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珖
“这么多年,这么多弟子,每一个都喊你一声师兄。你表面上笑脸相迎,实际上在意他们吗?身世孤苦的何止她一个?每一个你都如此照拂有加了?”如悟讽刺。
甫明面色未改,“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我只是好奇啊。”如悟歪了一下头,“你为何如此关照她?”
甫明依旧滴水不漏,“师尊所托,怜其孤苦,仅此而已。”
如悟切了一声。
“你从魔界跑到仙界,就是来讲这些废话的?”甫明问。
“怎么会?”如悟笑,从识海中抽出自己的魔刀,“我自然是来找你打架的。”
“赫连君上手下是没人了?能让你无聊到来玉衡?”甫明嗤笑。
如悟扬眉,“少废话,来打。”
下一刻,兵戈相击,二人的身影隐没于黄昏之中。
“怎么了怎么了?”听闻动静的闻人宁打开窗户,探出脑袋。
院中空寂,只有一地落叶。
甫明早已不见踪影。
闻人宁发现同样开窗查看的还有隔壁间的弟子。
“哎,这位小兄弟。”闻人宁出声。
背对着她的少年转身,骨貌淑清,眉眼疏冷。
眉心一点鲜红的朱砂,乌黑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长发高束,眉眼倦怠地压低,平添戾气。
少年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想到花岛那些弟弟妹妹,闻人宁心软。
“你听到什么了吗?”闻人宁问。
少年顿了顿,摇头。
闻人宁又问:“你也是新来的弟子?”
少年空茫的双眸总算有了焦点,“我入玉衡宫两年有余。”
“两年?那你现下几岁?”闻人宁想他也是内门弟子。
“……十五。”少年答。
“那跟我一样,你生辰是什么时候?”闻人宁向来话多。
她在花岛时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身边人都嫌她话多。
少年也没想到闻人宁能问那么多,“七月八。”
闻人宁笑起来,“那我比你大,我是二月初二生的,你得喊我一声姐姐。”
少年比她入玉衡宫早,她不好意思让人喊师姐。
但年龄上能占到便宜也好。
少年微微蹙眉,隐有被冒犯的不悦,这才上正眼打量她似的,凝视了她片刻。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试探地吐露两个字:“阿姐?”
“哎。”闻人宁以为他是认了,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谁料少年径直翻出了窗,大步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人宁。”她目光澄澈。
“是你……阿姐。”少年的目光晃了晃,最后定下来,“珖,我叫珖。”
闻人宁顿了顿,仔细端详少年的眉眼。
幼时她和族人一起逛集市时,遇到个小乞儿。
小乞儿因为偷饼被摊贩殴打,她顺手替乞儿赔了钱,再买了几块饼。
然后那个小乞儿就跟着她走了很久。
族弟喊她:“阿姐,那个小乞丐一直跟着我们呢。”
“阿姐……”小乞儿也跟着喃喃地念着。
“哪里来的小乞儿,跟着喊阿姐?”族弟哈哈大笑起来。
闻人宁想过带小乞儿回家,但是扶桑说他根骨斐然又非灵族,不适合留在花岛。
于是扶桑写了一封信,向其他尊者引荐小乞儿。
只是没想到,魔族的他居然来了仙界的玉衡宫。
“是你啊……”闻人宁惊喜道,“你叫珖吗?”
“世事难料,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她垂眸笑了一下。
珖从这个笑里捕捉到了苦涩。
想到闻人家覆灭的消息,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拉住了闻人宁的手。
他的手冰凉,带有少年人特有的骨感。
闻人宁有些讶然,抬眸看向他。
“我没有家。”珖说道,“阿姐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愿上报再生之恩于阿姐。”
异乡遇故人。
眼眶发烫,闻人宁笑着晃了晃珖的手,“你怎么看着比我还难过啊?既然喊了我阿姐,那你就算是我弟弟,以后都得听我的。”
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嗯。”
他不在乎有没有家,但闻人宁如果需要一个支撑,他可以做那个联系过往的意象。
-
内门大选在即,闻人宁近乎不眠不休地修炼。想要在这样的盛会脱颖而出,这样还不够。
“阿珖,你知道什么短期内提升境界的法子吗?”闻人宁问。
珖看向闻人宁,“阿姐,过于追求境界却不固基,也难敌真正苦修上来的对手。”
闻人宁叹了口气,“暂时能提升的也行啊。”
珖沉默,这样就只能竭泽而渔了,燃烧寿元或精血。
“阿姐若真急于求成,不如去禁地。”珖道。
“禁地周围有巡逻弟子看守,又有重重结界,怎么进得去?”闻人宁撇了撇嘴。
珖说:“进得去。”
闻人宁警惕,“你进去过了?你一个才进玉衡宫两年的弟子进去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并未深入。”珖一板一眼道。
这话毫无信服力。
“你怎么进去的?”闻人宁狐疑道。
珖可疑地挪开了视线,“意外进去的。”
“意外?”闻人宁凑近。
珖顿了顿,垂下眼睑,“我跟人起了矛盾,打闹间无意触动了某个节点,进了禁地发觉不对便出来了。”
闻人宁皱眉,“什么同门?害你进了禁地也不管你?”
“可能是怕闹大了,害我受罚吧?毕竟是我进了禁地。”珖睫毛扑簌。
还是太单纯了,被欺负排挤了还没觉察不对。闻人宁顿时对珖充满了怜爱。
她叹气,“以后离那些人远点知道吗?他们心思不纯,并非良友。”
“我知道了。”珖低着脑袋,姿态格外温驯。
脑筋转了一圈,闻人宁用和蔼的语气问:“你当时是怎么进去的?详细跟我说说。”
珖看闻人宁,看得闻人宁有些心虚。
她轻咳一声:“怎么了?”
“我可以告诉阿姐,但阿姐得带我去。”珖道。
“不行。”闻人宁想也不想就回绝。
她自己冒险也就算了,不能把珖也带进来。
“阿姐是嫌弃我累赘了吗?”珖鸦青色的睫毛垂下来,颤抖着,像是蝴蝶,“你也因为我的出身,所以……”
“不是。”闻人宁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阿珖,你不要妄自菲薄。”
珖的动作稍稍僵硬了一下,任由她抓着,垂头应了一声:“嗯。”
“我不想瞒你,闻人家灭门,花岛倾覆,我已无靠山。”闻人宁深吸一口气。
“我入玉衡宫并非机密,但凡知道我还活着的,斩草除根也好,掩人耳目也好,会想方设法除去我。”
她说话的时候语调平缓,神情平静。
但珖莫名觉得她在压抑什么。
或许是痛苦,或许是憎恨。
可闻人宁没有让这些流露出一丝一毫。
“装作忘了可以叫他们放松警惕,能骗几个就骗几个。”
“我需要尽快在大选脱颖而出,拜入师门求得庇护。”
“我必须足够强,才能被另眼相看。”
闻人宁道。
珖静静地听完,反握住闻人宁的手,“我也可以保护你的,阿姐。”
闻人宁目露动容,笑了笑,“谢谢你。”
珖知道她没有当真,盯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啦。”闻人宁揉了揉珖的脸,“我身边很危险,你大可不必冒这个险的。”
“你去哪,我就去哪。”珖执拗道。
他拉着闻人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要丢下我,阿姐。”
闻人宁扬起笑容:“好,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得到承诺,珖松开闻人宁的手,退后一步。
“跟我来。”他转身。
闻人宁跟了上去。
一路仙山琼阁,瑶台银阙,仙族果然重视声名脸面的种族。
“纪珖?”身后有人叫。
纪珖?谁?
闻人宁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珖,珖原来有姓氏的吗?
珖的神情凛若冰霜。
闻人宁转过头,那群弟子的表情也变得兴奋,“还真是你啊,纪珖,这是谁?你的朋友?”
“我无父无母,没有姓氏。”珖冷声道,“肖辉,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赶紧带着你的狗滚。”
带头那个叫肖辉的弟子面部抽搐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随即他冷笑:“上回是你胜之不武,要不是执法长老恰好路过,你能好端端的到现在?”
“没有姓氏?当初你拿着扶桑灵圣的举荐信拜入玉衡宫,上边可是白纸黑字写了你的名字纪珖。”肖辉抱臂,“灵族大能观探万物,追溯本源,岂能有假?”
他拖长了语调,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哦——该不是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被家族除名,所以连姓氏都不敢认了?”
信息量太大,闻人宁看着珖发愣。
“这些事,你旁边那个新朋友不知道吧?不然怎么会愿意跟你为友?”肖辉道。
珖看向闻人宁,“阿姐……”
“阿姐?”肖辉突然间大笑起来,“从哪蹦出来的姐姐?你不是个爹娘死绝的孤儿吗?该不会从哪个勾栏院里认的吧?”
“闭嘴!”杀意近乎凝成实质,珖暗自握紧了拳头。
肖辉愈发得意地挑衅:“怎么了?生气了吗?”
他身后那群人也哄笑起来。
闻人宁站到珖前边,“几位师兄,阿珖或许与你们曾有嫌隙,但同门一场,何必咄咄逼人?”
“你又是谁?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们了?”肖辉上下扫视闻人宁,“你哪家的?”
他的家族也是仙族有名有份的修真世家。
闻人宁睫毛一颤,指甲陷进掌心。
“大哥,她就是那个闻人宁。”肖辉身边的小弟提醒。
“哦,原来是你啊,闻人宁。”肖辉似乎才想起来,脸上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那个家破人亡的闻人家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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