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年代文里的炮灰妻

　　日子在玉园小心翼翼的休养和试探中，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借着“脑子还昏沉，好多事记不清”的由头，从前来探望的邻里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原主更多的过往，也终于弄明白了那桩悬在头顶的婚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隔壁村的秦老头夫妇，揣着一桩心事，找到了远近闻名的王媒婆。他们是想给儿子再说门亲事。

　　他们儿子秦章丘，是个军官，条件听着是顶好的。可惜，是二婚。

　　早先，秦家老两口心气高，总觉得自家儿子千好万好，娶媳妇必须找个模样最出挑的，这才配得上。千挑万选，定了村里一枝花马燕。谁知，这桩表面光鲜的婚姻，内里却烂了根，没过多久就离了。

　　经了这一遭，秦家老两口才算彻底明白，这过日子，脸蛋是最靠不住的，人品根基正才是顶顶要紧的。他们这才诚心来找口碑好的王媒婆，就想找个本分踏实的好姑娘。

　　王媒婆一听这要求，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同村的玉园。

　　这丫头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没得说，勤劳肯干，村里谁不夸一句？只可惜，爹娘去得早，摊上玉满仓和王彩凤那么一对黑心肝的大伯大伯母，这几年被磋磨得面黄肌瘦，差点埋没了原本的好底子。

　　王媒婆心里跟明镜似的：玉建国夫妇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相貌周正，玉园这丫头小时候也是冰雪可爱，只要离了她大伯一家的磨磋，好好将养些时日，准能恢复过来，配秦家那小子，绝不差！

　　她牵了这条线，两边一说道，秦家老两口一听是玉建国的闺女，心里先就愿意了三分。玉建国夫妇生前的人品，他们是信得过的。

　　送走秦家老两口，王媒婆脚底生风就闯进了玉满仓家，人未到声先至：

　　“彩凤妹子！天大的好消息，好事上门喽！”

　　见只有王彩凤在，她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隔壁村秦家，给他们的军官儿子说亲，我头一个就想到咱家玉丫头了，这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她一边把玉园往天上夸，一边又故意带着点惋惜：“要不是秦家小子是二婚，就凭他那条件，这好姻缘哪轮得到咱们家丫头？”

　　王彩凤起初听到“军官”二字，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似的膈应，就玉园那死丫头，也配找这样的？

　　可“二婚”两个字钻进耳朵，她眼睛瞬间亮了。

　　在她那套蛮横的认知里，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成了二婚，不是命硬克妻，就是自身有见不得人的毛病！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好话能信一半都算多！

　　“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落到这贱丫头头上了？”她心里嘀咕，脸上不由得带出几分阴阳怪气，“这事啊……可得好好斟酌斟酌。”

　　王媒婆嘴上应着“不急”，心里却门儿清，这王彩凤是在拿乔。她故意加了把火：“彩凤妹子，可得快些拿主意！盯着这门亲事的姑娘可不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王彩凤为何如此厌恶玉园？这得扯到几十年前的旧怨。

　　年轻时，她一颗心都扑在了英俊正派的玉建国身上，可对方根本没瞧上她，反倒娶了隔壁村那个温婉的孙小云！这口恶气，她憋了几十年。如今看着玉园那张越发像她娘的脸，她心里就跟活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再加上她嫁的玉满仓也不是个东西，年轻时没少挨他打，直到玉建国死了，他们家靠着玉建国的名声渐渐起来，两个孩子也大了，这打才歇了。而且她隐约知道，玉满仓当初心里也惦记过孙小云！

　　每每想到这些，王彩凤就恨得牙痒痒。她哪里比不上那个短命的贱人了？！

　　“最好那秦家小子不仅有毛病，还爱动手打人！”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让这贱丫头也尝尝什么叫命苦！就她现在这身子骨，怕是挨不了几顿打吧？早点下去和她那短命的爹娘团聚，也是桩‘好事’！”

　　这么一想，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王媒婆见她神色变幻，脸上还露出古怪的笑意，心里直发毛，生怕这婆娘坏事，又加了最后一重码：“秦家儿子那边可是要急着随军的！上一段婚姻就是聚少离多才黄的，这次说什么也得赶紧跟上。流程走得快，结婚报告、随军报告都得审批，你再拖拉，隔壁村好几个姑娘都抢破头呢！今天不给准话，我明儿可就应了别家了！”

　　“随军？”王彩凤眼睛更亮了。

　　她可听村里婆子们嚼过舌根，说秦家小子在西北苦寒之地，前头那个媳妇就是怕去那儿才闹的。那种苦地方，人生地不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适合玉园这丫头！死在那儿，恐怕都没人收尸！

　　她没读过书，见识都来自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并且深信不疑。想到既能拿到丰厚的彩礼，又能把眼中钉丢到艰苦之地受难，甚至可能被折磨死，这门亲事在她心里简直完美无缺！

　　“应了！我们应了！”她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火急火燎地抓住王媒婆的胳膊，生怕这“好事”飞了，“王嫂子，你可不能给别人！这就定下！赶紧定下！”

　　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她催着王媒婆，恨不得当天就拿到彩礼，明天就把人扫地出门。

　　而秦家那边，秦章丘起初并没打算这么快再婚。

　　父母在他面前装哭卖惨、软磨硬泡，他都没松口。直到二老提起是隔壁村的玉园，那个他多年前探亲时，在田埂边见过的、默默干活的小姑娘。他也听说过她父母双亡的遭遇，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恻隐。

　　又听父母说女方家里已经同意，而且姑娘愿意随军，秦章丘被父母缠得无法，加上那点怜悯作祟，最终点头打了结婚报告。

　　儿子一松口，秦家老两口心头大石落地，在王彩凤的疯狂催促下，很快便走完了流程，送去了彩礼。

　　一个月后，秦老头收到儿子的电报：结婚报告已批。

　　王彩凤和玉满仓得知消息，更是不想再留玉园在家浪费粮食。反正彩礼已落袋，他们便变本加厉地催促秦家办随军手续，甚至放出话去：“玉丫头铁了心要嫁，这辈子非秦章丘不嫁！” 企图用舆论把这事钉死。

　　秦家夫妇信得过王媒婆，也敬重玉建国夫妇的为人，加上打听来的都对玉园这姑娘赞不绝口，只是惋惜她命苦。他们也怕夜长梦多，儿子那边再出变故，当然更主要的是怕前妻马燕再来纠缠，便紧赶慢催，让儿子把随军报告也打了上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玉园却“出事”了。

　　王媒婆在村里说媒多年，向来凭良心办事，从不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听说玉丫头竟因为不满意婚事撞墙自尽，她心里“咯噔”一下。以她对这丫头的了解，不像是会走极端的人。

　　放心不下，她悄悄带了几个鸡蛋，来看玉园。

　　拉着玉园骨瘦如柴的手坐下，王媒婆仔细问了她的身体，随即压低了声音：

　　“丫头，你可千万别犯傻！秦家那小子，真不差！模样周正，性子稳当。是他前头那个媳妇，马燕，自己不检点，跟同村一个冯姓混子勾搭不清，被秦老头两口子撞见了才离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秦家人厚道，被马燕哭着求着，还给她留了脸面，没往外说。可村里谁不知道？她那一家子，都是滚刀肉，沾上就甩不脱的烂泥！婶子是看你日子太难，想着你嫁过去随军，离了这狼窝，日子总能松快些。”

　　她拍着玉园的手背，语气无比诚恳：“早年你爹帮过我家大忙，这份情婶子一直记着。我敢指着良心说，绝不会昧着良心坑你。要不是看准秦家人品正，觉得你这孩子值得托付，我绝不会这么劝你。”

　　玉园安静地听着，心中飞速消化着这些信息。

　　她来这里有些时日，对王媒婆的为人有所耳闻，心下信了七八分。如果属实，那么嫁人随军，离开这个虎狼之窝，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出路。

　　她防得了原生大伯这家一时，防不了一世。在这个年代，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想要独自生存，几乎是寸步难行。

　　送王媒婆到那扇破旧的门口时，玉园停下脚步，看着对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王婶，谢谢您。不过，我没有因为不满意婚事而自尽。”

　　原主或许懦弱，但玉园能从那些破碎的记忆里，感受到一种坚韧的求生欲。那个姑娘，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这更像是一场被掩盖的谋杀。

　　王媒婆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融入了村道的夜色里。

　　玉园站在门边，望着已经远去的王媒婆的身影，婚事已成定局。是火坑，还是生路，尚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逃离的机会。

　　她必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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