么回事。毕竟那是裴惊秋的父亲。所以她命人送棉衣和药材过去,以此作为交换。裴应明愿意换就换,不愿意,她还有别的办法。
她这么做只为裴聿。裴家那些人,包括裴应明的死活,跟她无关。
“待会儿我去城门口迎一迎田叔儿。”船娘眉宇间浮露出一丝担忧,“不知裴老爷领不领情。”
裴老爷对待亲生女儿尚且如此凉薄,对裴聿又能有几分真心?
裴聿失踪七年有余,流言愈演愈烈。甚至牵扯到襄阳王。若是裴应明害怕得罪襄阳王,从而不愿裴惊秋插手此事,又当如何?
船娘没有将心中所想宣诸于口。
无需船娘明说,裴惊秋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领不领情随便他。”裴惊秋眼帘微垂,“等找到阿森,问他便是。”
阿森是裴聿的伴当。裴聿去哪都带着他。裴聿失踪那晚,阿森被人安排在船舱,跟其他伴当小厮吃酒耍钱。不经不觉吃多了酒,直到次日天光,衙差上船把他叫醒。
裴惊秋了解阿森,他对裴聿忠心耿耿,腿脚麻利眼皮活泛。明知道裴聿有可能随时唤他伺候,绝不会饮酒无度。
这其中必有内情。
“大少爷下落不明,裴老爷命人打了阿森一顿,丢到庄子去养伤。他是家生子。人长得又周正,庄头相中了,把女儿嫁给他。
裴老爷卷入徇私案之前,给老太太做六十大寿。为求福德,不光放生,还给一些家奴除了奴籍。其中就有阿森一家。据说他带着妻儿回家乡去了。到底是不是,再过个三五日,就能有回信儿,您别着急。”
裴惊秋皱起眉头,“你觉不觉得……太过巧合了?按理说,阿森犯了那么大的错,挨完打去到庄子就是等死。可他竟然娶妻生子。不仅如此,裴老爷还给他除了奴籍。”
“爹娘”二字她喊不出口。从小到大称呼裴应明都是“裴老爷”。
船娘“咦”了一声,“还别说,真就是巧的不一般。”
裴惊秋稍作思量,道:“等老田叔从辽东回来再说,我们猜也没用。”
船娘点头称是,将乌篷船泊到岸边。
裴惊秋下了船,提着枇杷果拾阶而上,前行盏茶功夫,拐进一条宽巷,巷中有座小离镜观。
这是鹿鸣山离镜观分观。
京城道观佛寺多不胜数。小离镜观信众不多,香火寥寥。只是勉强维持。观主吴小莲是三清真人的徒孙。他年纪大,辈分小。对裴惊秋极为尊敬。
“师叔回来了。”吴小莲掐着时辰,在门口候着,见到裴惊秋赶忙迎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整兜枇杷,“您累不累,渴不渴?屋里给您凉着茶水,您喝点润润嗓儿。”
师祖对这位小师叔极为宠爱。之前写了一封厚厚的信,叮嘱他一定不能叫小师叔受半点委屈,倘若小师叔少了根毫毛,就把他逐出师门。
吴小莲暗暗长叹,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怠慢小师叔啊。
裴惊秋略一颔首,问道:“谢家打醮的事有眉目了吗?”
谢长荣和裴聿同在尚德书院读书。那晚游湖,是他攒的局。裴聿原不想去,架不住谢长荣软磨硬泡答应赴约。
裴聿失踪后,谢长荣愧疚难安,从书院退学,带着书童四处游历。前年回到京城,与丁阁老的孙女成亲。
据说他二人琴瑟和鸣,美满和睦。
可是至今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谢家丁家的长辈都很着急。丁家请来吕神医为他俩诊治。结果丁氏和谢长荣没毛病。
活人没毛病,那肯定是死人闹别扭。
于是,谢家想做一场法事,慰藉先人。
裴惊秋认为机会难得,就想让吴小莲去谢家露露脸,接下这个活儿,就便打听消息。
“谢家想请季长生。这都送过一次帖子了。不过,季长生没接。”吴小莲嘴巴苦,提着枇杷果跟在裴惊秋身后,“我们小离镜观根本插不上手。”
城中佛寺道观无数,可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只信季长生。仪风帝三番四次宣他入宫,每次进宫都要住上十天半个月。
此等荣宠,无人能及。
要不是先帝沉迷于诵经吃丹药,成天惦记羽化成仙,根本不理朝政差点亡国。仪风帝肯定得封季长生做大国师。
他每次宣季长生入宫,御史都要上折子弹劾。上回郭御史差点一头撞死在南书房。仪风帝吓的老脸煞白。至今心有余悸,没有再召季长生入宫。
可是朝中追捧季长生的,大有人在。不论是打醮还是卜算吉凶,非季长生不可。甚至有人以请他打醮为荣。
裴惊秋连连摇头,“小莲呐小莲,你这样不行的呀。”
啊?他怎么不行了?
吴小莲茫然的眨巴眨巴眼,“师叔,您的意思是……”
“想办法把季长生弄出京城!”裴惊秋单手负在背后,神情肃然,“他太碍事了。”
“季长生在京城苦心经营十几年。他跟那些达官贵人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没那么容易挤走他。”吴小莲觉得裴惊秋是在痴人说梦。
“十几年了……”裴惊秋忽然顿住脚步,吴小莲没留神,差点踩到她脚跟,“是啊,是啊。足有十七八年呢。”趔趄着往后退两步,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小师叔,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裴惊秋略作思量,点着头道:“小莲言之有理。”迈步往前走,喃喃自语,“大哥失踪的时候,他也在京城,那就不能把他放走了。这事儿,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吴小莲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裴惊秋说了什么,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唇畔显出一抹欣慰的笑来,“小师叔听劝。”
不仅听劝,脾气也好。根本不像师祖信中所写那般任性贪玩,喜怒无常。
收到师祖的信,把他吓得好些日子魂不守舍。真的跟裴惊秋相处下来,发现她就是小孩心性。且一等一的聪明。师祖看家的本事全学会了,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裴惊秋抬腿迈过门槛,走进正殿给吕祖爷上完香,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坐下。
小离镜观不比鹿鸣山的道宫气派,香火也不旺盛。胜在清幽寂静。
“我到京城十几天,只是附近的百姓来找你卜卦问事。一个做官的都没有。”裴惊秋抬眼瞟了瞟吴小莲,“再这样下去,你就得卷铺盖回鹿鸣山。”
吴小莲心尖打了个抖,吞咽一口,搬来小杌子坐在裴惊秋旁边,“小师叔,依您之见,该当如何?”
“当然是干出一番名堂。”裴惊秋信心满满,抻直腰杆朝吴小莲轻挑眉梢,“季长生有本事,我们小离镜观也不弱!”
吴小莲呼吸一滞,缓了缓,才道:“小师叔,您说的倒是容易……”
“我可不是说说而已。”裴惊秋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小师叔带着你闯荡京城!”
闻听此言,吴小莲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敢劳动小师叔。”
“嗐!你跟我客气什么?”裴惊秋轻拍吴小莲肩头,“就算惹出天大的祸事,也有我在前边替你顶着。你别怕。”
吴小莲眉头紧皱,“我、我不是害怕……”
“你赶紧去把果子洗了,卦幡找出来。”裴惊秋站起身,“我做饭去。吃完晌饭,咱俩去谢家附近转转。”
吴小莲仰起头望着裴惊秋,有心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算了算了,师祖也说小师叔的脾气不是脾气,叫他顺着她点。去谢家附近转转而已,那就去呗。权当是陪小师叔散心。
……
谢长荣的父亲谢庭远官居大理寺少卿。谢裴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他和裴应明私交甚笃。
那桩令得裴应明受到牵连,发配至辽东的徇私案,就是谢庭远审理的。
他凭借此案,成为仪风帝跟前的红人。平时也会宣召他入宫品茗手谈。裴家的族人虽没有一同发配,但也不多不少受到影响。
裴应明的弟弟裴昭明在吏部任职,原本有望升迁,但是上峰将其投闲置散,升迁一事更是提都不提。
谢庭远住在城北泰兴坊。
这是祖产,前后五进。占据半坊之地。谢家书香传家,子弟读书并非为科举。大多淡泊名利。嫡支旁支加一起,现在只剩谢庭远在朝为官。其他人大多留在河南守业,或是游历天下,醉心山水。
谢家嫡支子嗣本就艰难。谢长荣是三代单传。谢庭远指望他绵延香火,生生不息。可是直到而今一点动静都没有。哪能不急。
用过饭,谢夫人觉都顾不得歇,打发人去长生阁请季长生。
事关自己的肚子,丁氏强忍困意陪伴左右。
“都怪郭御史。”谢夫人端起茶盏,涂抹猩红蔻丹的手指掀开盖子,吹散水面上的热气。丁氏望着她那两片红润水嫩的嘴唇,不禁自惭形秽。
谢夫人貌美如花,年过四十风韵犹存。衬得她这个十六岁的新妇好像没长开的歪瓜裂枣。
丁氏暗暗叹口气,弯起唇角,笑了笑。
“要不是他多嘴,长生道长何至于闭门谢客?”谢夫人啜口茶,许是嫌烫,眉头微皱放下茶盏,抬眼看向丁氏,“打醮非长生道人不可。天下道人无数,唯有他能沟通阴阳。”
丁氏笑着点点头,“母亲所言甚是。”
谢夫人喜欢丁氏乖巧听话,目中多了一丝慈蔼,“你啊,不要思虑过重。我与你父亲成亲五年方才有了虎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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