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洋桔梗

　　陆沉一把扯过江野怀里番茄味的校服。

　　一呼一吸对于江野来说都带着刺痛，更何况陆沉粗暴的动作。江野懒得管那件破校服，胃里冰凉发硬，他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去。

　　“陆学霸，对不起啊——”江野拖着长音小声说，“下次不乱动了。”

　　江野一边说着，一边扯起乱成一团的被子糊在脸上，祈祷陆沉少找麻烦。

　　陆沉举着刚刚找宿管阿姨热好的银鹭八宝粥站在原地，颇有一种热脸帖冷屁股的感觉。

　　他觉得很别扭。毕竟人对自己喜欢的事物都有一种天然的崇拜，而陆沉在学校永远是被喜欢的一方，论长相，论学习，无一不好。

　　陆沉冷着脸，把微微烫手八宝粥盒子扔在江野床上，回去睡觉了。陆沉绝对不希望因为晚睡影响第二天的学习。

　　等江野感受到那杯八宝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被一泡尿憋醒的他正准备下床，一脚就踩在了八宝粥的盒子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这时他才大概回想起昨晚陆沉跟他说了些什么。

　　江野胃里的疼痛已经不再磨人，他想了想，决定吃下这杯八宝粥，一来是他确实有点儿饿了，二来是不想辜负陆沉的一番好意。

　　春天的风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前一天还带着蒸蒸的热气，第二天的冷不丁地捎来了微凉。

　　早起升旗的时候，因为江野没有穿校服，被老周扯出来，罚站在队伍的最后，不过他平时也懒懒散散地站在队末，所以早就习惯了。

　　陆沉从教学楼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江野揣着裤兜，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

　　只穿短袖着实是冷，所以江野还算聪明，给自己穿了一件圆领的套头卫衣，沉甸甸的面料倒也显不出人的单薄。

　　“为什么不穿校服？”陆沉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野，发觉这人还蛮好看。

　　“没洗。”江野翻了个白眼，继续揣裤兜。

　　“换一件很难么？”

　　江野懒得理他，自己又向后退了几步，留出足够大的空地，容许比自己高两厘米的陆沉站进队伍里去。

　　当然不是江野不想换校服，而是他只有这一件。上次全校统一征订了两身，一身在校门口被打群架的小混混扯烂了，还有一件当然挂在宿舍，上面的番茄酱还是新鲜的。

　　他当然不像陆沉，陆沉只要开口说明要几件校服，他妈妈一定洗得香喷喷的，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给他送来。而江野买校服的钱只能是年迈的奶奶靠着卖废品，做些杂活一点点攒来。

　　江野虽然成绩吊车尾，但是长相绝对没的说，这次换的浅灰色卫衣衬得他皮肤很白。细碎的头发挡在额头前，看着有些不良。

　　江野已经感受到了，很多女生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他身上。学校里，有些叛逆长得又帅的男生绝对是很多女生艳羡的对象。

　　但是很快，一大部分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国旗下讲话的人身上——年级第一陆沉。

　　江野仍旧揣着兜，吸了一下鼻涕，想，不就是成绩比我好么，我头发还比他长比两厘米呢！

　　“明天必须穿校服，听见没有！”老周的声音炸雷般在江野的耳边响起，吓了江野一跳。

　　江野点了点头，故作认真地向主席台看去。

　　他盯着看了一会，老周终于走开。但是江野发现，他的眼睛有些挪不开了。

　　陆沉站在主席台上，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实在合适，黑色线条拼接在校服接缝处，显得更加瘦高。除了性格冷淡之外，他具备了所有校园男一号的元素。

　　阳光斜斜地穿过嫩绿的枝丫洒在陆沉身上，他微微抬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演讲稿。

　　他这个样子真好看，江野想。

　　升旗仪式结束后，就是高二年级的课间操时间。

　　说是课间活动，其实就是跑操。一排五人，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江野和陆沉因为身高，并列站在最后一排，算是他们班级方队里突出来的两个人。

　　“诶，你今天演讲的时候可是吸引了不少粉丝呢！”陆沉前面的周叙边跑边说。

　　“他肯定啊，学习又好，人又帅！情书都能收一抽屉！”其他同学迎合着。

　　陆沉指望着课间操的时间强身健体一下，所以认真跑操，根本不准备分心去搭理周叙。

　　江野在一旁撇嘴，一边大放厥词道：“要是我上去演讲，肯定也能获得一大批‘粉丝’。”

　　“你‘粉丝’本来就不少了。”陆沉的注意力转过来。

　　“要不要我分你点，陆大少！”江野被哄得高兴，一脸臭屁地咧嘴笑。

　　江野最近一次吃饭还是凌晨的那罐凉掉的八宝粥，早饭实在吃不下，干脆就没去食堂。

　　这一笑，搞得他吸进了不少凉风，胃里一下子就抽搐起来，再加上之前咽下去的八宝粥根本没消化，江野顿时就觉得有些恶心。

　　他迅速闭上嘴，又强忍着跑了半圈，胃里的疼痛逐渐增强，他还是掉了队，捂着胃，慢吞吞地走到操场边的长廊。

　　江野装作没事人一样从陆沉身后错过去，陆沉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这个混小子又要作妖。

　　队伍跑过几十米后，班长张杨必须要承担起责任，折返去找江野。

　　“你干什么，不知道学生会还在打分吗？”张杨本来也看不上江野，所以语气差得要命。

　　偏偏江野就不吃这一套，一脸不屑地说道：“你管的着吗？我现在就是不想跑。”

　　一句话就激怒了张杨，他体现自己价值的方式就是把班级管理得服服帖帖，但偏偏这个江野，每次惹得他班长量化评分倒数，要不是靠着点嘴皮子功夫，张杨估计保不住班长这个职位。

　　张杨一把就揪起坐在走廊石椅上的江野，试图强制他去跑操。

　　只是这一扯，对江野本就抽搐的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根本站也站不直，就像根风中的狗尾巴草，弯着腰晃来晃去。

　　“你他妈装什么？现在是跑操时间你懂不懂！”张杨嘴上的哄人功夫从来不会施展在江野身上，态度从来都差得要命。

　　“滚！”江野觉得烦。

　　推搡之间，江野觉得有些恶心，眼前莫名一黑，再一睁眼耳鸣声开始爆炸。他甩了甩头，踉跄了一下磕在身侧的石柱上。

　　陆沉跑完操，拐进教学楼的时候见到两人正在拉扯，江野穿着灰色卫衣实在扎眼，发白的嘴唇和紧皱的眉头给他缠上了一层软绵绵的乌云。

　　陆沉还是走过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陆沉人还未到，冷冷的话先从远处悠悠传来。

　　“诶诶诶！快看，陆沉在替江野出头。”周叙站在队伍后排念叨。

　　“也算常见了好吧。”其他男生附和着，惹得前排暗恋陆沉的女生频频回头。

　　“我准备带他去跑操啊———”张杨见到陆沉，刻意提高了声音，意思是江野必须跟着应和，不然没好下场。

　　陆沉一脸不相信地去看江野。

　　江野虽想掩饰，可是无意识抵住胃部的手还是逃不过陆沉的眼。他卫衣下的身体微微紧绷，勉强扯出了一个笑。

　　“现在跑完操了，你还准备拉他单独去操场吗？”陆沉压着声音说道。

　　“那他至少要先和我去找班主任说明情况。”张杨也说的有理有据，陆沉不好反驳。

　　“没事……只是有点胃疼。”江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尾音却因胃部的一阵抽搐而微微发颤。

　　几位少年的身影错落，阳光射下来竟格外刺眼，江野紧咬着嘴唇不发声，祈祷这波疼痛赶紧过去。

　　“我待会儿喊他去老师办公室，你放心，先上去。”陆沉走过去，站在两人中间。

　　陆大学霸的话还算是有些权威，张杨不想惹事，毕竟他那些三脚猫的哄人功夫绝对不可能和陆沉几近完美学习成绩相比，张杨在老师面前的胜算绝对不可能比陆沉大。

　　等张杨转身拐进教学楼的那一瞬间，江野唇上的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咬破开的一点血红裂纹格外突兀。

　　江野看上去实在是惨，但是“命运专挑苦命的人”——陆沉刚一转身，江野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闷哼，之后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江野刚刚就觉得眼前的黑暗愈加深重，没想到这一下直接给跪了！

　　“操——”一句脏话刚从江野飙出来，他就弯下了腰。

　　太特么像是给老皇帝上朝了，江野一遍掐着抽搐的胃一边腹诽。

　　陆沉也被这个架势吓了一跳，再怎么说只是一个简单的“救命之恩”，下跪这种事也不是必须要干的啊。

　　他后退一步，愣了一下，发觉江野身子很薄，明明是最基础款式的灰色卫衣，却衬得他皮肤很白，稍微有些病态的白。江野的袖子微微向上翻起，冷白色的手腕下能看出若隐若现的青筋。

　　“什么意思？”陆沉开口，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他没准备做下一步动作。

　　“谢主隆恩，扶我一下呗。”江野的面子早就在陆沉面前扫了地，所以现在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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