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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管理者
总部大楼的顶层,总是弥漫着一种与楼下截然不同的气息。不再是血腥与硝烟的粗粝,而是一种消毒水般冰冷、却又混合着红茶醇香与旧书卷气的奇异氛围。这里的隔音极好,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而华丽的棺椁之中。
太宰治走在前面,黑色的外套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利落的弧度。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步伐轻快,仿佛不是去觐见组织的最高统治者,而是去赴一场有趣的下午茶。
跟在他身后的,是太宰九。
几天前那场大雨带来的濒死痕迹似乎已经被精心抹去。她换上了一身合体的、颜色素净的连衣裙,大概是手下的人奉命置办的。
长长的黑发被梳理整齐,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小脸越发苍白剔透。蓝色的眼眸依旧空洞,像蒙着一层永不消散的薄雾。
她安静地跟着,步伐有些虚浮,但很听话,太宰治没有吩咐她停下,她就一直跟着,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精致人偶。
在一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双开门前,太宰治停下了脚步。门前站着两位如同石雕般面无表情的黑西装守卫,见到太宰治,他们微微躬身,无声地推开了大门。
门内的空间豁然开朗。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壁,窗外是雨后天晴、碧空如洗的横滨港景,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块。
房间的一侧是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另一侧则摆放着豪华的办公桌椅。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一个穿着红色洋装、正坐在地毯上摆弄着蜡笔和金发人偶的小女孩——爱丽丝。
以及,坐在办公桌后,穿着一身白色医师袍,外罩黑色外套,颈间松松系着红色围巾的男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下午好,太宰君。”森鸥外抬起眼,脸上带着温和的、近乎慈爱的笑容。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太宰治,然后,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落在了他身后的太宰九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浓厚的兴趣。
“下午好,森先生。”太宰治懒洋洋地回应,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随意。他甚至还朝着正在画画的爱丽丝挥了挥手,“哟,爱丽丝酱,今天的画也很……有活力呢。”
“林太郎大笨蛋!不要打扰我!”爱丽丝头也不抬,气鼓鼓地喊道,继续用力涂抹着画纸。
森鸥外无奈地笑了笑,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太宰九。“看来,太宰君给我带来了一位……非常特别的小客人呢。”
太宰治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僵立在门口,仿佛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太宰九,像是才想起她的存在似的,招了招手:“小九,过来。”
太宰九依言走了过去,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她在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姿态是一种近乎僵硬的顺从。
“不必紧张,孩子。”森鸥外的声音放得更柔,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太宰九面前,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太宰九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向森鸥外,空洞的蓝眸只是茫然地注视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眼前这个掌握着横滨黑夜的男人,与墙壁、家具并没有什么不同。
森鸥外挑了挑眉,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兴趣更浓。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头发,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住了,转而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之下。
“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啊。”森鸥外轻声赞叹,语气如同在欣赏一件绝佳的艺术品。“像最纯净的蓝宝石,可惜……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呢。”他的指尖感受到女孩下巴处冰凉的皮肤和细微的骨骼轮廓,那种脆弱感让他眼底的兴趣更深了。
“她不会回答你的,森先生。”太宰治翘着腿,单手支着下巴,看好戏似的说道,“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像个坏掉的人偶。不会说话,似乎也听不懂复杂的话,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除了……还活着这一点之外,简直完美得像一个空壳。”
“哦?”森鸥外松开手,直起身,目光转向太宰治,“在雨夜捡到的?真是浪漫又危险的邂逅呢,太宰君。”
“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太宰治耸耸肩,“一个来历不明、没有过去、也没有‘心’的孩子,出现在我们地盘边缘的垃圾堆旁。您不觉得,这本身就像一部悬疑小说的开场吗?”
森鸥外走回座位,双手交叉支在桌面上,露出了一个属于医生和组织首领的、混合着探究与算计的笑容。“确实很有趣。那么,太宰君,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是希望我为你解开这个谜题,还是……?”
“我是来为她申请一个‘身份’的。”太宰治说得轻描淡写,“毕竟,总不能一直让她无名无分地待在我的地方。港口黑手党不养闲人,对吧,森先生?”
“身份?”森鸥外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扫过太宰九。女孩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关于自己的讨论毫无反应,仿佛他们谈论的是别人,或者一件物品。“一个没有记忆、没有情感、甚至可能没有基本生存能力的‘人偶’……太宰君,你觉得她能胜任组织的什么工作呢?”
“工作?”太宰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恶劣的意味,“她不需要胜任什么复杂的工作。您看,她很安静,不会吵闹,也不会背叛。让她端茶送水,打扫房间,或者只是站在那里当个装饰品,不也挺好的吗?至少,比某些吵吵闹闹、动不动就炸毛的小小姐要省心得多。”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爱丽丝。
“太宰!你说谁吵吵闹闹!”爱丽丝立刻扔下蜡笔,跳起来指着太宰治喊道。
森鸥外抬手示意爱丽丝稍安勿躁,他看着太宰九,沉吟了片刻。“端茶送水……或许确实可以。但是,太宰君,你要明白,让她加入组织,就意味着她将正式踏入我们的世界。这个世界的黑暗,可不是一个‘空壳’能够轻易承受的。即便她现在没有感觉,你又如何能保证,某一天,某种强烈的刺激不会让她‘醒’过来,然后……崩溃呢?”
这番话看似是担忧,实则是一种试探。森鸥外在评估这个女孩的价值,以及可能带来的风险。一个完全空白、易于掌控的存在,在某些时候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同时,不可控的因素也始终存在。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不变,鸢色的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冽的光。“崩溃了又如何?那也不过是实验的一种结果罢了。如果她连这点价值都没有,那和当初死在雨夜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的语气轻松,却透着一股对生命的极端漠然。“更何况,有森先生您在,就算她真的‘坏’掉了,您这位顶尖的医生,难道不能试着‘修理’一下吗?”
森鸥外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太宰君,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有趣的难题呢。”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太宰九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耐用性,又像是在打量一个罕见的病例。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爱丽丝气呼呼地收拾蜡笔发出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窗户,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也照亮了太宰九苍白而精致的侧脸。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供奉在祭坛上的瓷偶,美丽,易碎,且完全被动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终于,森鸥外开口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好吧。既然是你太宰君亲自引荐,而这个孩子又确实……很特别。我同意了。”
他拿起桌上一份空白的成员登记表,用钢笔在上面流畅地写下几个字,然后推向太宰治的方向。“名字就写‘太宰九’,对吗?隶属……暂且就挂在你的直属部下,由你全权负责。”
“感谢您的通融,森先生。”太宰治拿起表格,扫了一眼,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真诚的谢意。
“不过,太宰君,”森鸥外补充道,笑容加深,“既然是你‘捡’回来的,就要负起责任来哦。好好‘教导’她,让她能够适应这里的生活。我也很期待,这具‘空壳’里,最终会填充进什么东西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双关的意味。既是首领对下属的命令,也像是一个科学家对实验品的期待。
“我会的。”太宰治站起身,将表格随意折好塞进口袋。他走到太宰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小九。从现在起,你就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了。”
太宰九缓缓转过头,空洞的蓝眸第一次有了微小的移动,看向了太宰治。但那依旧不是理解或回应,更像是一种对指令来源的本能追踪。
她跟着太宰治,一步步走向门口。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房间时,森鸥外温和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欢迎加入港口黑手党,小九。”
太宰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句欢迎与她毫无关系。沉重的办公室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室内温暖的光线,也隔绝了那位首领意味深长的目光。
走廊重新被昏暗笼罩。太宰治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诡异的自杀歌谣。
太宰九安静地跟着,像个无声的影子。
她的新生活,或者说,她作为“港口黑手党成员太宰九”的存在,就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被确立了。前方等待她的,是更深、更沉的黑暗,以及那个赋予她名字的少年,为她精心编织的、未知的命运之网。
而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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