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请回答,我是谁?

作者:0u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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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篇章


      如果说例行保养是把你变成一张白纸,那么平常的课程便是在这张白纸上把痛苦和快乐作墨水,绘制一幅他们想要的图画,他们称之为“行为塑造”。

      我记得最清楚的启蒙课,是关于一只玩具熊。一只脏兮兮、掉了一只眼睛,但软乎乎的棕色泰迪熊。它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留下的,被扔在角落。当时的我下意识地把它捡起来,抱在怀里。那种柔软的触感,让我想起……想起一些不被允许想起的东西。

      滋——!

      念头通达的瞬间,电流从项圈上传来,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不像触电,更像有人把你的每一根神经都抽出来,放在砂纸上摩擦。我瘫在地上,小便失禁,玩具熊滚落到一边。

      雅文邑教官——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笑脸人”,因为他永远戴着微笑图案的面具——蹲下来,用温和得令人作呕的声音说:“看,情感会带来痛苦。乖,松开它,痛苦就会停止。”

      我颤抖着,爬过去,用尽力气把那只熊推得更远。

      电流停了。

      笑脸人将一块精致的巧克力塞进我嘴里。极致的甜美在舌尖炸开,与刚才的痛苦形成荒谬的对比。

      “看,”他摸摸我的头,声音像魔鬼在吟唱,“只有听话才会带来奖励。”

      那一课,我学得刻骨铭心。原来,爱的标价是电击,而冷漠的报酬是巧克力。我轻易给这两者画上了等式。就像是背熟了一条定律。

      所以,当他们因为我的听话而奖励我巧克力时,我会立刻伸出双手,当着他们的面吃掉。

      咀嚼。吞咽。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笑脸人在一旁满意地点头,认为这是他“行为塑造”的成功典范。

      但他不知道的是——

      我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它是苦的还是什么?我一点也尝不出来。

      我不知道。

      从很早以前开始,或许是第一次执行任务那天起,或许是第一次背诵条例,我的味蕾就好像死了。那块被寄予厚望的、本应带来甜美和愉悦的奖励,在我的嘴里,味同嚼蜡。

      它可能是苦的,可能是甜的,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它只是一团有着特定温度和质感的物体,沿着食道滑下去,完成一个接受奖励的生理仪式。它的味道,远不如任务目标血液的铁锈味、或是消毒水的气味来得清晰。

      我甚至会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类似于满足的表情。我知道他们期待看到这个。

      最幽默的是,我开始期待电击。当我不小心流露出一点人性时,如果电击没有立刻到来,我反而会陷入巨大的焦虑,我会想,他们是不是放弃我了?还是说,有更可怕的惩罚在等着我?

      很难想象,我已经可悲到用痛苦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了。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我九岁,那是我进入训练营的第二个年头。目标是一个被判定为叛徒的组织成员。我握着枪,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叛徒跪在地上求饶,说着他有家人。他每说一个字,我脑子里就自动播放电流的嗡嗡声,伴随着笑脸人的声音。

      我扣不下扳机。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是笑脸人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块我最喜欢的牌子的巧克力。他没有说话,只是晃了晃巧克力。

      意思是:完成它,奖励就是你的。

      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琴酒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他那把□□的枪管。

      那一刻,我的大脑变成了一场荒唐的拍卖会。一边是叛徒的命和他家庭的眼泪,另一边是一块巧克力和我自己的命。

      ……这根本不需要犹豫。

      这本就不需要犹豫。

      砰!

      枪响了。

      不是我开的。是琴酒等得不耐烦了。

      叛徒倒下。血腥味像一块湿冷的铁锈,猛地塞进我的鼻腔。琴酒冰冷的眼神扫过我,比枪口更让人胆寒。他甚至没去看脚边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身体,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垃圾。他的全部注意力,像探照灯一样锁死在我身上。

      我手里还攥着那块巧克力,包装纸窸窣作响,是我全身唯一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然后,他抬手,动作快得带风,“啪”地一下打在我手腕上。剧痛传来,手指一松,那块小小的、象征着“正确”与“奖励”的棕色方块,掉落在满是灰尘和血污的地面上。我几乎要下意识地去捡——那是被训练出的、对“奖励”的条件反射。

      但没等我动弹,琴酒的皮鞋已经碾了上去,粘稠的糖浆从包装纸里挤出来,和泥土、血渍混在一起,变成一团恶心的、不堪入目的污秽。

      接着,那把枪口,抵上了我的太阳穴。

      “犹豫,”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会让你连品尝奖励的资格都失去。组织不需要废物。”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枪口的压力如此真实。我能闻到枪油味,混合着他皮手套上的气息。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下一秒,我的脑浆可能就会和那块巧克力一个下场。身体的本能在尖叫: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巨大的茫然撕裂了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违抗命令,我只是……犹豫了。对生命的最后一丝敬畏,成了我的原罪。他们一边要清除我的“个人意志”,一边又因为我的“意志”没有立刻被完全抹杀而惩罚我。我到底要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才能让他们满意?一个连犹豫都不会有的、完美的杀人机器?

      ……我明白了。只是合格是不够的,你必须完美。任何一丝人性的残留,都是取死之道。连他们许诺的奖励,都是如此脆弱不堪,可以随时被剥夺、被践踏。

      我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因为我知道那只会加速死亡。我知道我成了巴甫洛夫的那条狗,斯金纳箱里的那只老鼠。我的反应,正在被一点点塑造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我站在那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不让自己发抖,感受着太阳穴上那圈金属的冰冷,听着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捶打的声音,像一只被困在铁皮鼓里的垂死鸟儿。

      那一刻,我学到的比任何一次保养都深刻:犹豫是死。

      即使不犹豫,完成了任务,奖励也可能被剥夺。

      唯一安全的,是变成琴酒那样,一个没有犹豫、也不需要奖励的……真正的怪物。

      而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怪物。

      那么,等待我的结局,似乎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

      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工具也得好用才行。

      于是,我的生活被各种实用性技能填满,目的只有一个:将T3068打磨成一件趁手、高效、且不会伤及自身的凶器。

      追踪与反追踪,这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猫鼠游戏。我们要学会读取监控盲区、人流规律、光线角度。同时,也要学会利用这些东西让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任何一点失误——一个习惯性的回头,一次在玻璃反光中停留过久——都会招致严厉的惩罚。

      “消失,不是躲藏,是让你成为环境的一部分。”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学的不是反追踪,是怎么成为都市传说里的幽灵。可惜,观众只有教官和监控探头。

      格斗场,是其中最原始、也最赤裸裸的地方。这里没有规则,只有目的:最快速度让目标失去反抗能力或生命。关节技、窒息术、如何利用随手物品(钢笔、钥匙、甚至一张报纸)造成最大伤害。还要学会对同期毫不留情下手,因为留情通常意味着自己会躺进医疗室。汗水、血沫和压抑的闷哼是这里的背景音。

      这一期里学最好的,是那个叫做Z1285的家伙。老实说,我都有点

      在一次对练中,我拧断了对手的手臂,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时,我听到的不是惨叫,而是教官冷漠的点评。

      我不知道,我在一点点变成什么?一台精密的暴力机器?每一次肌肉记忆的形成,是不是都在杀死一点那个连只蝴蝶都不敢伤害的孩子?

      这些训练的目的,是剥离所有“不必要”的情感波动和道德迟疑。面对目标,不能有愤怒(影响判断),不能有怜悯(导致犹豫),不能有恐惧(引发失误)。需要的,是如同手术刀般的冷静和如同机械般的精准。

      我学得很快,好得让教官挑不出毛病。我的射击成绩名列前茅,我的伪装天衣无缝,我的格斗技巧狠辣有效。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每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融入人群、每一次挥拳的瞬间,我内心那个微弱的观察者依然存在。它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记录着工具的成型过程,并在灵魂深处刻下一行冰冷的注脚:

      看啊,他们成功了。

      你正在变得越来越“好用”。

      而每“好用”一分,那个真正的“你”,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这真是太好了。

      当然,这不代表你完全没有娱乐生活。毕竟就算是精密仪器,也需要定期维护。而我们的娱乐,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更为精巧的维护程序。

      所谓的娱乐室,坐落在训练营2号建筑的一个侧翼,另一侧是心理咨询室,也是我平时接受保养的地方。这里的色调也从惨白换成了更为柔和的灰蓝。这里有最新款的游戏机,有摆满书籍的书架,甚至有一个能播放电影的小型放映厅。

      游戏库里,清一色是组织开发的或审核过的策略类、模拟经营类游戏。主题无非是资源掠夺、区域控制、效率至上。我曾在一次娱乐时间里,玩过一款名为《秩序纪元》的游戏,目标是管理一座城市,但任何表现出同理心的决策(比如提高福利、宽恕犯罪),都会导致资源指数下降以及混乱度的飙升,最终Game Over。而选择冷酷的优化算法、严格的等级制度和高效的清除手段,则能不断通关,最终获得系统冰冷的优秀评级。

      这款游戏算是我们课程中的一门必修课,如果没能达到优秀,又要被送回那间心理咨询室,幸运的是,回炉重造这种事还没轮到过我。

      如教官所说,我是个冷酷的、聪明的孩子。

      书架上的书,更是经过精心筛选。哲学区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变种,告诉你权力即真理;文学区是歌颂牺牲与服从的史诗,或者揭露人性丑恶的批判现实主义——当然,是阉割版,所有关于爱、希望和救赎的段落都被删得一干二净。偶尔会出现一本漏网之鱼,比如一本旧的科普读物里,夹着一页描述蜜蜂如何为花朵授粉、互利共生的章节,但那页纸很快就被撕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篇关于寄生蜂如何将卵产在毛虫体内、从其内部吞噬宿主的论文摘要。

      最奢侈的娱乐,是每月一次的电影时间。放映的通常是战争片或黑色电影,充斥着大量的背叛、暴力和绝望。教官会在放映结束后,组织我们讨论,引导我们得出那个唯一的结论:看,外部世界就是如此肮脏、残酷。而我们组织,虽然同样严酷,但至少目标明确,规则清晰,远比那个混乱疯狂的地狱要干净得多。

      有一次,他们破天荒放了一部老旧的、画面都泛黄的家庭喜剧片片段——大概是被误混进来的。片段里,一家人为了一个幼稚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阳光洒满厨房,没有阴谋,没有死亡,只有食物冒着的热气和平凡的温暖。

      整个放映厅鸦雀无声。

      我感觉到我旁边的人呼吸都停滞了。那一刻,没有人说话,但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渴望几乎要撑破这个房间。那是一种对正常的、我们从未真正体验过的生活的,近乎本能的饥渴。

      “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笑脸人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那张微笑的面具扫过我们每一张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咚咚咚,像擂鼓,又像绝望的叩问。旁边那个编号T3066的家伙,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又迅速强迫自己松开。我们都像被强光突然照到的老鼠,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说什么?

      说那片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说那阵笑声让我想起某个被电击抹除的、关于温暖的模糊概念?

      说那种毫无防备的亲密,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我被训练成钢铁的神经?

      不,不能这么说。

      任何一个流露出向往、感动或软弱的词,都是递到笑脸人手里的鞭子,会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被教导的正确答案。像是惺惺作态的虚假温情、缺乏危机意识的生存方式、无意义的情感互动。

      这些句子像程序代码一样整齐排列,随时可以调用。但我的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要我亲口用这些冰冷的语言去玷污那三分钟的幻梦,感觉像是一种更深的背叛——背叛了那个在影像面前一瞬失神的、残存的自己。

      沉默在蔓延,每一秒都像一年那样难熬。

      终于,前排一个声音响起了,是编号T3025,他以一种毫无波澜的、近乎背诵的语气说:“报告教官,这段影像展示了外部个体在低层次欲望满足后的短暂愉悦,这种愉悦建立在脆弱和虚假的社会关系上,不堪一击。”

      “很好。”笑脸人赞许地点点头,目光却像鹰一样继续扫视,最终,落到了我身上。

      “T3068,你呢?你似乎看得很专注。”

      压力瞬间聚焦。我知道,我必须开口了。我必须亲手将那片刻的阳光埋葬在组织的逻辑之下。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声音里的任何一丝颤抖,开口说道:

      “报告教官。我认为……这段影像最值得注意的,是……是他们对资源的浪费态度。以及,在毫无安全防护的环境下暴露弱点,这是极度不专业的。”

      我说完了。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点刻意表现出的挑剔和冷漠。

      笑脸人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他最终没有深究,只是淡淡地说:“不错的视角。看到了表象之下的脆弱本质。记住,所谓的温暖,都是致命的陷阱。”

      课程继续,转向下一个充满背叛与枪战的□□片。

      但我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我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摸头的动作,和那片该死的、暖得让人想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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