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又在给你写休书了

作者:米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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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识与新机


      沈清辞后退时撞到书架,几本摞在边缘的兵书被震得滑落,“啪”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想去捡,手腕却先一步被人攥住。萧惊寒的掌心宽厚,带着铠甲未散的凉意,力道却不重,只是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腕,似是怕她弯腰时不稳。

      “仔细脚下。”他松开手,弯腰将书拾起,指尖拂过封面的灰尘,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沈清辞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有些不自在。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绣着兰草的软缎鞋,还是去年生辰时,她想着或许他会回来,特意让绣娘做的,结果终究是压了箱底。

      “谢将军。”她低声道,声音细若蚊蚋。

      萧惊寒已将书放回书架,转过身时,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夫人不必拘谨,”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这将军府,本就是你的地方。”

      “我的地方”四个字,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沈清辞一下。这三年,她在西跨院活得如履薄冰,继母派来的刘嬷嬷明里暗里盯着,府中下人见风使舵,谁真把她当女主人看?如今他一句“你的地方”,倒显得她前三年的委屈,都成了自寻烦恼。

      她想起那十七封休书,想起那些批注,心头的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正要开口问些什么,院外却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亲卫低沉的禀报:“将军,老管家醒了,说军报的事他记起来了,不必劳烦夫人。”

      萧惊寒“嗯”了一声,目光从沈清辞脸上移开,转向门外:“知道了,让他好生歇着。”

      亲卫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沈清辞觉得这气氛太过凝滞,便福了福身:“既然军报找到了,那妾身先回西跨院了,不打扰将军理事。”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再次被拉住。这次萧惊寒的力道稍重了些,她挣了一下,竟没挣开。

      “急什么?”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三年未见,夫人就不想……多说几句话?”

      沈清辞停住脚步,背对着他,指尖掐着袖口的绣纹。多说什么?说她这三年如何数着日子过?说她写了十七封休书?还是问他,为什么要收藏那些东西?

      “将军刚回,想必有诸多军务要处理,妾身不敢叨扰。”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尾音微微发颤。

      萧惊寒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手。“也好,”他说,“你先回去歇着,晚些时候,我去西跨院找你。”

      沈清辞没回头,快步走出书房,几乎是逃一般地穿过回廊,直到看见西跨院那株开得正盛的蔷薇,才扶着廊柱喘了口气。

      晚翠正在院门口张望,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刚才刘嬷嬷来过,说……”

      “说什么?”沈清辞定了定神,抚平裙摆上的褶皱。

      “说傍晚老太太要在正厅设家宴,让您务必过去。”晚翠的声音低了下去,“还说……让您穿戴得隆重些,别失了将军府的体面。”

      沈清辞心里冷笑。刘嬷嬷是继母李氏的心腹,嫁过来这三年,没少给她使绊子。如今萧惊寒回来了,李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拿捏她的机会。

      “知道了。”她淡淡道,走进内室。

      晚翠跟进来,帮她取下钗环:“夫人,将军……真的回来了?”

      “嗯。”沈清辞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三年时光,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添了几分沉静,只是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连她自己都看得清楚。

      “那将军……待您还好吗?”晚翠小心翼翼地问。

      沈清辞想起书房里他攥着她手腕的温度,想起他凑近时说的那句“第十八封休书,何时动笔”,还有那十七封被收藏的旧笺……她摇了摇头:“说不清。”

      晚翠还想再问,外面传来敲门声,是个小丫鬟的声音:“夫人,前院送来些东西,说是将军让给您的。”

      沈清辞让晚翠去开门,自己则走到窗边。只见两个小厮抬着个紫檀木的箱子进来,箱子上着锁,看起来沉甸甸的。

      “将军说,这里面是些北疆的玩意儿,让夫人解闷。”小厮放下箱子,躬身退了出去。

      晚翠好奇地绕着箱子转了一圈:“北疆的玩意儿?会是什么?”

      沈清辞也有些疑惑。萧惊寒在北疆打仗,送来的该是些兵器或是皮毛才对,怎么会是“玩意儿”?

      她让晚翠取来钥匙,打开箱子。箱盖掀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里面没有兵器,也没有皮毛,而是满满一箱书。从《诗经》到《楚辞》,从名家词集到话本传奇,甚至还有几本她曾在沈家书房看过、后来没找到的孤本。

      每本书的封面上,都贴着张小纸条,上面是萧惊寒那遒劲的字迹,写着简单的批注:“此篇意境甚好”“这个话本有趣”“记得你曾说过喜欢”……

      沈清辞拿起一本《漱玉词》,指尖拂过封面上的纸条,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确实喜欢李清照的词,还是少女时,在沈家后花园的海棠树下,她曾对着一本《漱玉词》出神,当时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

      是谁来着?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走了书页,是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少年帮她捡了起来,指尖同样带着薄茧,和萧惊寒方才攥着她手腕时的触感,有几分相似。

      “夫人,这将军……好像对您的喜好很清楚啊。”晚翠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沈清辞合上《漱玉词》,放回箱中。“许是听旁人说的吧。”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疑窦更深。她的喜好,除了已故的母亲,连父亲都未必清楚,萧惊寒远在北疆,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

      她想起三年前那场仓促的联姻。当时她以为是沈家为了攀附将军府,才让她替下病重的嫡姐。可现在看来,这桩婚事,或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晚翠,”沈清辞忽然开口,“你去打听一下,三年前我嫁过来之前,将军是不是回过京城?”

      晚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这就去。”

      晚翠走后,沈清辞重新坐到案前,摊开一张素笺。狼毫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她原本是想写第十八封休书的。

      可想起那箱书,想起书房里的旧笺,想起萧惊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忽然觉得,“休书”这两个字,变得无比沉重。

      傍晚时分,沈清辞换了身藕荷色的褙子,配着月白色的襦裙,头上只簪了支珍珠步摇,简单却不失雅致。晚翠说她这样太素净,怕是会被刘嬷嬷挑刺,她却只是淡淡一笑。

      该来的,躲不掉。

      正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主位上是萧惊寒的祖母,老太太头发花白,精神却矍铄,正拉着萧惊寒的手问长问短。下首坐着几位旁支的亲眷,还有几个面生的丫鬟仆妇,想必是萧惊寒这次从北疆带回来的。

      沈清辞一进门,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那是刘嬷嬷,她正站在李氏身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沈清辞,嘴角带着嘲讽。

      李氏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锦缎衣裙,头上插满了金钗,见沈清辞进来,立刻笑道:“清辞来了?快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她这话说得亲热,却故意提高了声音,像是在提醒众人,沈清辞只是个继女,能嫁入将军府已是高攀。

      沈清辞没理会她的小动作,走到老太太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孙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打量了她两眼,点点头:“起来吧,三年不见,倒是长开了。”她的语气算不上热络,却也没有敌意。

      沈清辞刚起身,刘嬷嬷就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夫人这打扮也太素净了些,将军刚回府,怎么也该穿得喜庆点,莫不是心里不待见将军?”

      这话恶毒,明着是说她穿着,暗着却在挑拨她和萧惊寒的关系。

      李氏假意呵斥:“刘嬷嬷,休得胡言!清辞向来素雅。”话虽如此,眼里却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旁支的几位夫人也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沈清辞身上打转。

      沈清辞正要开口辩解,却听见萧惊寒的声音从主位传来,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觉得这样很好。”

      众人一愣,齐刷刷地看向他。

      萧惊寒正端着茶盏,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语气自然:“清辞素来不喜张扬,这模样,看着顺眼。”

      他顿了顿,看向刘嬷嬷,眼神微冷:“将军府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才来置喙主子的穿着了?”

      刘嬷嬷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惨白:“老奴知错!老奴该死!”

      李氏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萧惊寒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怒,还直接打了她的脸。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既然知错,就下去领罚吧。惊寒刚回,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别扫了兴。”

      刘嬷嬷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沈清辞站在原地,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没想到萧惊寒会替她说话,而且说得如此直白。他这是在维护她?还是……只是为了维护将军府的体面?

      “过来坐。”萧惊寒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

      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几,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宴席开始,老太太问起北疆的战事,萧惊寒捡着些轻松的话说了,没提那些血腥的厮杀。沈清辞安静地听着,偶尔给老太太和萧惊寒布菜,动作得体,不多言语。

      席间,李氏几次想找话题搭话,都被萧惊寒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旁支的人见风使舵,也不敢再轻视沈清辞,反而主动和她寒暄起来。

      沈清辞一一应对,心里却在想着晚翠的消息。

      宴席过半,晚翠悄悄从外面走进来,对沈清辞做了个口型:“找到了。”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

      晚翠的口型是:三年前,将军回京过一次,就在您嫁过来的前三天,还去过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

      沈清辞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暮春的大相国寺,海棠树下,她丢失的《漱玉词》被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少年捡起,少年抬头时,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眉眼深邃,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英气。

      她当时问他名字,他只笑了笑,说:“相逢何必曾相识。”

      原来……是他。

      沈清辞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萧惊寒的侧脸上。三年过去,少年褪去了青涩,添了几分杀伐之气,可眉眼间的轮廓,却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渐渐重合。

      他早就认识她。

      那这桩婚事……

      萧惊寒似有所觉,转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疑问:“怎么了?”

      沈清辞慌忙移开目光,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没……没什么。”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却让她心头一片滚烫。

      原来这三年的等待,那些被收藏的休书,那箱贴着纸条的书……都不是她的错觉。

      只是,他既然早就认识她,为何三年来杳无音信?又为何要收藏那些休书?

      无数个疑问在她心头盘旋,而她看着萧惊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将军府的日子,或许从今天起,要变得不一样了。

      宴席散后,萧惊寒送老太太回房,沈清辞则带着晚翠回西跨院。路过花园时,晚翠忍不住说:“夫人,将军好像……是向着您的。”

      沈清辞抬头,看向天边的月牙,月光洒在蔷薇花上,镀上一层银辉。她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或许吧。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她还需要慢慢弄清楚。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后,萧惊寒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月色中。他的手里,捏着一张揉皱的纸——那是沈清辞白天藏在袖中,后来不小心掉落的,上面只有两个字:休书。

      他指尖摩挲着那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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