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大人觉得这个家还能挤一挤

　　阳光费劲地穿透古堡外终年不散的薄雾，为房间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纳西卡在劳尔夫轻柔的呼唤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那双毛茸茸却无比灵巧的手为她编织发辫。
　　直到坐在餐桌前，享用劳尔夫准备的早餐时，纳西卡的意识才彻底回笼。她将目光投向安静坐在下手的小吸血鬼。
　　“卡尔斯，你之前的魔法课学到哪了？”
　　“还??还未开始。”
　　“嗯？你几岁了？”
　　“十岁。”
　　“十岁还不用学魔法课吗？不是说吸血鬼前十八年的成长速度和人类相差无几吗？”纳西卡震惊地转向劳尔夫，语气带着真实的担忧，“他不会智力有什么??”
　　“纳西卡小姐。”劳尔夫适时地、温和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正常人类儿童，通常七岁才正式入学。而血族一般不会专注于魔法课。”劳尔夫默默在心里补充：并非谁都可以像您一样，三岁炸开半坐山，五岁骑龙到处跑。
　　纳西卡脸上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恍然，单随即又觉得不能就此放任。她想了想，还是让劳尔夫从书房里找出了几本厚如砖头的典籍：“那你总会认字吧，先用一个月把这几本通识读物看一遍。”
　　劳尔夫的尾巴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委婉提醒：“纳西卡小姐，那几本书的内容，通常人类要葱七岁学到二十二岁才能掌握。”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血族一般依靠他们的血脉天赋，并不使用魔杖。”
　　“那就当第一个会用法杖的吸血鬼。”纳西卡略带遗憾地看了眼那摞书，仿佛在嫌弃它们内容太少，“这些书你先看着吧，如果你真要看到二十二岁才能看完，那就看到二十二岁吧。”
　　卡尔斯抱着厚厚的一摞书，看着窝在沙发里，抱着另一本深奥古籍看得津津有味的纳西卡，小小的心灵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被嫌弃。

　　看似平常的一天悄然流逝。
　　然而，当夜幕降临，安全和宁静反而成了梦魇的温床。卡尔斯蜷缩在床上，双眼紧闭，身体却在微微颤抖。只要一陷入黑暗，无尽的鲜血与火焰便会席卷而来，父母最后的身影在眼前不断闪回。

　　又是一夜无眠。
　　早餐时，劳尔夫敏锐地注意到卡尔斯眼下的青黑，关切地询问他是否睡得不安稳，卡尔斯摇头否定，强撑着精神，却在拿起汤匙的瞬间，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餐桌上。
　　当他再度恢复意识，看见纳西卡正躺在他床边的摇椅上熟睡。
　　“你这两天都没合过眼？”察觉他醒来，纳西卡动了动，伸了个懒腰，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睡意。
　　“??嗯。”
　　“为什么？”
　　“睡不着。”
　　“原因？”
　　“一闭眼??我就能看到那天的场景。我不能闭眼。”
　　纳西卡了然，这是心理创伤。
　　这可是她纳西卡·温格捡回来的小吸血鬼，若是养得不好，岂不是有损她“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女巫”之名。
　　“我可以把你这段记忆封存起来。”她提出解决方案。
　　“不。”卡尔斯毫不犹豫地拒绝，这是他和父母的最后连接。
　　“那??我每晚来给你施个昏睡咒。”
　　“……”卡尔斯觉得这个方法听起来既诡异，又带着一种纳西卡式、简单粗暴的体贴。
　　“啊！我知道了！”纳西卡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睡前故事！听着故事最好睡着了，我来给你念！”
　　“真的吗？”
　　“当然！相信我，睡前故事催眠效果一流。”
　　于是，当晚，纳西卡捧着故事书，用她清冷的嗓音念了不到十分钟，就在摇椅上??把自己念睡着了。

　　劳尔夫进来将熟睡的纳西卡轻轻抱回她自己的房间，随后返回，并转来为自己没及时发现卡尔斯的不适感道抱歉。
　　“没事的，你们很好了??是我的恩人，我要感谢你们。”
　　劳尔夫将卡尔斯揽在怀里：“这里没有恩人，卡尔斯。我们只是在这冰冷世界里互相取暖的同伴。”他声音低沉而温和，“我很抱歉，卡尔斯。或许是因为类似的经历过去太久，我竟没能及时察觉到你的情绪。卡尔斯，好好活下去，这是你父母最深的希冀。”
　　卡尔斯趴在劳尔夫怀里微颤。他不想哭的。但当落下第一滴泪后，情绪就再也压不住阀门。他失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孤独都倾泻出来。
　　劳尔夫一边轻拍卡尔斯的背以示安抚，一边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迅速扩大的泪痕区域，尾巴尖端忍不住炸毛。
　　最终，卡尔斯的睡眠，还是由纳西卡每晚施昏睡咒的方法解决。

　　纳西卡合上了又一本对她而言毫无新意的魔法书，百无聊赖。见外面阳光正好，心血来潮，对正在努力啃通识课本的卡尔斯道：“卡尔斯，你还不会飞吧。我教你飞行吧。”
　　卡尔斯闻言一喜，却又倏的满脸羞赫，衣服下的翅膀不自觉地紧贴身体：“还是不了。”
　　“嗯？为什么？血族不会飞，不就跟人不会走路一样吗？”
　　卡尔斯垂头，银白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透进来，使他脸颊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显得他脆弱易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我……翅膀不好看……”
　　“给我看看。”
　　“不了……”
　　“我命令你，给我看。”
　　卡尔斯咬唇，背对着纳西卡，极度不情愿地脱下上衣。为了躲避教会的追杀，父母曾想过将他翅膀斩掉，但最终还是不忍，只是将他的翅膀缠了起来，希冀未来有一天，可以让翅膀重见光明。但长久的缠绕使其供血不足，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和轻微的畸形。
　　忽然，温柔的触感从翅尖传来，那触感轻柔而好奇，沿着翅膀的脉络缓缓向上。
　　“别摸……”难以言喻的痒和羞耻感从脊椎窜上大脑，卡尔斯下意识想向前躲开，却被纳西卡轻轻按住。
　　“别动”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让我好好欣赏欣赏。”
　　那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贬低与轻蔑，反而充满了发现奇珍异宝的惊叹与专注。
　　卡尔斯不可置信的回头，撞进纳西卡纯粹的黑色的眸子中，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翅膀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翅膀。”纳西卡的手指游走在卡尔斯的翅膀上，细细品味抚摸着翅膀上细密的纹路，它们随着卡尔斯呼吸而振动起伏，令纳西卡心潮澎湃。
　　书上看过的冰冷图片，如今具象地出现在眼前，让她不由感叹造物的神奇。
　　狼人的尾巴，血族的翅膀，下次摸什么好呢？
　　“纳西卡小姐？你们这是??？”劳尔夫的声音打断了纳西卡的幻想。
　　卡尔斯惊慌失措地抓起衣服往身上，结果忙中出错穿反了。纳西卡则神态自然：“他翅膀发育不良，我在给他诊治。”
　　卡尔斯垂着头，心中震惊纳西卡随口撒谎，嘴上却只能附和：“是的。”
　　“是我失职，未察觉到您翅膀的异样。”劳尔夫真诚道歉。
　　“卡尔斯你先回房把衣服穿正吧，我和劳尔斯讲些事，再来教你飞行。”
　　卡尔斯如蒙大赦，逃也似地上楼缩进被窝。
　　“纳西卡小姐，是皇室的邀约。”劳尔夫恭敬地双手将烫着玫瑰封签的邀请函递上。
　　“知道了，我会去的，扔了吧。”
　　纳西卡不喜欢皇室的人，那里的人个个虚伪又无趣。但为了她的目标，她又不得不与他们周旋。纳西卡叹息一声，有些疲惫地瘫坐在座位上。
　　劳尔夫妥善将邀请函收好，走到纳西卡身后，为她按摩头部：“纳西卡小姐，您不必如此勉强自己。”
　　“没事，比起他们，有更看不顺眼的事要解决。”纳西卡闭眸，享受着毛茸茸的手指为自己按摩，珍惜着片刻的安宁。

　　纳西卡在卡尔斯门外等了许久，他才磨磨蹭蹭地开门。
　　纳西卡直接将一把扫帚塞进他怀里，见卡尔斯满脸疑惑，道：“当第一个骑扫帚的吸血鬼不觉得很酷吗？”
　　她可觉得骑扫帚酷极了，所以虽然她六岁就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遨游天空，但她还是一直使用扫帚飞行或者骑龙出行——多么古典的女巫形象啊。
　　“你看，就这样，坐在扫把上，念咒语，好，结束。”纳西卡骑着扫帚在卡尔斯头上盘旋一圈，“很简单吧。这样，你先从窗户这儿飞出去试试。”
　　“但??一般先从平地开始练习的吧。”卡尔斯觉得自己还是有基本常识的，
　　“飞行，首先就是要胆大。你想想鹰，人家可是悬崖边起飞的，你这儿才二楼。”纳西卡不以为意。
　　卡尔斯坚决不肯靠近窗边。他骑在扫帚上，念着咒语，扫帚却毫无反应。
　　“看吧，我就说需要点高度刺激。”纳西卡笃定道。
　　卡尔斯充耳不闻，继续念咒语。这次，扫帚轻晃了两下。
　　“好，进步了。”纳西卡想起当年自己直接从二楼飞出去畅游天地的场景，再看看眼前这个颤颤巍巍的小孩，不由心里感叹，自己真是不世出的天才。而且自己还这么有耐心教导别人，自己真是太善良了，不愧是最伟大的女巫。
　　卡尔斯一遍一遍地练习，纳西卡坐在扫帚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某不知名报社出版的全是小道消息的《皇家密辛》，偶尔从书页里抬头，敷衍地夸赞一句“不错不错”，“有进步有进步”。
　　卡尔斯满头大汗，坐在地上休息，看着正在看八卦的纳西卡，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虽然纳西卡的目光一直不在他这儿，而且夸奖敷衍毫不用心，但感觉每次他有进步，她都能适时地夸上一句。

　　纳西卡见卡尔斯着实是累了，而且天色渐晚，便道：“先吃晚饭吧。饭后陪我出门散步。”
　　吃过晚餐，纳西卡带着卡尔斯走出城堡。
　　笼罩在城堡的雾流动着，将月光透下，照亮小路。
　　纳西卡坐在扫帚上低空漂浮，卡尔斯则步行跟在她旁边。
　　两人来到悬崖边，海浪在下面拍打，纳西卡跳下扫帚，将扫帚扔到卡尔斯的怀里。风吹拂着纳西卡的发丝，她望着月色下漆黑的海面，问：“此情此景，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卡尔斯疑惑。
　　“我说过，小鹰是在悬崖边学会飞行的。”纳西卡说完，就一脚边卡尔斯踹下了悬崖。
　　“啊——！！！”
　　纳西卡希冀地看着他，而后可悲——她好像低估了他的笨蛋程度。
　　没办法，纳西卡纵身一跃，抓住卡尔斯的衣领，把他拎来放在扫帚上。
　　结果卡尔斯不抱扫帚反而像八爪鱼一样抱着她，涕泗横流，纳西卡连忙给自己施加了一层隔离咒，免得他的鼻涕擦在她身上：“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纳西卡奋力把瑟瑟发抖的“八爪鱼”扒拉下来，“来来来，我带你飞，不会把你扔下去，你乖乖的哦。”
　　月光下，纳西卡带着被哄好的卡尔斯骑着扫帚飞行。两人飞过海面，将鞋脱下，一下一下拍打冰凉的海水；飞过崖下洞里红龙的巢穴，红龙扇动翅膀，和两人一起飞出薄雾，在月下谱写一曲飞行之舞；飞过扭曲阴森的巨木森林，抓着一袋萤火虫，从二楼窗户回到城堡，遇到了正等候他们的管家大人。
　　“纳西卡小姐，卡尔斯，该睡觉了。”
　　“好的，劳尔夫。”纳西卡将装满萤火虫的袋子递给她的狼人管家，“送给你，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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