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九月，开学季。

　　高三（一）班的教室里，风扇呼啦啦地转着。

　　成绩单像一片小小的雪花，飘到了周枳的课桌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

　　语文138，数学150，英语147，理综293，总分728。年级第一，依旧是她的名字。

　　与她隔了一条过道的后排，许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着。

　　他指尖转着一支笔，成绩单被他团巴团巴，随手塞进了桌洞。

　　727，仅以一分之差，屈居第二。

　　“卧槽，驿哥，牛逼啊！又是一分之差！”谢时宇压低声音，“你跟人周大学霸这缘分，简直是月老用钢筋牵的红线，掰都掰不弯。”

　　许驿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前排那个坐得笔直的背影。

　　周枳今天扎着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脖颈，校服外套规规矩矩地穿着。

　　他嗤笑一声：“缘分？那是小爷我控分控得好。”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听见，引来一阵压抑的低笑。

　　控分？控到每次都差周枳一分？这牛逼吹得清新脱俗。

　　班主任刘老师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在周枳和许驿身上扫过，语气严肃：“这次开学摸底考，整体难度不小，但我们班还是有同学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下面，请周枳和许驿同学分别上来分享一下学习经验和方法。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周枳走上讲台。

　　她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话筒，声音清澈，语调平稳：“谢谢老师，谢谢同学们。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主要是做好课前预习，课上跟紧老师思路，课后及时复习，建立错题本，定期总结归纳……”

　　她条理清晰，一二三四点说得明明白白，都是些扎实却略显枯燥的“正统”方法。

　　底下的同学有的认真记录，有的则开始眼神放空。这些道理，谁不懂呢？

　　周枳讲完，微微鞠躬，走下讲台。

　　轮到许驿了。

　　他站起身，步子迈得有些散漫，几乎是晃悠着上了讲台。

　　他从老师手里接过话筒，先是懒洋洋地扫视了一圈全班，目光在周枳身上停留了半秒。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痞气的开口：“我啊？没周同学那么多条条框框。”

　　他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所有注意力，连窗外的蝉鸣似乎都小了些。

　　“我靠的主要是……”他拖长了调子，“天赋。”

　　底下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刘老师的眉头微皱。

　　许驿仿佛没看见，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距离，“帅气加成。”

　　这下，连不少埋头记笔记的同学都抬起了头，教室里响起一阵更大的哄笑。

　　谢时宇在底下吹了个口哨，给他驿哥助威。

　　许驿的目光再次落到周枳身上，她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面色平静。

　　他挑了挑眉，带着点戏谑的语气：“至于周同学嘛，靠的当然是……嗯，可爱？”

　　教室彻底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公开调侃年级第一可爱？

　　虽然周枳长得确实清秀乖巧，但从来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还是在这种场合。

　　周枳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向许驿带着挑衅和玩味的目光：“许驿同学，如果你的经验分享完毕，可以把话筒还给老师了。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许驿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张扬，把话筒递还给一脸无奈的刘老师，晃悠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经过周枳身边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丢下一句：“反应挺快啊，全校第一。”

　　放学铃声像是解救众生的福音，瞬间点燃了校园的活力。

　　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校门。

　　周枳收拾好书包，和早就等在门口的叶零梓汇合。

　　叶零梓激动地说：“枳枳！刚才许驿也太敢说了吧！‘靠的是可爱’！我的天，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周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他那是故意捣乱。”

　　“捣乱也捣得这么帅！”叶零梓双眼放光，“你是没看见，他说‘天赋’那个样子，痞帅痞帅的！还有谢时宇也好帅！他们俩走在一起简直是校园风景线！”

　　周枳对闺蜜的花痴行为早已免疫，拉着她往外走：“快走吧，今天轮到我们小组做值日，已经晚了。”

　　两人沿着熟悉的林荫路往家走。

　　为了抄近路，她们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

　　然而，今天这条小巷却不那么平静。

　　几个看起来不像本校学生的青年堵在了路中间，嘴里叼着烟，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周枳和叶零梓身上打转。

　　“哟，两个一中的妹妹，放学啦？”为首的一个黄毛青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叶零梓吓得往周枳身后缩了缩。

　　周枳心里也一紧，但努力保持镇定。

　　她拉着叶零梓想从旁边绕过去：“麻烦让一下。”

　　“别急着走啊，妹妹，交个朋友嘛。”另一个青年伸手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周枳握紧了书包带子，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就在气氛紧张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喂，几个大老爷们，堵着女同学的路，害不害臊啊？”

　　众人回头，只见许驿和谢时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

　　许驿单肩挎着书包，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弧度，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谢时宇跟在他身后，脸上是看戏的表情。

　　那几个青年一看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顿时来了底气：“小子，少多管闲事！滚远点！”

　　许驿走到近前，目光先在周枳脸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才转向那几个混混，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闲事，我还就管定了。”

　　他个子高，虽然穿着校服，还是透着一股压迫感。

　　他没再多废话，直接上前一步，抓住那个拦路青年的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拧一推，那人就哎哟叫着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操！动手是吧！”黄毛青年骂了一句，挥拳就朝许驿打来。

　　许驿侧身轻松躲过，脚下顺势一绊，黄毛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谢时宇也上前，挡住了另外两个想冲上来的人，虽然没动手，但气势上毫不逊色。

　　“还不滚？”许驿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黄毛。

　　那几个混混见讨不到便宜，撂下几句狠话，扶起黄毛，灰溜溜地跑了。

　　危机解除，叶零梓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看着许驿和谢时宇的眼神简直在冒星星：“许驿！谢时宇！太谢谢你们了！你们简直是我的英雄！”

　　许驿没理会叶零梓的崇拜，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周枳身上。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周枳面前，微微俯身，口吻戏谑：“全校第一，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记得试试用知识的力量感化他们。比如，给他们讲讲《治安管理处罚法》？”

　　他的气息靠近，带着淡淡的薄荷糖的味道。

　　周枳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回敬道：“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觉得，在某些时候，物理说服可能更直接高效。”

　　许驿：“……”

　　谢时宇：“噗哈哈哈哈哈！驿哥，人家嫌弃你方法不够物理！”

　　许驿被噎了一下，看着周枳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姑娘，看着乖乖的，嘴巴还挺厉害。

　　周枳没再看他，对叶零梓说：“零梓，我们走吧。”然后又对许驿和谢时宇微微点头：“谢谢。”

　　说完，拉着还在兴奋状态的叶零梓，径直离开了小巷。

　　看着两个女生走远的背影，谢时宇用手肘撞了撞许驿，挤眉弄眼：“行啊驿哥，英雄救美！不过人家周大学霸好像不买账啊，还怼了你一句。‘物理说服’，哈哈，有意思。”

　　许驿望着周枳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是挺有意思。”他低声说。

　　谢时宇还在喋喋不休：“说真的，驿哥，你是不是对周枳有点那个意思？每次都差一分，今天还这么巧出现……”

　　许驿踹了他一脚：“滚蛋。小爷我是恰好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懂不懂？”

　　“懂，懂，特别懂。”谢时宇笑嘻嘻地躲开，“不过驿哥，你这刀拔得，时机也忒准了点儿。”

　　许驿没再理他，双手插回裤兜，晃悠着往前走。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周枳刚才那双冷静的眼睛，和她那句“物理说服更高效”。

　　另一边，周枳和叶零梓走在回家的路上。叶零梓还在激动地复盘刚才的“英雄救美”。

　　“枳枳！你刚才看到没！许驿打架的样子也太帅了吧！还有还有，他跟你说话的时候，靠那么近！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周枳无奈：“零梓，他只是恰好路过。而且，他那个人，就喜欢开玩笑，你别当真。”

　　“我不管！”叶零梓挽紧她的胳膊，“反正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而且你刚才回怼他那句，太酷了！你没看他当时那个表情，哈哈！”

　　周枳没有说话。

　　她想起许驿出现时那双瞬间冷下来的眼睛，和对付混混时利落的身手。

　　还有他靠近时，身上那股干净的气味，和他痞气的外表形成的反差。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杂乱的想法。

　　高三了，最重要的是学习。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不该占用她太多精力。

　　在翻开今晚要复习的笔记本时，她的目光在扉页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她很久以前抄下的一句话，来自泰戈尔：

　　“我投射我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为我有一盏还没有燃点起来的明灯。”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沉的夜色和远处亮起的万家灯火。

　　她的路，很清晰。

　　至于其他的，暂时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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