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阁楼里的疯女孩

　　2

　　亡灵通常不在白天里出没。

　　黑暗、阴冷、潮湿，准确来说，它们是需要部分特质媒介才能现身的存在，就像旧金山无头杀人魔身上的外星人寄生虫一样，它们需要阴影和液体，并且畏惧光明和温暖。

　　阿萨纳丝痛苦哼了一声。

　　她顾不上因寒冷而僵硬的身体与四肢发出的清脆咯吱咯吱声音，在令人眩晕的头痛影响下，她强撑着自己挣扎站了起来，然而等睁开眼后，就毫不意外对上一双极度困惑又悲伤的疲惫眼睛。

　　为了躲避日出，阁楼里唯一的女性透明鬼魂正在尽力躲藏在角落阴暗处。

　　<玛莎女士，你做了什么？>
　　“玛莎，你还好吗？”

　　阿萨纳丝一愣，她的声音原先有这么低沉吗？

　　“等等，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怎么变细了！”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摸向喉咙：“我的喉结没了！？还有……我的手变小了？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变成一个青少年模样——等下，咦？这个骨架，这是一个……女孩的身体？噢上帝…这还是一位营养不良的孩子。”

　　<不，该死。>

　　“托马斯？是你吗？”

　　鬼魂难以置信地问，忍不住探出指尖，但是碰到阳光后又迅速地退缩回去。

　　“但是……怎么？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玛莎的问题越来越多了，脸上的悲伤不经意悄无声息地褪去，她的神情在高兴和迷茫之间来回切换，估计在想为什么她的丈夫没有在阳光下消散，而是意外成功附身在了一位无辜的女孩身上。

　　“阿萨纳丝！”
　　玛莎突然意识到什么，变得恐慌起来。

　　“阿，阿萨纳丝还在吗？托马斯？”

　　<当然还在。>

　　“玛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见你在叫我，我立马赶了过来。”

　　阿萨纳丝再一次感受到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起来，违背自己的意愿，执意往鬼魂走去，同时她后背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了，变得火辣辣，似乎某种尖锐的物体插在了她的皮层里——耶稣，是的，这真的很痛，但是附在她体内的亡灵根本不会感受到，甚至还控制住了她身体的主动权。

　　玛莎继续尖叫，托马斯困惑张望。

　　阿萨纳丝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了。

　　“噢不！不，不，不……我刚刚做了什么……？”误会她灵魂已经消失了的玛莎开始发出一连串呜咽声，那是一种独属于鬼魂的低频哭声，只有狗或者其他动物才能察觉到的频率，人类是不可能听见的，但很意外，阿萨纳丝做到了。

　　她的耳朵开始徘徊令人难受的鸣叫，这对她的头痛完全没有帮助。

　　<该死！托马斯！捂上耳朵！>

　　受不了鬼魂哭声噪音的阿萨纳丝尽可能用最大的力气来夺取一点身体的主动权。

　　托马斯无意识照做了。

　　<呼，终于好一点了。>

　　等耳边难受噪音终于减弱一点后，阿萨纳丝松了一口气，现在她的存在有点像第二人格，只能感知身体的五感，而作为第一人格的亡灵托马斯则占据了她身体的行动权。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托马斯先生。>

　　阿萨纳丝感觉到自己的眉头一皱，脖子僵硬往后转，哦不，别那样转，她的脖子肌肉不能以一百八十度的方向扭动，否则这会折断她的颈椎并且杀死她。

　　托马斯后知后觉，在九十度停了下来，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

　　“是谁？”
　　男性亡灵用她的嘴巴发问。

　　<我是阿萨纳丝·德比，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托马斯先生，可以告诉你的妻子请不要哭泣了吗，我的灵魂并没有消散，只是你的存在太大了，我不得不被你挤到了身体的另一边，动弹不得。>

　　“啊！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托马斯恍然大悟。

　　听到托马斯的真诚道歉后，阿萨纳丝有点欣慰，虽然这次鬼魂附身的开头不是很愉快，万幸的是，托马斯先生似乎是一名善解人意的绅士，他用她的身体再次行动起来，腿迈开的步伐出乎意料的大，然后毫不犹豫地踩在碎玻璃上，一步，两步，托马斯用她的身体不熟练走到了玛莎面前。

　　他的妻子继续掩面哭泣，一位丈夫本能性地抬起手安慰她。

　　但是他落空了。

　　托马斯震惊了，低头，继续看她脏兮兮且布满灰尘与细小伤疤的手，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才真切明白自己真的成功附身在了一位女孩身上——也就是阿萨纳丝·德比的身体。

　　“嘿，玛莎，她没事。”

　　托马斯尝试开口安慰他透明的鬼魂妻子，不熟练咳了咳，清清嗓子，结果他差点被口水呛死，阿萨纳丝看到这一过程，几乎紧张捏紧了自己的小心肝，毕竟鬼魂不用呼吸，托马斯估计已经死了很久了，他早就忘记如何用鼻子嘴巴呼吸和开口说话。

　　“咳！咳咳…玛莎……我亲爱的…”托马斯试图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语，“——听我说，那个女孩，这个身体的主人，她说她还在。”

　　鬼魂停下哭泣，抬起了布满漆黑泪痕的脸庞。

　　“阿萨纳丝？”

　　<哼，我在，玛莎女士。>

　　托马斯听出了声音里的无可奈何和不满语气，他完全可以想象一位女孩的翻白眼表情，不由得感到好笑，忍不住控制上扬的嘴角肌肉，于是重复了一遍只有他能听见的话语。

　　“她说‘我在，玛莎女士’。”

　　他省去了那个不满的哼哼。

　　哭泣的女人终于不再流泪了，托马斯下意识又想要抬起手抚去他妻子脸上湿漉漉的黑色泪痕，果不其然，他又失败了，见状，他只能失落僵硬放下手臂，等待他的妻子平复情绪下来，这样他就可以抓住时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他为什么能成功附身。

　　<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排列事情的优先顺序，托马斯先生，你的疑问和玛莎女士的交易需要放在后面再谈，你知道我会死，对吗？>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德比小姐？”

　　“难道……我附身太久了会影响你？”

　　听见丈夫自言自语的玛莎突然睁大了眼睛，担忧看向被托马斯附身的阿萨纳丝的身体，她注意到地上的鲜血后，本来惨白的脸庞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

　　<是的，你感知不到疼痛，托马斯先生，你刚刚撞破了我阁楼里的窗户，玻璃不幸碎了，现在我的后背上有开放性创口，我需要拿绷带紧急包扎一下。>

　　听见有开放性伤口时，托马斯立即控制阿萨纳丝的身体迅速站了起来。

　　<等等，你想干什么？>

　　阿萨纳丝很不高兴，她身体内的亡灵已经听不进自己的话了，只见她自己的指尖正在有条不紊地揭开纽扣，脱下了她干躁起球的毛衣外套，然后继续掀起里面的长袖衣物，最后露出了有点瘦削的肋骨——

　　这个鬼魂居然脱掉了她的衣服！？只剩下一件运动型内衣。

　　阿萨纳丝跟随着托马斯的视角移动，她的眼球在托马斯的意志下转动，像是在寻找某些东西，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了靠近床垫的一个镜子前，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

　　阿萨纳丝才发现他原来是想要检查自己后背上的伤口，她心中的戒备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那很严重，孩子，你有医用酒精和绷带吗？”

　　<第一个抽屉，在那。>

　　托马斯在阿萨纳丝的指引下，想都没想就走过去拉开了抽屉，这是阁楼里唯一的柜子。

　　“好的，我找到——它过期了！”

　　<没有，它可以用。>

　　“这个酒精的保质日期是去年的！而且绷带——上帝啊，上面有血！我不能用二次利用的绷带来包扎你的后背！你的伤口绝对会因为不卫生的细菌而导致炎症和感染！”

　　<可以用，托马斯先生。>
　　阿萨纳丝的语气变硬了。

　　“不行，孩子，我们最好去医院——”

　　<我没钱。>

　　托马斯哽住了，阿萨纳丝毫不怀疑她的身体下一秒真的会窒息而死。

　　“不，不，我真的不能使用这些，孩子！”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焦虑地控制她的身体不停来回走，一会儿不甘心看看那个根本没有帮助的酒精和绷带，一会儿走到镜子面前再次仔细看看背上的伤口，认真观察的话，他还会发现还有一些细小玻璃残留在里面，进入了血管，那显然需要更精细的医护治疗，比如用镊子和10号手术刀来去除玻璃。

　　“没事的，先去医院，钱以后再想方法，孩子，我很清楚血栓很危险——”

　　托马斯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用专业医生的语气来企图说服这具身体的固执主人，但是，他下一秒又很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蓝色眼睛，难以置信摸了摸自己的脸，捏捏鼻子，眨眼，仿佛看见了什么他未曾想象过的画面。

　　<请呼吸，托马斯先生，我仍然活着。>
　　“——我的小布鲁斯？”

　　<谁？>

　　阿萨纳丝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变得困惑，她现在和托马斯处于相同的情绪。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托马斯突然问。

　　<我告诉过你。>

　　“……那是真名吗？谁给你起的？”

　　阿萨纳丝开始有点烦躁了，一个个的，无论是玛莎的呆滞反应还是托马斯的认真表情，这两位主动找上门的鬼魂却都用一副见了鬼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好像她才是死人似的，她脸上是写了什么东西吗？写‘请继续盯着我不然你就真的完蛋了’之类的话语？

　　<你去问玛莎女士吧，我有点累了。>

　　阿萨纳丝真的没有力气回答他。

　　她有点困，她正在越来越困，她眼皮子在慢慢合拢，背上的开放伤口与头痛耳鸣差不多要耗尽完了她剩下的一丁点力气，她已经省吃俭用好长一段时间了，营养不良，她的资金被全部骗走了，工作也被开掉了，阁楼甚至还进了小偷，把自己的全部家当和备用食物干粮都被抢走了，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倒霉了，沦落为哥谭的苦命可怜人之一。

　　只能认命的阿萨纳丝·德比最后走投无路打开了阁楼的唯一窗户。

　　圣水和盐祝福过的玻璃，能减少鬼魂亡灵侵入；神圣的干枯月桂叶，能安慰做个好梦。

　　她本不想选择这个方式，但她别无选择。

　　她只能利用自己的灵异体质，试图通过这份高风险的方法来争取活下来的机会与资金，你知道的，哥谭每天都在死人，有的亡灵可能还会有一些遗漏现金没有被上缴给政府，因此，阿萨纳丝就会试图和鬼魂们打交道，通过完成鬼魂们的遗愿来达成金钱交易。

　　于是，玛莎出现了。

　　“孩子，孩子？阿萨纳丝！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累了是什么意思？你还在吗——”

　　现在，托马斯占据了她的身体。

　　附身是一个又湿又冷的体验，就像黑夜飘了下来，变成无形的幕布包裹你的身体。

　　在自己的意识被越来越沉的黑暗覆盖之前，阿萨纳丝决定放手一搏，把身体的使用权真正交给了托马斯，根据行为来看，他或许是一名好人和绅士，自己或许可以信任他，从小到大看遍了形形色色亡灵鬼魂们的她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来分辨哪个生前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她认为这次是好人。

　　<托马斯先生，请务必记得看合同。>
　　<玛莎女士会告诉你的。>

　　在亡灵的着急呼唤下，她终于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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