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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校区,没见过。”
夏末燥热的风吹动了桌上的日记本,纸张随风“哗啦啦”地翻动,停在最新的一页。
淡黄色的纸上墨迹似乎还未干,灯光洒下来,黑色的字闪着光。最后一行字隐隐显现。
——“这种破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日记本的主人是陈宛润,朝海一中的准高三生。
“宛润,吃点水果。”房间里,许枝越敲门进来,把一盘葡萄放在陈宛润桌上,说道。
书桌前的少女已经换了衣服,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她肤色白皙,暖色的灯光下,脖颈处的指甲划痕愈加显眼。
陈宛润抬头看向许枝越,轻轻点头,“谢谢小姨。”
“还难受吗,”许枝越拉过她的手,“既然住下,就不要想以前的事了,我跟你妈妈那边说过了。”
她叹了口气,“但是他们还是那样,我们改变不了他们。”
陈宛润抿唇,没说话。
“算了,不说这些,以后跟小姨住在一起,这个房间还喜欢吗?用不用我再重新装修一下?”许枝越看向别处,岔开话题。
她没结婚,一个人住。房子的装修风格也很简约。
“不用了,这样就很舒服。”陈宛润四处看了看,声音很轻。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早点睡。”
许枝越忍着心疼不去看她的伤口,她走出房间,带上门。
陈宛润刚来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她脖颈上几道长划痕,唇角的血鲜红,覆盖在凝固的血迹上。
联系到许曼兰的那通电话,许枝越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被陈家人气得发抖,强忍着怒火给陈宛润上药。
小姑娘一声没吭,只是在上完药后忽然低下头,眼泪重重地砸下来。
她说不出话来,哑着嗓子重复着那一句,“小姨,对不起。”
她忘记了小姨的话,却也明白了,在朝海市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陈家,每个人都是眼里只有利益的疯子。
才不会有亲情,尤其是对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许枝越只能搂着陈宛润,不断地拍着她的肩膀,一遍遍安慰她。
陈宛润的伤是当时车上的女人弄的,那女人是许曼兰,许枝越的亲姐姐,也是陈宛润的妈妈。
许曼兰生得一副好皮囊,年少时被陈家长子陈建任追求,二十几岁嫁入陈家,当时的陈家在朝海市还排不上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好。
陈家上下都是重男轻女的人,许曼兰的婆婆早年丧夫,更是每天盼着许曼兰给家里添个孙子。
许曼兰的身体不易孕,可她爱慕虚荣,这陈家豪宅,她是无论如何也要住下去的。经过百般调理,终于怀上陈宛润。
可笑的是,陈宛润出生那年,偏逢陈家生意危机,几乎面临破产。
陈老夫人见许曼兰生的是个女孩,心里的怨气更增几分,此后便认定陈宛润是陈家的丧门星,对她没有一丝好脸色。
于是,整个陈家,连带着陈宛润那对无能的父母,都对陈家这位刚出生不久就被称为“丧门星”的小姐喜爱不起来。
陈老夫人为维持名誉,以“家女喜静”为由将陈宛润养在深宅。
许枝越劝不动爱攀附权贵的姐姐,又心疼陈宛润,便经常把她接到自己这边来住。
陈家次子陈博安,陈宛润的叔叔,有一儿一女,虽然目前陈建任主管着陈氏集团,但陈宛润出生的那一年,陈博安心里便有了底,照老夫人这边的形势来看,陈建任这董事长的位子,怕是坐不稳了。
许曼兰见形势不妙,自己若还想在陈家待下去,就必须用儿子来堵住陈建任能随时跟她提离婚的嘴。
她咬了咬牙,用上各种民间偏方,拜神求子,医院治疗,和陈建任有了第二个孩子。
二00七年,陈何然出生。
那一年,陈宛润七岁。小孩子内心干净,她隐隐察觉到家里人对自己的排斥,但深想不到哪里去。
于是在弟弟出生那年,她跟小姨学着做了个香囊,在背面绣上一个不太好看的“幸”,想把这个送给家人。
希望家里人幸福,幸运。
她求司机将自己送到老宅,可当她来到那里的时候,好像之前想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她知道家里人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这份厌恶会随着弟弟的到来变得更深。
老宅的人像看瘟神一样盯着她,露出诧异的神色。陈老夫人正在陈何然旁边,百般宠爱地逗着他笑,看到陈宛润,她立即变了脸色。
许曼兰最会察言观色,她那时也慌了,扯着陈宛润的胳膊把她拉出去,来到个没人的房间,皱眉问她:“你怎么来了?”
陈宛润刚举起香囊,便被许曼兰匆匆打断,“好了,快回去,别在这里给妈妈添乱。”
她扯着陈宛润去找司机,香囊也掉在地上。
陈宛润任她扯着,委屈又不堪,她低着头上车,被司机重新送回深宅。
深宅的管家也是个势力的女人,她斜着眼看着小姑娘被赶回来时窘迫的样子,摇了摇头,
“小姐,你的祝福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人家根本不需要。”
陈宛润没理她,垂着头走进房间。
天色渐晚,夕阳染红半边天,闷热也消散了些。
梁安栋和沈澜刚从公司回来,在玄关处换鞋,梁愉恩本来在玩游戏,闻声从客厅沙发上小跑过来,“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
“对呀,我们回来啦!”梁安栋伸出胳膊接住她,沈澜笑着把手里的小蛋糕递给她。
粱愉恩喜欢吃一款芒果蛋糕,但吃多了就会牙疼,梁安栋和沈澜便在出门时偶尔给她带一个。
粱愉恩跟爸妈吐槽,“爸妈,今天哥哥从垃圾桶里捡了个宝贝!”
她很刻意地把重音放在“垃圾桶”三个字上。
正从二楼往下走的梁迎畅:“……”
沈澜去洗手,随口问道,“哟,阿畅,你捡了个什么宝贝啊?
梁迎畅见梁愉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伸手掐她的脸。
他扯了扯袖子,露出手腕上缠着的香囊,“妈,您别听她说,一个香囊。”
梁愉恩躲开他的手,跑到梁安栋身边冲他扮鬼脸,梁安栋也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有点惊讶,“这捡得挺好,还挺精致的。”
“对了,阿畅,这几天你没事吧?”沈澜问。
“没事儿,怎么了?”
沈澜高兴地松了口气,“那下次愉恩的钢琴课你来送她吧。季师傅这几天有事,只赶得上接她。”
季师傅是梁安栋老家的一个邻居,当年两家关系很不错,后来他来到朝海找工作。朝海是大城市,季林志没背景,梁安栋知道后便让他当家里的司机,接送女儿。最近他有事,请的假又不多,梁家便没安排别的司机。
梁迎畅还想说什么,沈澜忽地起身往楼上走,很急的样子,“哎,明天聚会,衣服还没试呢。”
客厅里,只剩了满心蛋糕在玩游戏的梁愉恩和她哥。
梁愉恩抬头,有些幸灾乐祸,“哥,这次可不是我要你送我的。”
“吃你的蛋糕,”梁迎畅看她一眼,想起梁愉恩那个“芒果大人”的幼稚自称,一字一顿道,“芒果小人。”
距离高二的暑假结束还有将近两周,梁迎畅整天在家打打游戏,按父母要求照顾梁愉恩,有时被宋哲辰他们叫去打球,日子一天天过去。
那个小香囊被他系起来一小块,挂在电脑的一角,一进房间便能看到的位置。
一周后,又到了上课时间。
“哥,”梁愉恩将脑袋探到门口,"送我去上课。"
梁迎畅还在打游戏,他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没停,“芒果小人,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梁愉恩不以为意,“我就是想提前去,而且许老师也说可以!”
梁迎畅没理她,靠在电脑椅背上,继续单杀。
“你要是不送我的话,我就跟爸妈说……”
“说你不去送我上课,还给我吃了五块芒果蛋糕。”
梁迎畅依然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锁定残血的瞬间。
梁愉恩见他不动,开始放绝招,“我现在就给妈妈打电话,还要大哭一场。”
“行了,”梁迎畅扯下耳机,电脑屏幕上浮现“胜利”两个大字。
他喝了口水,好笑地地看着嚣张的小姑娘,狠狠掐了下她的脸,“给我拿车钥匙去。”
梁愉恩到许枝越的别墅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
梁迎畅送她上去,是许枝越给他们开的门。
“愉恩,这么早就来了啊。”她笑着说,“这是愉恩哥哥吧,时间还早,快进来一起坐坐。”
梁愉恩很愉快地答应了,她转头低声对梁迎畅说,“哥,你也来呀!许老师超级好!”
说罢便拽着他的胳膊也进了屋。
许枝越在两人面前放上果盘,很亲切地和他们闲聊。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阅历丰富,幽默风趣,很是和年轻人聊得来。
“对了,迎畅上大学了吗?”许枝越问。
“还没呢,今年高三,在一中。”梁迎畅音调平缓,在外人面前颇有几分温润公子的意思。
许枝越想起什么,“哎,我们家宛润正好也要上高三,还是同一所学校呢,好巧。”
她笑着起身,“等我一下啊,我去问问她。”
梁迎畅点头,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琢磨着“宛润”这个名。
不一会儿,走廊旁的房间门被打开,隐隐能听到许枝越询问的声音。
梁迎畅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屋内阳台的一角。
阳台上的少女一袭白裙,倚在阳台的栏杆上,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玫瑰。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陈宛润折断手里的玫瑰,把花别在耳后。
她扯起个常用的笑,“来了。”
梁迎畅挑眉,现实与记忆交织,他几乎一眼就认出她。
走廊那边说了几句,随即许枝越和陈宛润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身后的少女明眸皓齿,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温和又恬静。
和停车场那天冷艳颓丧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是梁迎畅,我学生的哥哥,宛润,你们正好在同一所高中。”许枝越热情地介绍道。
见到来人的瞬间,陈宛润嘴角的笑一僵,立即认出他。
她掐着指尖,感觉自己精心编织的面具被撕破了一角。
面前的人见过她最不堪的一面,她最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面。
可偏偏这么凑巧,他又出现在家里的客厅,说和自己同一所学校。
“你好,”他起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轻勾起唇角,“我叫梁迎畅。”
“迎风的迎,顺畅的畅。”
陈宛润抬眸,对上他的眼。
梁迎畅身形挺拔,他穿件白T,没什么多余的装饰,骨相生得分外优越。
“你好,”她很快调整情绪,露出个得体的笑,“我叫陈宛润。”
许枝越:“宛润,你们同一所学校,之前没见过吗?”
陈宛润看向梁迎畅,他单手插兜,倒也没回避她的目光。
他就这么看着她,像是想听她怎么说。
她垂眸,刚想开口,就听见对面的人说话了。
他目光从她身上撤开,语气很自然,带着很浅的笑意,“许老师,我们不同校区,今天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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