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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蛊
言情小说害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祉澄脑子里居然闪过了无数本从前看过的穿书小说,现实里并没有驯服大魔头在异世界逆袭做大女主的小太阳,只有追着人索命的无情恶鬼。
眼前发生一幕幕,都比鬼片里爬出电视机的贞子更惊悚。
陆祉澄不光心音乱如麻,人也麻了。
【什么果然是我?】
【不是吧,这我第一次来城里啊,不是我吧?我还没骗人呢!我才刚活过来没两个月呢这也能怪我头上?】
【去你的狗官,草菅人命,我可是良民,大大的良民,我啥也没干你就要杀我也不怕遭报应!】
【脑子想办法啊,怎么才能不死呢?这狗官心狠手辣,那么多人说杀就杀,我要怎么从他手里活下去?我去谁能救救我啊?老子想不出招啊!】
把那些聒噪破天的人一个个拖走,卞清容便可以确定,最聒噪的那道就是出自眼前人,语句浑然不成章法,说是胡言乱语也不为过。
这样说虽然有些荒唐,但卞清容确实能听见此女心声。
一个女子扮作男装也要招摇撞骗卖弄那害人之术,好决心啊。
卞清容脑子一阵嗡嗡响,很久没人在他面前噼里啪啦说这么多废话了,情绪还都这么……反复无常和激烈。
他乜斜了眼堂下毫无反应的手下,心中又升起些烦躁,偏偏这聒噪只他一人听得见。
神棍们杀猪一般的哭嚎声逐渐远去,阁楼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陆祉澄心里却跟听猫挠黑板似的躁动不安,她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趴在地上,恨不得此刻变成一粒尘埃无人着眼,好逃过一劫。
脚步声响起,陆祉澄的心随着那人走近的步伐越跳越快,咚咚咚,快到她自己都能听到。
“抬起头。”
一片深黑的衣摆和皂白的靴尖出现在眼前里,陆祉澄又是忍不住的身子一抖。
那人方才轻飘飘一句话就要了那些人的命,何其残暴可怖,陆祉澄自然不敢违抗分毫,生怕小命不保,赶忙听话抬起头。
出乎意料的,陆祉澄见到了一张清雅俊丽的面容。
他瞧着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
口唇不点而朱,长眉圆眼,天生带几分笑意,教人觉着好亲近,长睫浓密,一粒细小黑痣就点缀在左眼眼皮上。
墨黑官袍勾勒出青年明朗挺拔的轮廓,胸前猛禽纹绣凶狠狰狞,两鬓长发捋到脑后束起,黑发间白玉簪一如面庞般温润。
【蛇蝎美人】
【俺娘嘞,这长得我是真喜欢】
卞清容将起的话头被少女这一句心音堵住,听她先前心音像是怕极了他,但这关头也敢生了色心,胆子是不小。
他哼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夹着薄薄一页纸,递到她眼前。
“这是何物?”
桥洞下写的那张纸出现在陆祉澄面前,这东西想必是成了定她罪的罪证,说不得就是拿出来让她认罪画押。她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毛虫虫字体,突然想到一件被她遗忘的事情。
这里的人应该是看不懂她写的简体字,那凭什么断定她就是妖言惑众招摇撞骗的妖道?
什么罪证?哪里有罪证?
这东西只有她看得懂,所以最终解释权都归她,都让让她要开始编了!
“大人明鉴,这是表白心意的情信,草民有一心上人,草民欲向他求爱,这才写下这些,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大人英明神断,草民万没有蛊惑人心之意!”
“好大的胆子!大人面前竟还敢胡言编造,看你是不上刑就不会老实交代了!”
不等青年发话,冰冷剑锋再度抵上陆祉澄喉头。
陆祉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大气不敢出一下,刚恢复血色的脸又霎时变得惨白如纸。
她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眼泪也如兜头落下的大雨,从面颊接连不断地滚落。
一双眼通红,跟兔子似的,连连叩首。
“大人饶命,草民知错了,草民全都说,全部老实交代,草民暂住城外尼姑庵已有月余,庵内修行枯燥乏味,师太们皆是发了愿的修行者,终日茹素,草民苦不堪言,此行也是瞒着师太们偷跑进城来的,写这些也只为讨要些银钱换口肉吃罢了,真是没有害人的心啊。”
青年见陆祉澄声泪俱下却未有所动,也没开口让那抵住她脖颈的长剑移开分毫,拿起纸,垂眸盯着那些鬼画符,语气淡静:“这字是谁教你写的?”
陆祉澄吸了吸鼻涕,颤颤巍巍带着哭腔道:“两月前草民撞坏了脑袋,从前的事都记不太清了,此事尼姑庵的师太们都知道,大人差人一问便知!草民醒来便在尼姑庵中,是师太们心慈,给草民一口饭吃,收留草民暂住,草民知道的全说了,求大人饶草民一命!草民必当牛做马报答大人恩情!”
陆祉澄嘴上噼里啪啦一顿说,心里也没闲着。
【我真的说实话了,全都招了,别杀我啊,这人信不信啊?我不想死…千万别杀了,前头都没杀我,现在就别杀了】
【福生无量天尊,天菩萨!不管你们谁,求求显显灵救信女一命!我真的想活下去不想死啊!】
“你竟是女身?”
执剑者大惊,先前只觉得着这少年人像个小娘子般的秀气,又经不起吓唬,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洒,却不成想真是个女子,女扮男装当街扮作术士坑蒙拐骗,实在不成体统。
“拖下去。”
说辞不新鲜,还很吵。
卞清容兴致缺缺地抬手揉着眉心,还不如这字让他感兴趣,出声让人打发了她,丢出去别扰了他的清净。
“大人别杀我,我有用处的!”
陆祉澄情绪激动,一嗓子吼得卞清容又是一阵阵耳鸣。
要上去拖她的守卫动作也一顿,陆祉澄就趁这档口扑上去抱住了卞清容的大腿,语速飞快噼里啪啦输出一堆话。
“大人,别看草民现下狼狈不堪,草民洗干净也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啊!草民学东西很快的,无论什么都愿意干,草民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只求大人高抬贵手饶草民一命!”
少女语速虽快,但吐字清晰,再加上那副诚恳表情,让她的话颇具信服力。
如果卞清容听不见她的心音的话。
【狗官一言不合就开杀,你阎王爷投胎转世啊】
【好狠的心!面对我这样的美人也下得去手】
青年眸中情绪一滞,略低下头,唇角稍稍带起弧度。
老天爷真是眷顾他,每每他觉得世间无趣时,就向他奉上有趣之人。
守卫们见陆祉澄如此大胆冲上去缠住了卞清容,皆不知如何下手将她拖走,只能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啊啊啊啊啊!放开偶……”
陆祉澄陡然被掐住脖子拎起来,视线中唯见一双毫无生气的平静眼眸。
指甲嵌进颈间的皮肤,窒息和火辣辣的疼痛一齐降临,求生的本能促使她使尽浑身解数,踢踹掐咬,不停折腾。
陆祉澄用尽全身力气掐住卞清容的手掌迫使他松手,直至破出一道血口,他也不曾松过一分力道。
卞清容正欲用力将此女掐晕,让她闭上嘴,省得再听到那些不知所谓的废话。
却在此时突然感觉有活物刺破皮肤钻入,骤然袭来的手臂痉挛让他眼前一白,紧接着一阵窒息袭来,就好像自己也被人扼住咽喉一般。
几乎是下意识,卞清容觉得又是陆祉澄在搞鬼。
卞清容松开手,那股缠绕他的窒息感便也跟着消散。
劫后余生的陆祉澄一滩烂泥似的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束发的树枝也在刚才的折腾中被甩开,一头青丝散落下来。
卞清容居高临下盯着少女的脸,耳畔又回荡起她那句“草民洗干净也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难得有句话不是废话。
卞清容瞥了眼收剑在侧面的天冬,脸色难看,说话时还能感觉到喉咙上涌的血气:“带回王府,调几个人看着,别让她跑了。”
天冬拎起陆祉澄的后衣领子,将人拽起来之后扛在肩上:“是。”
******
“是南疆国的同心蛊。”
英王府前院,府医宝璐收回把脉的手,她也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甚少现于人前的南疆秘术。
“同心蛊,也称情人蛊,是南疆一种秘术。小师兄身上这只是子虫,而那小娘子身上的是母虫。这蛊虫是百年前南疆女子为求姻缘顺遂炼制的蛊虫,近些年来倒是甚是现世,我也只在从藏书阁里的药王札记里见过一回。”
“中同心蛊者,命系一体。除了子虫能感母虫所感之外,还有一点独特之处——若子虫的宿体死去,子虫则会回归母虫所在宿体,再寻下主。”
卞清容只问:“解法。”
宝璐摇头,眉头紧锁着:“药王手扎上并未记录解法,我还得研究一段时日。至于能不能解,我也没把握。”
天冬吃惊出声:“那殿下岂不是……”
卞清容很多年都没有命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了,他合上密函,压在肘下,竟勾唇笑起来。
“南疆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陆祉澄被带到了英王府的偏院,从醒来开始屋中就她一个人。
她尝试开门,意料之中房门已经从外锁上,就连窗子也给封得死死的。整间屋子就像个铁桶,连只苍蝇都钻不出去。
陆祉澄在屋中踱步许久,最后还是回到了榻上,盘腿坐着,气势汹汹地盯着门口。
她倒要看看这人要做什么,刚才一副要掐死她的架势,半道又松开手改主意了,她晕过去之后也没让下属一刀砍了她,反而把她关在个这么大的屋子里。
观察屋中陈设,几乎都是古董级别的,她看过电视剧,而且刚跟牢房相亲相爱过一天一夜,牢房不长这样。
陆祉澄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盯着门口,怕有人突然窜出来给她一刀。
但过了无事发生的一个时辰后,就逐渐放松下来,最后怎么倒在榻上睡着的都不知道。
陆祉澄再醒来,是被饿醒的,她来这个世界老是被饿着,怄得她吐出一口不存在的老血。
她翻了个身,就看到有个人坐在床边,心里一惊。
青年靠着床头,墨黑色官袍被换下,眼下身上穿的芽青色圆领袍柔和鲜亮。
冷白纤长的手中捏了本书,封面的竖排文字弯弯绕绕,跟盘在一起的长虫似的。
不知何时点了灯,屋内被照得亮堂堂,因此陆祉澄轻而易举就能看清床头那张美人面,然后在视线聚焦的瞬间如坠冰窖。
下意识一个连滚带爬,陆祉澄卷着被子爬到了离卞清容距离最远的床尾。
她不说话还不知道,一开口才知道嗓子都被他给掐哑了,听起来像拉破风箱,滑稽得很。
“你来干什么?”
【出现无声无息的跟鬼一样】
卞清容将书放在腿面上,掀起眼皮看向床尾,含情眼中浮现起一抹淡笑。
陆祉澄吞了吞口水,刚才要掐她脖子之前他也是这么笑的。
【这人长这么好看,怎么做人这么阴?】
卞清容本以为经那一遭后陆祉澄会吓得神志错乱,没想到竟还能睡得下去,这还真是让人嫉妒的能力。
少女刚睡过一觉,脸颊上还留着道微红的压痕。一头青丝散落在颊边肩膀,淡淡的皂角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全然是警惕防备的瞪眼,落在眼中也浑然是女儿家娇憨情态,没多少威慑力。
这样倒是比方才的样子顺眼不少。
卞清容将书搁在膝头,不甚在意的淡声道:“你不是也掐我了?你我扯平了。”
“扯不平!你掐我脖子我是会死的!我掐你手腕你会死吗?这是能等量代换的吗?”
隔着大半张床榻,陆祉澄双眸满含火气地瞪着卞清容。
“那小娘子要如何才肯与我扯平?让你掐回来可好?”
青年容色清澈,眸光雪亮,含笑投来的一眼带着无边艳色,让人难以不动容。
陆祉澄确实满眼问号,她是真的看不懂了。
【这人精神分裂吗?被第二人格顶号了?刚才还要掐死我,这会儿就笑吟吟的说要跟我扯平,他肯定是想哄着我过去,再伸手把我掐死,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才不过去任他摆布!】
【好烦】
【你去死了我们就扯平】
【白长这么张好脸,王八蛋真想一脚踹死他】
又在胡言乱语了。
卞清容笑意敛了几分,但面色看上去依旧柔软温和,抬眸看着陆祉澄招呼道:“你过来。”
陆祉澄往后缩了下,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隔这儿叫狗呢?你叫我我就过去,天底下哪儿这么好的事儿?】
【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就算是死,我这辈子也不会三观跟着五官跑了!】
卞清容耐心不过两句话,直身握住陆祉澄的脚踝往床边拽。她就像被水草缠上脚踝的溺水之人,疯狂扑腾着,腿也无规律的胡乱蹬着。
卞清容恰好在她的乱蹬扫射范围内,短短几息之间挨了好几脚结实的踹。
溺水之人越扑腾沉得越深,陆祉澄也是一样,很快就被卞清容拽到了床边。
“啊啊啊——王八蛋你放开我!”
陆祉澄被拽着衣襟拉起来,跪立在床榻上,坐着的卞清容仅到她鼻尖的位置,骤然缩短到鼻息可闻的非安全距离让她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半个音节都喊不出来。
在诡异的安静氛围中,陆祉澄睁圆了眼睛,盯着卞清容的,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珠中清晰看见自己的样子。
黑发蓬乱,哭过的眼睛还发红,狼狈不堪。
卞清容的手压在陆祉澄的手背,干燥而温暖,一点都不像他给人那种阴恻恻的感觉,牵引着她的手接近他的脖颈。
青年微仰起头,一副引颈待戮的姿态。
陆祉澄感觉到喉结处那块软骨顶在虎口,指腹隔着一层薄薄的温热皮肤,感受到其下跳动的规律脉搏。
紧接着,在陆祉澄毫无防备之时,压在手背上的手骤然间收紧,她看见近在咫尺的卞清容脸色一下变了。
再没人比陆祉澄更清楚卞清容的力道有多大,远超他掐自己时,她感觉指骨都要被他捏碎成粉末了,遑论掌心握住的脆弱脖颈。
“松手…松开!我让你松手!你是疯了吗?”
陆祉澄拼命挣扎,最后还是用脑袋狠撞了下卞清容才让他吃痛松了力道夺回了自己的手。
陆祉澄又是一个连滚带爬准备跑,却被早有预料的卞清容扯住胳膊捞了回来卡在身前动弹不得。
他脸色还是窒息所致的青白,唇却似血一般红,像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不光人像鬼,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虽然不是她想掐他的,但她的手就握在他的脖子上,他要是窒息死了,刚才这一幕幕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直到把她逼疯。
陆祉澄被掐住双颊,强逼她看向卞清容的眼睛,他眉骨处红了一大片,是刚刚被她给撞的。
陆祉澄害怕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现在特别想哭、想尖叫,但被极力压制着,生怕又刺激到他,声音都后怕的发颤。
“你…到底想干什么?咱们好好说,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不准哭。”
卞清容嗓音沙哑,有那该死的蛊虫在,他是头也疼下巴也疼,还要憋住一股汹涌的泪意,滋味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一双笑眼冷冰冰的:“再问你一次,扯平了吗?”
【坏了…】
【真遇上神经病了】
【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啊】
【好吓人…差点我就杀人了…】
【扯平个鬼!我不想原谅!但要是不说扯平他再来一次怎么办?不…不行的,我承受不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攒人品,阿弥陀佛】
少女哆哆嗦嗦地开口:“扯平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别这样了。”
【要死你就自己死,别带上我,我没活够】
下一秒,卞清容耳边就响起陆祉澄的真心话,他勾唇,还是她的真心话悦耳。
“饿了吗?”
话题的突然跳转,让陆祉澄措手不及,她眨了眨眼睛。
“……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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