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脚下柔软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以及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宁静效用的淡淡香氛。

　　两人一路无话，穿过数道需要身份验证的密封门，终于抵达一个看起来像是出口的区域。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城市喧嚣，而是一片显得格外开阔的区域。远处是起伏的山峦轮廓，近处是精心修剪过的绿化带，路灯已经亮了。脚下的道路平整宽阔，却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和行人，只有极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交通嗡鸣，提示着这里并非与世隔绝，只是位置偏僻。

　　真的好偏僻啊。来的时候天气很晚，自己也因为秘密暴露而紧张根本没有注意车子开了多久，现在一看真的是……

　　“真是的，这群老家伙就不会找个交通方便点的地方吗？”齐云开伸了个懒腰，抱怨了一句，径直走向一辆线条硬朗的深灰色越野车。

　　“愣着干嘛？上车。”她探出头，对着张念安扬了扬下巴。

　　张念安连忙绕到副驾驶座，拉开门坐了进去。车内很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车辆平稳地驶出。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熟悉，霓虹初上，行人匆匆，一切都与她过去十九年认知的世界毫无二致。

　　“所以，”齐云开单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打破了沉默。“陈佑，和你讲了些什么？”

　　张念安回过神来，努力将陈佑那些冰冷的概念拼凑成句子。

　　“……就这些？”齐云开嗤笑。

　　她忽然侧过头，目光像探针一样刺向张念安：“那么，你是怎么把那两个式神叫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被突然问及最隐秘的部分，张念安手指绞在一起。“我……我没多想。就是很害怕，然后……她们就出来了。”

　　“看，这就对了。”齐云开转回头，语气带上了一点兴致，“没多想，才是关键。听着，异能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归根结底就八个字——‘以心映渊，凭念塑形’。”

　　“你的‘心’就像一块磁铁，会不由自主地吸引、共鸣并汲取‘渊’中与你特质相近的那部分能量。”

　　她打了个比方：“比如一个内心火爆、脾气一点就着的家伙，他的‘心’就更容易吸引到心渊里那些代表‘燃烧’的概念碎片或情绪残响。然后，他的意志和想法会决定这些被吸引来的能量怎么用。是想办法把它塑造成火球丢出去，还是裹在拳头上增加威力，或者干脆把自己点着了变成一个火炬人，这就看个人修行和天赋了。”

　　“那……‘心墙论’呢？”她想起陈佑提到的镇魔司核心理念，“为什么一定要隔绝心渊？如果心渊是能量的来源……”

　　“问得好。”齐云开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点，“因为那破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它确实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但同时也是最致命的毒药和最疯狂的污染源。”

　　“异能者，就是能在这片海洋边上舀水喝的人。但你要记住，你喝下的每一口水，都带着整个海洋的‘味道’和‘属性’。你用的力量越强，舀的水越多，你自身被这片海洋‘同化’、‘侵蚀’的风险就越大。”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历史上，乃至现在，有多少异能者因为过度汲取力量，或者被某些极端情绪碎片污染，最后变得精神错乱、人格解体，甚至彻底疯狂，变成只知破坏的怪物，或者被心渊中的某些可怕存在当成了‘容器’……数不胜数。”

　　“所以，‘心墙论’应运而生。”齐云开继续说道，“它的核心，就是在你的‘心’和‘渊’之间，修筑一堵隔离墙。镇魔司认为，这是目前保护异能者自身和维护表世界秩序最有效的方法。”

　　那不仅仅是一个理论，更是一种残酷的生存法则。

　　“当然一直压着当然会出问题。堵不如疏，这个道理谁都懂。但疏的风险太大，对于整个组织而言，优先选择‘堵’，是无奈之举，也是代价最小的方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疏’的过程中保持清醒。更多的人，会在释放力量的同时，把自己也彻底弄丢。”

　　“好了，下一个问题，你之后住哪儿？”

　　“嗯，我在学校附近有租房。”

　　“太远了，收拾东西，住我这儿。”

　　张念安彻底愣住了：“啊？这……这太麻烦您了吧？”

　　“麻烦什么？我家对门那间空着，本来是我姐的窝，但她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基本住她医院附近的公寓了，偶尔回来也是蹭我这儿。”齐云开指了指对面那扇门，“房子空着也是落灰，你正好住进去，省得我整天对着空房子。”

　　“你租的地方在哪？去收拾收拾东西。”

　　张念安报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地址。车辆穿过繁华的都市中心，逐渐驶入一片更有烟火气的区域。街道变窄，行道树变得高大茂密，路两旁是各种小吃店、杂货铺，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最终，车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外停下。张念安租住在一栋六层老楼的四楼，没有电梯。

　　齐云开跟着她上了楼，看着她拿出钥匙打开一道锈绿色的铁门。房子不大，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却整洁，窗台上养着几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墙上贴着几张风景海报，透着女孩独自生活的痕迹。

　　听到动静，隔壁的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小老头探出头来，是房东刘大爷。

　　“念安回来啦？”刘大爷看到张念安，露出慈祥的笑容，随即看到她身后的齐云开，愣了一下，“这位是？”

　　“刘爷爷，这是我……我朋友。”张念安连忙介绍，“我找到了一份包住宿的工作，今天就来收拾东西，准备退租了。”

　　“退租？”刘大爷有些意外，随即打量了一下齐云开，眼神里带着老一辈人特有的审视和关切，“工作？但是啊，包住宿确实是好事啊，省得你一个人来回跑。”刘大爷拽着张念安地袖子把她拉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说到：“就是……这工作靠谱吗？单位是做什么的？不会被人给骗了吧？”他显然对气质略显张扬的齐云开有些不放心。

　　齐云开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闻言挑了挑眉。

　　张念安赶紧解释：“靠谱的，是正规的大单位，在……在高新区那边，做技术支持的。”她含糊地编了个说辞。

　　“哦哦，高新技术好啊，有前途。”刘大爷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又转向齐云开，絮絮叨叨地叮嘱，“这位……领导？我们念安是个好孩子，老实、本分，就是性子软了点，一个人在外不容易。你们单位可要好好照顾她，工作别太累，住宿条件得好点，吃饭要按时……”

　　齐云开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奇怪，但她并没有打断刘大爷，只是偶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表示“知道了”的气音。

　　张念安赶紧进屋收拾。她的东西不多，主要是衣物、书籍和一些日常用品。齐云开就站在门口等着，看着刘大爷还在那喋喋不休地念叨“晚上睡觉锁好门”、“用电小心”、“常回来看看”之类的话，还趁着齐云开不注意硬生生地塞给张念安一摞钱。

　　“不不不，这我不能要。”张念按慌忙拒绝到。

　　“嘘，”小老头赶紧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拿着，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一个人手里总要有点钱的，别跟那领导讲啊，自己收好。”说着还推了推装着钱的红包。

　　“可是这……”

　　“拿着，要是真不好意思就多来看看我老人家，啊，哎呀拿着。”刘大爷还轻轻拍了拍张念安的手。

　　张念安看着刘大爷眼眶红了，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嗯，谢谢爷爷。”

　　“诶，嘿嘿，收拾东西吧。”刘大爷看着张念安这样子有点慌，“别哭呀，哭啥，又不是不见面了，小姑娘要漂漂亮亮的，你这眼睛红红的同事都要笑话你了。”

　　听到这话张念安笑了，点了点头，“嗯。”

　　好不容易收拾好东西，其实也就一个大的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张念安和刘大爷道别，老人一直把她们送到楼下，还在不住地叮嘱。

　　“行了老爷子，啰嗦死了，丢不了也饿不着她。”齐云开终于忍不住，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拉开车门把张念安塞进副驾驶。

　　刘大爷站在楼门口，看着车开走，眼里满是担忧和不舍，“路上小心点啊。”

　　回程的路上，张念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复杂。离开了熟悉的、充满烟火气的小窝，即将踏入一个完全未知的新环境，说不紧张是假的。

　　一路上都很安静，齐云开一直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直到等一个漫长的红绿灯时，她才忽然开口，语气非常自然地问道：“你课表发我一下。”

　　“啊？”张念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云开转过头，疑惑地看她：“课表啊。你不是大学生吗？大学生不需要上课的吗？难道你退学了？”

　　“没……没有退学。”张念安连忙解释，“只是……我还以为……”她以为加入了镇魔司，就意味着要告别普通人的生活了。

　　“以为什么？以为从此就过上日夜颠倒、打打杀杀的全职特工生活了？”齐云开嗤笑，“想得美。学业继续，课照上。镇魔司里多的是边上学边干活儿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是呢，你是一个纯新手，得多花点时间在训练和熟悉业务上。会很累啊，自己扛着。”

　　张念安这才恍然，连忙拿出手机：“我……我这就把课表发给您。怎么给您？”

　　“加个微信。”齐云开报了自己的号码。

　　两人加上好友，张念安把课表发了过去。齐云开扫了一眼，嘀咕了一句：“行，知道了。”

　　车辆再次驶回那栋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齐云开帮着张念安把行李箱拿下来，乘电梯上楼。

　　她打开对面那间公寓的门，按亮灯光。

　　里面的装修风格和齐云开那套类似，但更显简约温馨一些。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干净整洁，显然是时常有人打扫维护，只是缺少了点长期居住的生活气息。

　　“喏，就这儿了。冰箱里应该有点喝的，床上用品在柜子里，都是新的。Wi-Fi密码是我名字全拼加123。缺什么自己买，或者跟我说。”齐云开把行李箱推进门，语速飞快地交代，“平时没事别来吵我，我起床气很大。有正事敲门，饿了可以过来蹭饭，但我十顿有八顿是叫外卖。训练安排和任务通知我会提前发给你。”

　　她说完，拍了拍手：“好了，自己收拾吧。我回去了。”说完，也不等张念安回应，就转身回了对门自己的公寓，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整洁得过分的公寓里，顿时只剩下张念安一个人，以及她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

　　她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即将成为她新家的陌生空间，又看了看对面那扇紧闭的门。

　　未来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她深吸一口气，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路还很长，但她至少，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弹出了新的信息，是齐云开发来的一张名片还有一笔转账。

　　【我姐的微信，还有生活费，收着，不够直接向我要，接下来你可没有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做兼职】

　　【早点睡，明天我再仔细和你说说你能力的事】

　　【要是明天犯困的话 你！就！完！了！】

　　【不收生活费的话 你！也！完！了！】

　　张念安看着这些信息，心里有点复杂，犹豫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会儿。就在犹豫的这几秒有几条条消息发了过来。

　　【为什么还不收？】

　　【你！完！了！】

　　还附上了一个番茄生气的表情包。

　　看到这样张念安赶紧点了收款，并且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齐云开立刻发了一个小猫满意点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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