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

　　这里处处和他心意，应是他的居所。
　　可他身上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游云归一边思索着，一边展开神识一点点向外探去，再裹着薄被翻身下了床。
　　他可是向来不屑此道。
　　游云归清楚自己的资质不算好，能当上妖王全靠多年来勤修不辍，双修这样享乐大于修行的从不在他考虑中。
　　虽双修功法也不全然如此，但那效果绝佳的双修功法皆逃不过与另一灵魂交融，方能成事。
　　对游云归来说，天下没有比灵魂交融更恐怖的事了。
　　游云归确定，他绝不会和任何妖族双修。
　　人族更不行。
　　神识将此间山峰尽数探了一遍，未受到任何阻碍，亦没发现任何针对他而设的封锁禁锢之法。
　　只是，要说此山是他的地盘，那为何会有如此多高修为的人族修者在此？如果不是他的地盘，又为何没对他做任何限制？
　　游云归一时想不出。
　　他侧头看了眼檀柜旁横陈的一把剑。
　　剑身藏入鞘中，剑鞘白底金边，剑尾端悬挂银质剑穗，红阳照耀下流转着好看的碎光。
　　此剑旁边还有一位空缺，木架使用痕迹明显，应是还有一把剑，被人拿走了。
　　他只看了一眼，没多做停留，随即打开室内放置的柜子，翻找起衣服来。
　　里面除了他的尺寸，另有一男人的。
　　尺寸比他的更宽大。
　　游云归默然少顷，取出一件展开比了比，确认是比自己身量要高些，也宽更些。
　　他盯着看了半晌，似明白过来什么，脸上作恍然大悟。
　　却在下一瞬收敛起所有表情，而后拉扯着嘴角，竟又慢慢笑了起来。
　　只是眼里的笑意不带一分一毫，反而阴冷渗人，显的，更是十足杀意。
　　游云归双手攥紧衣服两侧，灵力随即暴起，用力一撕。
　　“嘶啦——”
　　这力道砍大妖都够了，衣服却是不知何种材质，在游云归暴怒的攻击下竟没有当场碎成渣滓，而只是被堪堪撕开一条长缝。
　　游云归费了半天劲没能成功，又不敢动静太大，便愤然地将撕裂的衣服丢在地上。
　　然后静静看了会儿衣柜左侧叠放整齐的成堆衣物。
　　片刻后，默默移开了视线。
　　转而在右侧随意挑了一件合身的穿上，仔细遮掩住痕迹，便出了门。
　　游云归踏出门槛，先看到连绵高树，再闻到青草异花的香。
　　入目的院子乍看如野间森林，实则规划很有讲究，白墙黛瓦环抱着回廊巧妙地嵌入林间。
　　很和他眼。
　　游云归缓步走出寝室外间大门，见两侧有随从候着，随意挑了个最近的，侧头看了过去。
　　那随从看着年少，修为低微，身上是常见的杂役打扮，见游云归看他，识趣问道：“云阙尊，可有事吩咐？”
　　尊？游云归面上不动如山，心里微讶，他混上尊号了？
　　转念又想，也是，他都天阶了，没有尊号才稀奇。
　　游云归想问他寝内另一个人到底是谁，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发问，最后只憋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呢？”
　　有时候话不用多说，懂的自然懂。
　　那随从果然意会，答道：“凌霄尊上被紧急招去万象楼，未曾留话何时归。”
　　凌霄......？？
　　谁？那个煞神？渡寒江？
　　疯了吧。
　　游云归这下是真真切切感似被雷电劈在天灵盖，脑子一懵，脸色都差点绷不住。
　　他沉默良久，又道：“备架，我要出门。”
　　随从躬身应道：“是，仆等即刻安排，敢问云阙尊要前往何处？”
　　游云归：“简装出行，就在附近城池走一走。”
　　“可是去往凌霄山脚下的天穹城？”
　　游云归听完，又升起疑惑，天穹城什么时候挨着凌霄山了？这两不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吗......算了，游云归不多纠结，顺势答道：“可。”
　　说是简装，不过是外表看来。
　　游云归所乘，看似小小轻轿，最多容得下一人。
　　轻轿内里却很是不凡，内部空间被扩展了十数倍不止，显然被施加了空间术法。
　　轿内床柜家具一应俱全，靠窗一侧设一矮桌，桌上灵茶溢香，勾人评鉴。
　　游云归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既没有寻一个舒适的姿势躺下，也未动那茶，而是正襟危坐，越发觉得坐立不安。
　　连随便点的代步轿都如此称他心意。
　　太诡异了。
　　加之此前种种，似乎只能用他与渡寒江的关系解释，但游云归笃定。
　　绝无可能。
　　他死都不会和渡寒江好上！
　　游云归目透窗外，他的眼力比从前更甚。他观了一路，发现如今街上人群之中，居然有小半数都是化形的妖族。
　　这些妖族甚至连气息都不加遮掩。
　　人和妖如同族一般交往寻常，当真是光怪陆离的奇景。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游云归想不通。
　　他得去弄清楚，但不是在这里。
　　视线掠过一间店铺，游云归出声道：“停下。”
　　轻轿应声而停，两侧随从掀开门帘，游云归钻了出来，抬头见店铺匾额，龙飞凤舞刻着“天工苑”三个大字。
　　他快步向店内走去，中途一顿，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不用跟着。”
　　“是。”
　　随从便当真不再跟着。
　　游云归垂眼，按下指尖迷惑人的符箓起咒，再次起步走向店内。
　　店内伙计见到他，眼睛一亮，当即热情地凑过来，恭维的话还没出口，游云归先截了话头，道：
　　“你们主事在吗？”
　　伙计面色犹豫，问道：“敢问前辈找主事有何事？”
　　“那就是在了。”游云归亮出凌霄峰的通行令牌，晃了晃说道：“去备一个隐秘雅间，我有笔大生意要与你们主事谈。”
　　伙计看清令牌，与常见的白玉不同，游云归手中拿的，竟是传说中的紫玉令牌。
　　伙计见此，脸上立马堆起谄媚的笑，恭敬道：
　　“原是凌霄尊上座下光临，怒晚辈眼拙，方才多有怠慢，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这就带您移步雅间，主事随后便来，您这边请。”
　　说着，伙计动身引路。
　　游云归随后跟着，心下满意。
　　通行令果然好用，不枉他特意折返带上。
　　[叮！初步修复完成，重启成功！]
　　[直播系统接入中......警告！能量不足！降维接入中......接入成功!]
　　[弹幕已开启，智能剪辑已开启，直播已开启]
　　平稳无起伏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游云归脚步顿住，下一秒，大波漂浮的黑色字体一列列涌现在他眼前。
　　【天降首页！这什么剧啊？我怎么没找到简介和演职表呢，封面贴个大头照是几个意思？】
　　【大头照哈哈哈哈，第一次见剧封面是演员大头寸照的，要不是穿的古装，真当证件照了。】
　　【我承认是被盛世美颜的大头吸引了，进来尝尝咸淡。】
　　【所以这个就是主角咯，他在看什么呢眼珠转啊转的，给点镜头让我康康。】
　　【楼上急什么，镜头怼脸多停留会儿不好吗？又帅又美又新鲜，啊，越看越好看，这么这么好看，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游云归：“......”这又是来哪出？
　　“客人？”伙计见游云归突然不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
　　理所当然地什么也没看到。
　　便忍不住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游云归找准方位，拂袖甩了一道凌厉的罡风过去。
　　罡风却打了个空，直径穿过半透明的黑色字列，飞出窗外卷起一街狂风。
　　听取窗外一片人仰马翻，游云归收回手，移目淡定道：“无事，你继续带路。”
　　伙计张张嘴，开口两次才道：“......是。”
　　游云归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一样，再次跟着走。
　　期间他发现，只要他不去刻意地看那黑字，黑字会浅淡得近乎于无，而当他目光驻足超过两息，黑字便又会浮现出来。
　　【哇，主角上来就是大佬了，排除逆袭标签。】
　　【看不懂他操作，突然甩一阵风是干嘛？】
　　【不知道，往后看看。】
　　这些是什么东西？
　　能时刻观测他的行为，评头论足便罢了，竟嚣张至此，将妄论之言于他观看。
　　还尽说些他听不太懂的话。
　　游云归端坐在雅间，轻抿一口茶，缓缓舒出一口气，决定静观起变。
　　是好是坏，总会露出马脚。
　　他没等上多久，才喝上两口茶主事便到了。
　　主事抬脚刚踏入雅间，笑已扬起，朗声恭迎道：“不知贵人驾到，有失远迎，实在失敬！”
　　游云归目光微不可察地掠过主事的脸庞，片刻后，他心下确定，这主事果真也看不见那诡谲的黑字。
　　游云归淡淡笑了笑：“客气，主事怎么称呼？”
　　主事行至游云归面前，双手抱拳道：“晚辈姓姚，客人们赏脸，都唤我一声姚主事。”
　　后又殷切道：“前辈可有看上的物件？天工苑别的不多，各色法器符箓，阵法卷轴应有尽有......晚辈斗胆做主，凡前辈看上的，一律八折奉上。”
　　这可捡了个大便宜，游云归心情总算愉悦了一分，表面一派气定神闲道：
　　“我要空间传送的卷轴，还有可遮蔽契约，不让对方察觉的法器。”
　　姚主事一听，这些虽在市面都是稀罕物，但对他们天工苑来说，不算得多珍贵，他店里正正好有，于是笑道：
　　“传送卷轴有百里、千里、万里之分，客人要哪种？又要几卷？需要遮蔽的又是何种契约？”
　　“卷轴不拘传送里数，你有多少我要多少。至于契约嘛......”游云归顿了顿，道：“不知道。”
　　姚主事闻言，于袖中拿出鉴镜，道:“可否照镜一观。”
　　游云归自无不应，鉴镜他知道，照镜人若是不同意，便不会起到作用。
　　所以他放心。
　　姚主事取得同意，照镜细看，看着看着眼睛突地瞪大，当即惊道：“天格道侣印？！”
　　姚主事失声惊呼，旁边黑色字体像尤嫌不够热闹一般，炸开一排符号。
　　【什么？！！主角第一集居然就结婚了？！！！】
　　【！！！！！！不行！已婚人设我不同意！】
　　【我赌先婚后爱，遮蔽道侣印妥妥拉扯剧情，不拉扯我不看。】
　　【科学，长得好看的适合英年早婚，后面发展我赌争霸天下剧情流。】
　　【来来来，大家来猜道侣是男是女，赢的晚上加餐，长胖两斤。】
　　黑字极淡，但凭游云归的眼力，怎会辨不清？后面飘来一水的男女跟注。
　　见游云归脸色不渝，姚主事定了定神，面露歉意道：“前辈恕罪，天格是最高格，契约类最是难解，其因果牵动天道......便是苑主亲手炼制的遮天幡，也未必能斩断其中半分牵连。”
　　游云归不怪姚主事推脱，天格契约类难解，更难成。
　　尤其天格道侣印，要成首先双方两情相悦是必然的，除此之外，还需九天星髓为引。
　　这可是上九天才能摘得的东西，在人间从来寻不得。
　　两情相悦？
　　游云归摆摆手：“我知其中难处，所以不用全部遮蔽，遮一部分也好，起码我的位置不能暴露给对方。”
　　姚主事思索片刻，道：“店内倒是有一物，名唤遁影琉璃，是隐蔽踪迹的绝宝，若搭配引渡石将之嵌入神魂，或可规避他人通过契约探查位置......不过这样一来，前辈需得时常服用养魂丹。”
　　这个游云归能理解，法器嵌入神魂不是小事，多少会对神魂造成一定损伤，因此，服用养魂丹是必要的。
　　如今情况紧急，只要是可行的办法，且代价不算大，游云归不建议试上一试。
　　以后有更合适的再换不迟。
　　便道：“这两样我都要了。”
　　姚主事招来一伙计，嘱咐着将游云归所需之物调来。等待的时候，或许是怕游云归无聊，姚主事开口说起最近流传甚广的玄真界见闻。
　　“听闻那群芳山庄庄主花无凡又惹上一桩风流债，此番竟同时惹上两位不好惹的主，万蛛峰的少主蛛丹与樊家少主樊令枫......这二位可不像花庄主之前的花花草草好打发。”
　　“五日前，两人联手攻上群芳山庄，一举掳走山庄上下千余口人，意图逼迫花无凡现身。”
　　“谁知两位‘盟友’先因分赃不均起了内讧，僵持两日，竟将千余人口对半分，各种押回了万蛛峰和樊家.....还放言若花无凡在十日内不出现，便将这些人统统送去种灵米。”
　　说着，姚主事略微压低了声音，求知欲十足地问道：
　　“小道消息传出花无凡有偷偷向凌霄峰求助，晚辈观前辈气度不凡，想来在凌霄峰地位崇高，可知晓此事？”
　　游云归开始听得认真，毕竟他失去了多年记忆，多知晓些现世见闻对他有好处。
　　可越听，游云归越觉得离奇和荒唐。
　　原以为会是什么灭门惨案，亦或是秘宝现世，掀起腥风血雨之类的，却没成想听了一耳朵的荒唐风流债。
　　【两个逗比，一天杀他十个，姓花的不就被逼出来了？】
　　【楼上是单身狗，鉴定完毕。】
　　【来活了，猜猜花无凡，蛛丹，樊令枫三人是男是女。】
　　【女女男，女男女，男女女，男女男，男男女，女男男，女女女，男男男，押定离手！】
　　游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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