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辅助不可能这么可爱

　　短信发出去不到五秒，李文蕊就后悔了。

　　太沉不住气了。

　　她应该更迂回，更不动声色，比如明天上班时随口一提，或者找个更自然的由头。现在这样，简直是把“我怀疑你了，快来给我解释”写在了脸上。

　　但出乎意料，周沐的回信很快，语气看起来一如既往的乖巧：

　　【好的蕊总，应该的，您太客气了。地点您定就好。】

　　后面还跟了个可爱的狗狗表情包。

　　李文蕊盯着那个表情包，眉头拧得更紧了。这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反常。她深吸一口气，随手搜了家离公司不远、环境还算清静的日料店，把地址发了过去。

　　晚上七点，日料店私密性尚可的卡座里。

　　李文蕊看着对面正认真研究菜单的周沐。他脱了那件浅蓝色衬衫，只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又柔和。他指着菜单上的图片，抬头问她，眼神清澈：“蕊总，这个鹅肝您吃吗？看起来不错。”

　　完全是一副不谙世事、被学姐带出来打牙祭的男大学生模样。

　　李文蕊心里那点怀疑和不安，在他这副毫无攻击性的表象面前，又开始动摇。是不是她想多了？也许赵老板儿子那事，真是他无意中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八卦？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随便，你点就行。”李文蕊端起大麦茶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心里的纷乱。

　　周沐从善如流，点了几样招牌菜，还细心地询问了她有无忌口。

　　等菜的空隙，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李文蕊盘算着怎么开口，才能既问出点东西，又不显得太刻意。

　　“今天……多亏了你。”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单刀直入，目光审视着周沐，“赵老板那边，总算能缓口气。”

　　周沐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笑了一下：“能帮上蕊总的忙就好。”

　　“不过，我挺好奇的，”李文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关于赵老板儿子投资出事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可不像随便能打听到的。”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周沐的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被问到有点不好意思”的腼腆，他摸了摸鼻子，语气轻松：“哦，那个啊。我有个学长，家里是做审计的，偶尔会接触到一些公司的财务异常情况。前几天正好听他提了一嘴，说赵氏贸易最近有笔不小的资金非正常流出，去向不明，结合他们家的情况，我就猜可能跟赵公子有关。今天看赵老板那么着急，就试着跟您说了，没想到真蒙对了。”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逻辑链完整，甚至点明了信息来源，做审计的学长，显得真实可信。

　　李文蕊怔了怔。审计……金融圈的消息灵通人士？这确实是一个可能的渠道。周沐是名校商科生，有这样的人脉似乎也说得通。

　　所以，真的是她多心了？他只是比较聪明，善于观察和联想，并且运气比较好？

　　她心里的戒备，不由得又松懈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李文蕊靠回椅背，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你运气不错，蒙对了，帮了大忙。”

　　周沐弯起眼睛，笑容干净：“能帮到蕊总就好。”

　　菜陆续上来了。周沐很自然地用公筷给李文蕊布菜，动作自然不做作，仿佛这只是下属对上司应有的礼貌。

　　“蕊总，您尝尝这个海胆，很新鲜。”
　　“这个烤鳗鱼，味道应该不错。”

　　他的照顾周到体贴，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让人感到冒犯。李文蕊享受着这无声的殷勤，看着对面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心里那点残存的疑虑，渐渐被一种“捡到宝了”的愉悦所取代。

　　能力强，长得帅，还会来事儿。这样的实习生，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一顿饭，在看似轻松融洽的氛围中接近尾声。李文蕊几乎已经要被周沐完美的表现说服，认定他就是一只运气稍好些、比较聪明的纯良奶狗。

　　直到结账时，一个小插曲的发生。

　　服务员拿来账单，李文蕊正准备拿出信用卡，周沐却抢先一步，将自己的手机付款码递了过去。

　　“我来吧，蕊总。”他语气自然，“今天算是庆祝我实习顺利。”

　　李文蕊挑眉：“哪有让实习生请客的道理？”

　　“就当是感谢蕊总给我这个机会。”周沐坚持，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就在两人推让的瞬间，周沐的手机屏幕因为操作，短暂地停留在了一个复杂的英文界面上。那界面设计简洁，充满了科技感，上面快速滚动着一些李文蕊完全看不懂的代码和曲线图，一闪而过，周沐很快切回了付款码界面。

　　付款成功。

　　李文蕊的心，却猛地往下一沉。

　　那个界面……绝对不是普通的APP或者网页。那强烈的专业感和技术风，与她之前在办公室瞥见他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界面如出一辙！

　　一次是偶然，两次呢？

　　一个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为什么会频繁接触这种明显属于程序员领域的东西？那个“自学编程”的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还有他刚才付款时的姿态，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平时腼腆乖巧截然不同的果断和掌控感……

　　李文蕊后背莫名泛起一丝凉意。

　　她看着周沐收回手机，脸上又挂回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违和感只是她的错觉。

　　“蕊总，我们走吧？”

　　回公司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夜色朦胧，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李文蕊心事重重，没有再开口。周沐也安静地跟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走到公司楼下，李文蕊停下脚步，转身对周沐说：“今天谢谢你的晚餐，早点回去休息吧。”

　　“蕊总再见。”周沐乖巧地点头，转身走向公交车站的方向。

　　李文蕊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挺拔又透着一丝孤单的背影融入夜色，心里乱成一团麻。

　　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那种熟悉的压抑感再次袭来。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点开招聘APP，继续她“招聘人才加速破产”的伟大计划，手指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周沐……

　　他就像一个突然闯入她既定剧本的变数。他的出现，他展现出的那些看似合理又处处透着不寻常的细节，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原本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咸鱼，等着公司自然死亡，然后拿着自己的小金库跑路。可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疑似披着奶狗皮的……未知生物，让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图钱？公司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钱可图？

　　图色？李文蕊自认有几分姿色，但也没到让人费尽心思潜伏到这么个破公司来追求的地步。

　　还是……他发现了她想要搞垮公司的意图？是父亲派来监视她的？或者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

　　各种阴谋论在脑海中翻滚，让她心烦意乱。

　　她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周沐”和他的大学名字。

　　搜索结果大多是一些校园活动的公开报道，偶尔出现他的名字，也都是在参与名单里，毫不起眼。符合一个普通优秀学生的设定。

　　她试着搜索了一些更专业的关键词，比如他手机上那个一闪而过的英文界面可能关联的技术领域，但信息庞杂，她根本无从下手。

　　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结论：周沐只是一个比较优秀、有点小运气和特殊技能的普通大学生。

　　可李文蕊的直觉却在疯狂叫嚣：不是这样的！绝对没那么简单！

　　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那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远超年龄的沉稳和洞悉力，绝不是一个普通二十岁男生能拥有的。

　　她烦躁地关掉浏览器，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敌暗我明。

　　这种感觉糟透了。

　　她之前的“摆烂”计划，是建立在一切尽在掌握，虽然是往坏的方向掌握的基础上的。现在，这个基础被动摇了。

　　她必须弄清楚周沐的底细。

　　不是为了保护公司——那破公司不值得。是为了保护她自己，保护她那条梦想中的咸鱼之路，不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

　　第二天，李文蕊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到了公司。

　　她决定改变策略。

　　既然直接问不出什么，暗中调查也暂时没有头绪，那就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近距离观察。

　　她不再只让周沐干些端茶送水、整理文件的杂活，而是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一些更接近公司核心业务——或者说，更接近公司混乱现状——的工作交给他。

　　“小周，这是去年到现在所有的供应商合同和付款记录，你整理一下，做个账期和风险评估给我。”
　　“小周，这几家催得最急的供应商资料你看看，想想有没有什么……嗯，拖延付款的合理借口。”
　　“小周，下个季度的预算草案，你也参与一下，做个初版给我参考。”

　　她给出的指令模糊甚至带着点“恶意”，想看看周沐会如何应对。是手足无措？是提出幼稚可笑的方案？还是会继续展现出不符合他人设的能力？

　　周沐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为难或推诿，只是平静地接过任务，然后在她规定的时间内，交上来的成果，一次比一次让她心惊。

　　那份供应商风险评估，条理清晰，数据翔实，不仅列出了风险等级，甚至还附带了对各家供应商背景和经营状况的简要分析，有些信息连她这个“总经理”都不知道。

　　那些“拖延付款的借口”，他给出的不是简单的耍无赖，而是基于合同条款、市场行情甚至对方公司近期动态提出的、听起来居然有几分道理的“商业谈判策略”。

　　而那份预算草案，更是严谨得像出自资深财务之手，每一笔支出都有理有据，同时又精准地卡在了公司那可怜的承受底线之上，甚至……还隐隐指出了几个可以优化成本、暂时缓解压力的方向。

　　这哪里是实习生？这分明是个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

　　李文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堪称完美的预算草案，手指冰凉。

　　她终于可以确定，周沐绝不是什么普通大学生。

　　他潜伏到这个濒临破产的小公司，对自己这个看似不学无术的“摆烂总裁”曲意逢迎，必定有所图谋。而且，他所图非小。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周沐。

　　“蕊总，预算草案我发您邮箱了。另外，之前您让我关注的、我们一直想接触但够不上的那个大型电商渠道‘优选生活’，他们下周三会在本市举办一个供应商招募说明会，我查了一下，我们的产品线似乎有符合他们新开辟的国潮细分领域要求的可能。您看，我们需要去试试吗？”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李文蕊握着听筒，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脏一点点沉下去。

　　“优选生活”？那个以门槛高、审核严著称的电商平台？连她父亲鼎盛时期都没能搭上线的渠道？他一个实习生，不仅关注到了，还精准地找到了可能的切入点？

　　这已经不是能力强可以解释的了。

　　他像是在下一盘棋，而她，甚至看不清棋盘在哪里。

　　李文蕊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好，我知道了。你把说明会的具体时间和地址发给我。”
　　她顿了顿，补充道，
　　“你，跟我一起去。”

　　她倒要看看，这只披着奶狗皮的…… whatever it is，究竟想在她的公司里，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而她这条只想咸鱼的废柴，似乎被迫卷入了这场完全超出她掌控的游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