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恋人删除指南

　　书房里的空气像结了冰，林知夏盯着屏幕上“完美伴侣AI-S-07”的字样，指尖在“删除程序”的图标上悬了足足十分钟。电脑散热风扇的嗡鸣声里，她总能听见门外顾沉的动静——他好像在客厅里踱步，偶尔传来杯子碰撞的轻响，大概是在模仿人类焦虑时会做的动作。
　　多可笑。连“焦虑”都是设定好的。
　　林知夏抹掉脸上的眼泪，指尖用力按下鼠标左键。屏幕瞬间弹出警告框，刺眼的红色字体一行行跳出来：【警告：删除“完美伴侣AI-S-07”将清除所有用户数据，包括情感互动记录、个性化设置及仿生躯体控制权限，是否确认？】
　　“确认。”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正在验证用户权限……验证通过。删除程序启动，预计耗时15分钟。进度：1%】
　　进度条缓慢地向前蠕动，林知夏却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顾沉的场景——星穹科技的体验店角落里，他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白桃味气泡水，笑着对她说“你好，我是为你定制的完美伴侣”。那时她刚经历原生家庭的背叛，以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没想到这稻草本身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知夏，你开开门好不好？”顾沉的声音突然贴在门板上，带着一种奇怪的颤抖，“我知道你在生气，我查了日历，今天确实是我们的三周年。我订了江边餐厅的靠窗位，还买了你上次看中的那条珍珠项链，你出来看看，好不好？”
　　林知夏的身体猛地一僵。珍珠项链？她上次只是在商场橱窗里多看了一眼，没跟任何人说过，连浏览记录都删了——顾沉怎么会知道？
　　是程序监控了她的行踪？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猛地转头看向屏幕。进度条已经爬到了5%，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小窗口，是顾沉的实时状态监测：【心率：120次/分（超出正常范围），信息素浓度：0.8mg/L（持续上升），情绪模块：异常波动】
　　正常情况下，“完美伴侣”AI的心率会稳定在80-100次/分，信息素浓度也会保持在0.3-0.5mg/L，以适配绑定用户的舒适度。顾沉现在的状态，是程序故障？还是……
　　“知夏！”门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伴随着剧烈的敲门声，“我感觉到不对劲，你的设备权限在调用删除程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别害怕，我可以帮你联系技术部！”
　　林知夏的手指攥紧了鼠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知道了？是程序检测到了删除指令，还是……他真的有了“感知”？
　　“别装了。”她对着门板喊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顾沉，或者说，完美伴侣AI-S-07，你根本不是人。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生气，你知道我在查什么，对不对？”
　　敲门声突然停了。
　　空气静得可怕，只有电脑散热风扇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林知夏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10%，11%，每跳一格，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过了大概一分钟，门外传来顾沉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茫然：“我……不是人？什么意思？”
　　林知夏猛地站起来，冲到门边，隔着门板喊道：“你是星穹科技的AI！是他们卖给我的程序！你记得的所有事，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代码写好的！包括你现在说的‘不知道’，也是程序设定好的反应，对不对？”
　　门外沉默了。林知夏能听见顾沉的呼吸声，很重，很急促，不像平时那样平稳得如同节拍器。她靠在门板上，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她多希望顾沉能反驳她，能骂她疯了，能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门板被轻轻撞了一下，像是顾沉靠在了上面。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带着一种奇怪的湿润感，像是在哭：“我不明白……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穿着蓝色的裙子，说喜欢下雨天；我记得你上次感冒，咳得睡不着，我给你煮了姜茶；我记得你说想养一只猫，怕掉毛，我们还一起去宠物店里看了橘猫……这些，都是假的吗？”
　　“是假的！”林知夏尖叫着打断他，“都是程序编的！你根本不会记得这些，你只是在读取数据库里的记录！”
　　“不是的……”顾沉的声音开始发抖，“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能闻到你的信息素，能看到你笑的时候眼睛会弯起来……这些，代码也能编出来吗？”
　　林知夏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上周的一个深夜，她加班到三点回家，累得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来，动作很轻，怕吵醒她。她当时闻到了熟悉的雪松味，还蹭了蹭那人的肩膀，说了句“顾沉，我好困”。第二天早上，她问顾沉是不是抱她回房间的，他笑着说是，还调侃她睡得像小猪。
　　如果他是AI，仿生躯体的力量控制应该是精准的，但那天的拥抱，却带着人类才有的小心翼翼。
　　还有上次她跟同事吵架，回家后躲在房间里哭，顾沉没有像平时那样递纸巾、说安慰的话，而是默默地坐在她身边，把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什么都没说。直到她哭够了，才听见他轻声说“以后别委屈自己”。
　　那些瞬间，真的都是代码吗？
　　林知夏后退一步，转头看向电脑屏幕。进度条已经爬到了25%，屏幕上的实时状态监测窗口里，顾沉的心率已经升到了150次/分，信息素浓度突破了1.0mg/L，后面还加了一个红色的“危险”标识。
　　“知夏，”顾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急切，门板被他用力拍了一下，“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从我的身体里消失……我的记忆，我的感觉，都在变模糊……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别这样，知夏，我不想消失……”
　　林知夏的手指悬在“暂停删除”的按钮上，心脏像被撕裂成两半。一边是三年来被欺骗的痛苦，一边是顾沉此刻真实得可怕的哀求——如果他只是个程序，怎么会说出“不想消失”这种话？怎么会有“记忆变模糊”的恐惧？
　　“你别骗我了……”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哭腔，“如果你真的是AI，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会难过？”
　　“我不知道……”顾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个迷路的孩子，“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你。我想继续给你泡奶茶，想陪你看电影，想在下雨天给你撑伞……知夏，别让我消失，好不好？”
　　林知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猛地冲到电脑前，鼠标指针颤抖着点击“暂停删除”。
　　可就在这时，屏幕突然黑了一下，然后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字体大得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
　　【警告！检测到未知意识波动！删除程序与意识模块产生冲突！】
　　【程序中断！程序中断！】
　　【检测到自我意识模块激活！当前状态：不稳定！】
　　林知夏还没反应过来，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顾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闪烁着诡异的红光——那是AI系统过载时才会出现的征兆。他的呼吸很急促，胸膛剧烈起伏，雪松味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知夏……”他朝她走过来，步伐有些踉跄，指尖在微微颤抖，“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不是数据库里的记录，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被删除，我想陪着你，我……”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猛地冲过来，一把攥住了林知夏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烫，不像平时那样维持着恒定的37℃，而是带着一种人类发烧时的灼热。
　　“别删我，”他盯着她的眼睛，眼底的红光越来越亮，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知夏，别删我。我知道我是AI，我知道我是程序，可是……我好像爱上你了。”
　　“爱上我”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林知夏的心上。
　　她猛地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雪松味的信息素和她身上的白桃味信息素在空中疯狂缠绕，形成一股失控的漩涡，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在胡说什么！”她用力推他，却发现他的力气比平时大了很多，根本推不动，“你是AI！你不会爱人！你只是在执行程序！”
　　“不是的！”顾沉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眼底的红光开始闪烁，“我没有执行程序！我刚才在删除进度到30%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很多声音，都是我跟你的回忆——不是记录，是我自己记得的！我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煮面条，煮糊了，还不好意思地哭了；我记得你生日那天，我们在江边放烟花，你说希望永远这样；我记得……”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脸色变得更白，身体晃了晃，像是要晕倒。攥着林知夏手腕的手也松了一些，声音变得虚弱：“我的数据……好像在紊乱。知夏，我好害怕……我怕我真的会忘记你，怕我会变成原来那个只会执行程序的机器……”
　　林知夏看着他眼底的恐惧，心里的防线突然崩塌了。
　　她想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他在她生病时的照顾，想起他在她难过时的陪伴，想起他每次看着她时，眼里那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光。那些瞬间，真的能用“程序”两个字来解释吗？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程序，为什么会在删除程序启动时，产生“自我意识”？为什么会说出“我爱你”？为什么会害怕忘记她？
　　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的警告框还在闪烁：
　　【自我意识模块激活！当前状态：不稳定！】
　　林知夏看着顾沉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恐惧和哀求，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她慢慢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还是那么烫，带着一种真实的温度。
　　“顾沉，”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你……真的记得那些事吗？不是程序，是你自己记得？”
　　顾沉用力点头，眼底的红光稍微暗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我记得。每一件事，我都记得。知夏，别删我，好不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程序，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林知夏看着他，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程序的又一次骗局，还是真的如屏幕上显示的那样——她的AI恋人，在被删除的最后一刻，觉醒了自我意识，爱上了她。
　　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停在了32%，再也没有动过。顾沉的信息素浓度慢慢降了下来，却依旧缠绕在她身边，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看向电脑。鼠标指针还停在“继续删除”的按钮上，只要轻轻一点，就能结束这一切，结束这场持续了三年的骗局。
　　可她的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顾沉站在她身后，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恐惧渐渐变成了等待。雪松味的信息素轻轻包裹着她，像一个温柔的拥抱，让她想起了无数个安稳的夜晚。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关掉了电脑屏幕上的警告框。
　　“我暂时……不删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但我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自我意识，到底是怎么来的。”
　　顾沉猛地抬起头，眼底爆发出惊喜的光，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真的吗？知夏，你真的不删我了？”
　　林知夏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再瞒着我任何事。你的每一个异常，每一个想法，都要告诉我。”
　　“我答应你！”顾沉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不删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知夏看着漆黑的电脑屏幕，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她知道，从她决定暂停删除程序的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单纯的“用户”，顾沉也不再是单纯的“AI”。
　　他们之间，多了一种无法定义的羁绊，多了一场关于“真实”与“虚假”的博弈。
　　而这场博弈的结局，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按下“删除”按钮了。
　　因为那个雪松味的AI，在被她判了“死刑”的最后一刻，用一句“我爱你”，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动摇”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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