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蓝

作者:唸唸初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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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火机的纹路


      缉毒队临时办公点的灯光是冷白色的,透过桌上摊开的地图,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阴影。空气中混着烟味、油墨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从绪云和周小星身上散出来的,刚才在玉石作坊的搏斗还留着痕迹。周小星坐在铁皮椅上,胳膊肘撑在桌上,指腹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纱布边缘还沁着点暗红的血渍,那是被货架砸破的旧伤,又添了新痕。

      他手里捏着一把不锈钢镊子,小心翼翼夹着一个透明证物袋,袋子里装着个冷银色的打火机。打火机约莫手掌心大小,外壳是磨砂质感的航空级铝合金,在台灯的光线下泛着内敛的哑光,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侧面刻着一圈纹路。周小星把证物袋凑到台灯底下,眯着眼仔细瞧,镊子的尖端微微晃动:“绪哥,你看这玩意儿,刻的纹路怪得很,像蛇又像藤蔓,缠来缠去的,看着就渗人。”

      绪云刚从隔壁临时医务室回来,深蓝色的作训服后背贴着一块长方形的止血贴,边缘压得有些褶皱。他走路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些,每动一下,后背的肌肉牵扯着伤口,都传来一阵细密的疼。听见周小星的话,他的脚步顿在桌旁,没有立刻接话,也没去碰那把镊子,只是垂着眼,视线落在证物袋上。

      那纹路他太熟悉了——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双头蛇”,蛇身盘曲交错,鳞片的纹路刻得极为精细,甚至能看清蛇信子的分叉,而两颗蛇眼的位置,各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极淡的冷光。绪云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指尖有些发凉:“这是‘蝰蛇’的标记。”

      四个字说得又轻又沉,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办公点的沉寂。

      周小星捏着镊子的手顿了顿,脸上的好奇褪去,多了几分凝重:“蝰蛇?就是你四年前卧底时遇到的那个?”

      绪云没应声,目光依旧锁在打火机上,思绪却飘回了四年前的缅甸。那时候他还顶着“梅花A”的化名,跟着“老鬼”的贩毒集团混饭吃,而“蝰蛇”还只是个给“老鬼”跑腿的小头目,没什么实权,却总透着股与周遭粗鄙格格不入的阴鸷俊朗。“蝰蛇”那时候最爱穿一件意大利手工剪裁的黑色皮夹克,小羊皮面料柔软挺括,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188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扎眼。口袋里永远揣着个同款打火机,每次点烟时,修长白皙的手指会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转两下机身——拇指抵着打火机底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外壳,手腕微旋,银色机身便在指尖划出流畅的弧线,指腹偶尔摩挲过蛇纹的凹凸质感,蛇眼的碎钻在东南亚毒辣的阳光下晃来晃去,配上他深邃立体的五官——高挺的鼻梁、薄而锋利的唇线,还有那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瞳色是极深的墨黑,眼白干净得近乎冷冽,笑起来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算计和狠戾,竟有种危险又迷人的致命张力。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是常年在东南亚阳光下晒出的质感,与白皙的指尖形成微妙反差,脖颈线条修长,喉结滚动时带着禁欲的性感。

      有一次,他们在湄公河边上的仓库装货,“蝰蛇”凑过来给绪云递烟,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橘红色的火苗映着他的侧脸,碎钻的光正好落在他眼尾。他微微倾身时,发丝扫过眉骨,动作带着种刻意的散漫,指尖夹着烟递过来的瞬间,指腹的薄茧擦过绪云的掌心,明明是温热的触感,却让绪云浑身发冷。“梅花A,跟着老鬼没前途,”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低音区,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尾音裹着点东南亚湿热的黏腻,“不如跟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绪云当时没接话,只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毒——那是的阴毒——那是猎物落入陷阱前的审视,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的弧度骤然收紧,像蛇类捕猎时的瞳孔收缩,碎钻的光在瞳孔里流转,却没有半分温度。后来他身份暴露,在湄公河的改装货船上正面交火,“蝰蛇”躲在集装箱后面开枪时,绪云隔着硝烟看见他站在光影里,白衬衫是埃及棉的质地,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静脉隐现,哪怕是在厮杀中,也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优雅。开枪的动作干脆利落,手指扣动扳机时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杀意,碎钻打火机被他随手扔在甲板上,在爆炸的火光中闪着妖异的光。若不是老陈带着边防武警及时赶到,用快艇撞开了货船,他早该沉在湄公河浑浊的河底,喂了鱼。

      “绪哥?”周小星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拽了回来,他把证物袋放回桌上,镊子轻轻放在一旁,“这打火机是从黑蛇身上搜出来的,就在他牛仔裤的后口袋里,用塑料袋包着,会不会只是他的私人物品,碰巧刻了这纹路?”

      “不是。”绪云终于抬起眼,指尖抵在证物袋上,力道重得指节都泛了白,几乎要把透明的塑料袋按出痕迹,“‘蝰蛇’对他的标记看得极重,除了他的心腹,没人能有同款打火机。黑蛇只是个负责藏货的小喽啰,根本没资格用——这是‘蝰蛇’故意留在他身上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查这个打火机的来源,看看是哪个作坊生产的,还有黑蛇的通话记录、银行流水,一点都不能放过——他说的五个藏货点,肯定和‘蝰蛇’脱不了干系,这只是个开始。”

      话音刚落,办公点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老陈抱着一沓厚厚的化验报告走进来,他的军绿色外套上沾着些尘土,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刚从实验室赶回来。他把报告往桌上一摔,纸张碰撞的声音清脆,桌上的烟灰缸都被震得晃了晃,烟灰抖落了一地。“‘冰骸’的纯度到了92%!”老陈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怒火,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告,指着上面的数据,“比上个月截获的批次高了整整10个点,实验室说,配方里加了一种新的稳定剂,能让毒品的成瘾性更强,而且更难检测出来——这说明,有顶尖的制毒师从境外过来了,‘蝰蛇’的野心不小。”

      他说着,目光扫过桌上的证物袋,瞥见那个冷银色的打火机,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这是……”

      “蝰蛇的标记。”绪云抬眼看向他,眼底的情绪沉得像澜沧江深夜的夜色,深不见底,“四年前湄公河那船爆炸后,我以为他死了。”

      老陈刚把烟叼到嘴边,听见这话,又猛地摘了下来,烟卷在指间捏得变了形。他走到桌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里喷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当年那船爆炸后,我们捞了三天三夜,只捞到三具尸体,都不是‘蝰蛇’。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那么狡猾,怎么可能轻易被炸死——果然,他还是冒头了。”

      老陈把嘴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拿起那份化验报告,推到绪云面前:“第一个藏货点的玉石作坊,我们查了登记信息,是缅甸‘玉隆商行’的分点,老板登记的名字叫‘坤沙’。”他嗤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但这名字是假的,‘坤沙’是当年金三角有名的毒枭,现在东南亚的毒贩都爱用这个代号,掩人耳目。”

      “那‘玉隆商行’呢?”周小星立刻追问,拿起平板准备记录,胳膊上的纱布随着动作滑落了一点,露出底下红肿的伤口,他却浑然不觉。

      “查了,空壳公司。”老陈摇了摇头,“注册地址在缅甸仰光,联系人、电话都是假的,根本找不到任何实际运营的痕迹,就是个用来掩护藏货点的幌子。”

      周小星皱着眉,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突然“啊”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立刻把平板递到绪云和老陈面前:“绪哥,陈队,你们看!黑蛇的通话记录里,有个境外号码打了二十多次,几乎每天都打,最后一次通话是昨天凌晨三点多——我查了基站信号,来源在缅甸木姐的‘金象酒店’!”

      平板屏幕上显示着通话记录的截图,那个境外号码没有备注姓名,只有一串数字,通话时长大多在几十秒,最长的一次也不过两分钟。绪云的目光落在“金象酒店”这四个字上,眼神一凝。

      木姐是中缅边境的重镇,离瑞丽口岸只有几公里的距离,堪称“一步跨两国”。那里人流混杂,边民往来频繁,既有正规的通商口岸,也有很多未经登记的小路,甚至酒店背后就是毒贩常用的“暗渡口”,划一条小船就能在中缅两国之间穿梭,隐蔽性极强,一直是跨境贩毒、偷渡的重灾区。

      “不行,得去一趟。”绪云猛地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门外走。后背的伤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牵扯得厉害,一阵尖锐的疼顺着脊椎蔓延开来,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后背的止血贴。

      “不行!”老陈见状,立刻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刚受了伤,后背的口子缝了五针,医生说要静养!而且‘蝰蛇’认识你,你这一去,不是送人头是什么?”

      绪云挣开他的手,指尖又摸到了口袋里的消防斧——那是猎蛇行动开始时,他从库房里领出来的,一直带在身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能让他保持清醒。“正因为他认识我,才会露马脚。”他的声音坚定,没有丝毫犹豫,“黑蛇的五个藏货点只是开胃菜,‘蝰蛇’敢把打火机留在他身上,就是故意挑衅,他想看看我们能不能查到他头上。”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四年前的账,也该清了。”

      周小星见状,也立刻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防弹衣往身上套。他的动作有些笨拙,胳膊上的纱布从袖管里露出来,沾到了防弹衣的魔术贴,扯得伤口有些疼,但他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轻松:“绪哥都上了,我哪有躲着的道理?大不了再挂点彩,正好让火锅里的辣椒消消毒,还能杀菌呢。”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证物袋,小心地放进随身的背包里,“这打火机也得带上,说不定到了木姐,能派上用场。”

      老陈盯着他俩,眉头紧锁,脸色铁青,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办公点里只剩下台灯的电流声和三人的呼吸声,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最后,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狠狠摁在烟灰缸里,像是下定了决心:“行,我跟上级申请临时身份,给你们做玉石商人的伪装——但记住,只查线索,别硬碰硬!”他的目光扫过绪云,又落在周小星身上,语气严肃得近乎命令,“一旦发现危险,立刻撤退,我会带着边防武警在瑞丽口岸接应你们,安全第一,听见没有?”

      “知道了,陈队。”周小星立刻点头,笑着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绪云也点了点头,把外套穿好,拉链拉到胸口,遮住了后背的止血贴。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木姐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离这里不过几十公里的距离,但他知道,这短短几十公里的路程,注定布满荆棘。“蝰蛇”既然敢挑衅,就一定设好了陷阱,而他,必须跳进去,才能把这条隐藏了四年的毒蛇,彻底揪出来。

      老陈拿起电话,开始向上级申请跨境协作和临时身份,语气急促却条理清晰。周小星在一旁收拾东西,把防弹衣、电击器、通讯设备一一放进背包,还不忘往口袋里塞了几块巧克力。绪云靠在桌边,目光落在窗外,夜色正浓,远处的边境线隐没在黑暗中,像一条蛰伏的巨兽。他的指尖又摸到了口袋里的消防斧,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猎蛇行动,才刚刚开始。

      三小时后,绪云和周小星坐在瑞丽口岸的跨境车上,车窗外面是连绵的橡胶林,晨雾裹着澜沧江的水汽飘进来,像四年前湄公河上的硝烟味。周小星把假发粘在头上,套了件花衬衫装成“老板助理”,戳了戳绪云的胳膊:“绪哥,你这西装挺像那么回事儿,就是脸色太臭了,不像买玉石的像收债的。”

      绪云没说话,指尖在西装口袋里摸着——那里藏着一把折叠匕首,而他的视线,正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金象酒店”招牌上。酒店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其中一个的领口处,露出了和打火机上一样的“双头蛇”纹身。

      跨境车碾过木姐老街坑洼的柏油路,最后停在金象酒店门口时,轮胎溅起的尘土里混着股檀木与劣质烟草的混合味。酒店门脸是仿中式的飞檐设计,朱红立柱漆皮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紧身T恤的男人,袖口卷到肘弯,小臂上的肌肉绷得发硬,手都按在腰间的短棍上——那短棍顶端隐约露出金属光泽,是裹了橡胶的钢管。

      “来做什么的?”左边的男人先开了口,缅甸语说得又快又硬,眼神像扫货物似的在绪云和周小星身上刮过,尤其在绪云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和周小星手里的公文包上顿了两秒。

      周小星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腰弯下去半截,从公文包里掏出提前伪造的“玉石采购合同”,封皮上烫金的“玉隆商行”四个字被他攥得发皱。他用半生不熟的缅语夹杂着汉语赔笑:“老板,我们是中国来的,找坤沙先生谈料子——上等的翡翠原石,这是定金单,先付三成!”说话间,他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塞到男人手里。信封里的现金码得整齐,隔着布料都能摸到棱角,男人捏了捏厚度,眉峰挑了挑,侧身让开了路,嘴里嘟囔着:“进去等着,别乱逛。”

      踏进酒店大堂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雪茄味裹着檀香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周小星下意识皱了皱眉。地面铺着深红色的红木地板,被来往的脚步磨得发亮,倒映出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吊灯——灯泡缺了两个,剩下的也蒙着层灰,光线昏沉沉的。柜台后坐着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人,涂着艳得刺眼的正红色口红,指甲上也染着同色甲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她抬眼时,眼线画得极粗的眼睛先落在绪云的西装上,瞳孔微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低头翻着泛黄的登记册,指甲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坤沙先生在三楼308房谈生意,你们得等半小时。”她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东南亚口音,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在掂量什么。

      绪云没应声,靠着大堂角落的真皮沙发坐下——沙发皮面开裂,露出里面的海绵,沾着几块不明污渍。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那里缝着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录音器,布料下的指尖能摸到金属的冰凉。周小星挨着他坐下,假装低头刷手机,实则把手机镜头对准了大堂的监控死角,屏幕上清晰地映出那两个黑T恤男人的身影,他们就站在门口,视线始终没离开过这边。“绪哥,”周小星压低声音,气息几乎贴在绪云耳边,“他们一直盯着我们,要不要先撤?这地方看着就不对劲。”

      “等。”绪云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他的视线牢牢锁在楼梯口,实木楼梯的扶手被摸得光滑,台阶缝隙里嵌着些烟灰和碎屑。三楼的走廊尽头飘来一缕淡青色的烟,混着隐约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到楼下——是汉语,带着点东南亚腔调的卷舌音,笑起来时尾音上挑,像蛇吐信子似的,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是“蝰蛇”的声音。

      四年前在缅甸卧底的无数个日夜,这声音像魔咒一样缠着他。那时候“蝰蛇”还只是个给“老鬼”跑腿的小头目,总爱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揣着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笑起来就是这种调子,配上他那张英俊得近乎妖异的脸,让人浑身发毛。绪云的后背瞬间绷紧,手心沁出了冷汗,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没几分钟,楼梯上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节奏不急不缓,带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从三楼走了下来,西装是高定款的意大利羊毛面料,细腻挺括,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将他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肩线利落,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衬得他双腿修长笔直。领口别着一枚银色胸针,正是和黑蛇打火机上一模一样的“双头蛇”图案——蛇身缠绕,两颗蛇眼嵌着细碎的碎钻,在昏沉的光线下闪着冷光。他内搭一件黑色真丝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边缘同样刻着细小的蛇纹。男人头发梳得整齐,发缝分明,是用进口发胶定型的,额前的碎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眼角那道斜斜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线条锋利却不狰狞,反而为他俊朗的五官添了几分野性与狠厉,像是上帝在完美的画作上,刻意添了一笔张扬的暗纹。他左手揣在西装口袋里,右手夹着一支古巴雪茄,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泛着健康的淡粉色,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烟灰已经积了长长一截,却没弹一下,姿态慵懒又危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是“蝰蛇”。

      他比四年前愈发成熟挺拔,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眼神里的阴毒被一层优雅的外壳包裹着,更显致命。路过沙发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盯着绪云的脸,目光像探照灯似的,一寸寸扫过绪云的眉眼、鼻梁、下颌线,带着审视与玩味,仿佛在欣赏一件猎物。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天然的魅惑,眼白与瞳色对比强烈,碎钻胸针在灯光下折射的光正好落在他眼底,与那片冰寒相互映衬,更显诡异。他的薄唇自然闭合时带着冷感,嘴角却微微上扬,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残忍。那三秒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周小星的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口袋里的电击器,指腹按在开关上,手心全是汗。绪云却突然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用流利的缅甸语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先生,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蝰蛇”的眼神晃了晃,似乎在记忆里搜寻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审视。他的目光在绪云脸上停留了片刻,薄唇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夹着的雪茄轻轻晃动了一下,烟灰依旧没掉。这时,他左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同款冷银色打火机,拇指轻轻一按,“咔哒”一声,火苗瞬间窜起,幽蓝的火焰映着他的指尖,又被他迅速熄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种刻意的炫耀。他的指尖在“双头蛇”纹路上轻轻摩挲,指腹感受着鳞片的凹凸质感,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左转到底。”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低音区,尾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沙哑,与他狠戾的身份格格不入。说完,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微微俯身,凑近绪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中国人?木姐这地方,水很深,小心淹了自己。”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雪茄的醇厚味、淡淡的檀木香,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水味,却让绪云浑身汗毛倒竖。他直起身时,左手把玩着打火机,指尖灵活地转动着机身,银色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大堂里划出冷冽的弧线,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狡黠,像是已经识破了什么,却故意不点破,转身跟着那两个黑T恤男人走出酒店,皮卡车的发动机轰鸣声响起,车门“砰”地关上,声音闷得像一声枪响,震得大堂的水晶灯轻轻晃动。

      “蝰蛇”刚走,绪云立刻起身,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往三楼走去。实木楼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308房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指宽的缝隙,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绪云贴在门边听了两秒,确认里面没人,才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烟雾缭绕,比大堂的雪茄味更浓,呛得人嗓子发紧。地上铺着深色地毯,沾着不少雪茄烟灰,靠窗的红木桌上放着一个黄铜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蒂,最长的那支还冒着微弱的火星。桌角压着一张手绘的地图,纸质粗糙,边缘卷着边,上面用红笔圈了五个密密麻麻的点,每个点旁边都标着潦草的缅语——正是黑蛇招供的五个藏货点。而最后一个点旁边,用红笔写着四个汉字:“澜沧江暗渡”,字迹锋利,带着股狠劲。

      “绪哥!”周小星突然从楼梯口冲过来,脸色发白,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他把手机递到绪云眼前,声音都在发颤,“老陈发的消息,黑蛇在看守所里自杀了!用的是藏在牙缝里的□□,当场就没气了!”

      绪云的指尖猛地攥紧地图,纸张被捏得发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黑蛇的自杀绝非偶然,□□藏在牙缝里,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蝰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招供,黑蛇只是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尖锐的喊叫:“蝰蛇哥说这两个人有问题,把他们扣下来!”是柜台那个穿吊带裙的女人,她手里拿着黑色对讲机,身后跟着两个黑T恤男人,手里已经掏出了黑洞洞的手枪,枪口对准了他们。

      “跑!”绪云低喝一声,拽着周小星往楼梯间跑。背后的枪声瞬间响起,“砰!砰!砰!”子弹擦着绪云的耳朵飞过,钉在走廊的墙壁上,溅起白色的石灰粉末,落在头发上、肩膀上。楼梯间的窗户没装护栏,玻璃上蒙着层灰,绪云毫不犹豫地抬脚踹过去——“哗啦”一声,玻璃碎片四溅,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裤腿,小腿传来一阵刺痛。他翻身跳了下去,身体重重砸在酒店后院的水泥地上,震得胸腔发闷。

      周小星紧跟着跳下来,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后院堆着十几箱未开封的货物,箱子上印着“玉石原料”的字样,用麻绳捆得结实。“绪哥,这是……”周小星撕开一个箱子的封条,里面的白色粉末立刻洒了出来,细如面粉,带着一股淡淡的化学试剂味。“是‘冰骸’!”周小星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们把藏货点直接设在酒店里!”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人的喊叫和男人的怒骂声交织在一起。绪云顾不上小腿的伤口,抓起身边一个沉甸甸的箱子,猛地转身砸向追来的黑T恤男人——箱子重重砸在男人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冰骸”洒了他一身。绪云趁机拉着周小星往后院的铁门跑,铁门是生锈的铁栅栏,被他用力一拽就开了,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门外就是木姐的老街,人流混杂,穿着各色服饰的边民来来往往,叫卖声、摩托车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本想借着人流隐蔽,可刚跑出铁门,一辆黑色皮卡车突然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副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蝰蛇”那张带着疤痕的俊脸,他还叼着那支雪茄,烟灰终于落在了洁白的西装上,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指尖带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嘴角勾起一抹阴狠又迷人的笑,眼神里满是猫捉老鼠的戏谑:“四年不见,绪警官的身手还是这么好。”他的牙齿洁白整齐,笑起来时左侧犬齿微微露出,带着点野性的性感,眼尾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却让他的笑容更显致命。

      他认出他了。

      绪云瞬间把周小星护在身后,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折叠匕首,刀柄的防滑纹路硌着掌心。“你没死在湄公河,倒是学会躲在女人后面了。”绪云的声音冷得像冰,眼底翻涌着恨意——四年前湄公河上的枪声、爆炸的火光、战友的鲜血,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

      “蝰蛇”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嘴角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暴戾的戾气,却依旧难掩五官的俊朗。他缓缓直起身,左手把玩着领口的“双头蛇”胸针,拇指反复摩挲着蛇眼的碎钻,动作优雅,眼神却淬着毒,瞳色深不见底,像蛰伏着一条真正的蝰蛇。“绪警官,说话别这么难听。”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冰碴子,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当年湄公河,我本可以一枪打死你,是老鬼拦着,说留着你还有用。现在看来,老鬼说得对——你果然是条好饵,能钓出不少鱼。”他顿了顿,视线落在绪云后背渗血的位置,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指尖的打火机又“咔哒”响了一声,幽蓝的火苗短暂亮起又熄灭,映得他眼底的狠戾愈发清晰,“看来你伤得不轻,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放心,我会给你准备最好的棺材,红木质地,配得上你缉毒英雄的身份。”

      他挥了挥手,皮卡车的后斗挡板“哐当”一声放下,四个手持砍刀的男人跳了下来,刀身闪着寒光,显然是开过刃的。“当年让你跑了,是我大意。”“蝰蛇”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杀意,左手的打火机被他捏得紧紧的,指节泛白,指腹因为用力而泛起红痕,“这次——把他的手砍下来,我要带回缅甸泡酒!”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男人就挥着砍刀冲了过来,刀风带着呼啸声,直劈绪云的肩膀。周小星见状,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腿用力一掀,男人踉跄着差点摔倒,回头一脚踹在周小星的胸口——周小星闷哼一声,像断线的风筝似的滚到路边,胸口一阵剧痛,差点喘不过气。

      绪云眼神一厉,侧身躲过砍刀,右手的折叠匕首“唰”地展开,寒光一闪,精准地刺进另一个男人的胳膊。男人惨叫一声,砍刀“哐当”掉在地上,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黑色T恤。绪云顺势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男人跪倒在地,疼得蜷缩起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冷风。绪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男人举着砍刀劈了过来,他来不及完全躲闪,只能侧身避让——砍刀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后背,撕开了西装,也划破了皮肉,一阵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鲜血立刻浸透了深色的西装后背,和四年前湄公河上的枪伤位置惊人地重合,温热的血液顺着脊椎往下流,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绪哥!”周小星挣扎着爬起来,胸口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摸出腰间的红色信号弹,用力拔下保险栓,对着天空扣下扳机——“砰”的一声,红色的烟柱猛地窜向天空,在晨雾弥漫的木姐上空炸开,像一朵刺眼的血花,这是约定好的、给边防武警的紧急暗号。

      “蝰蛇”看见信号弹,脸色骤变,狠狠骂了一句脏话,抓着雪茄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俊美的脸上满是暴戾,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破坏了原本的优雅,却更添了几分野性的张力。他狠狠将雪茄扔在地上,用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碾了碾,鞋跟精致的纹路沾染上烟灰,眼神死死盯着绪云,瞳孔收缩如蛇眼,里面翻涌着不甘与狠厉,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骨子里。“撤!”他低喝一声,左手的打火机在指尖快速旋转,银色的机身划出冷光,转速越来越快,像是在宣泄内心的暴怒,“绪警官,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下次,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皮卡车的发动机立刻轰鸣起来,轮胎擦着地面窜出去,溅起一地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他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绪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眼尾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游戏,才刚刚开始。他的白色西装在风中猎猎作响,衣摆翻飞间,露出腰间别着的一把银色手枪,枪柄上同样刻着双头蛇的标记,与打火机、胸针形成呼应,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与张扬。

      绪云靠在路边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视线都开始模糊。周小星爬过来扶他,声音带着哭腔,胳膊上不知何时又添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绪哥你撑住,老陈的人马上到了!再坚持一下!”

      远处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老街的喧嚣。澜沧江的晨雾渐渐散去,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绪云沾满血的手背上——他的指尖还死死攥着那张手绘地图,最后一个“藏货点”的红圈旁边,“蝰蛇”用红笔写的那行小字格外刺眼:“猎蛇行动,不过是蛇吞饵。”

      老陈带着边防武警冲过来的时候,绪云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挣扎。他看见老陈焦急的脸,听见周小星撕心裂肺的呼喊,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蝰蛇”那张俊朗却致命的脸——那双桃花眼里的戏谑与狠戾,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把玩打火机时的优雅与危险,凑在耳边时温热的气息,还有那身剪裁考究却沾满血腥气的白色西装,都像毒蛇的毒液,渗进骨髓。最后眼前一黑,彻底陷进了黑暗里——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蝰蛇”已经把锋利的钩子深深伸进了中国境内,下一个藏货点,藏着更大、更凶险的陷阱,而这条披着英俊皮囊的毒蛇,注定会是他此生最难缠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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