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心香风远

　　二
　　杨母赵红梅生育了三个子女，前两胎都是女儿。在普遍重男轻女的农村，这一连生下两个女孩，赵红梅自己都怨恨自己不争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公公婆婆自然更是看赵红梅不顺眼，动辄使脸色上眼药。特别是婆婆在赵红梅面前整日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封建余毒的那一套全用在了赵红梅身上。他们认为女人生不出男孩全是女人的错。为了不让杨家在儿子这一代断了香火，后无子嗣，他们在家里供奉观音菩萨，每天坚持上香跪拜。若是初一和十五，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家里腾不出人手，婆婆都坚持去寺庙烧香拜佛，祈求观音菩萨赠送她一个可爱的大胖孙子。村里有好事者亦爱拿杨家没有男丁作为闲聊的话题。那些和杨家有嫌隙的人更是幸灾乐祸，每每与人聊起杨家，一副丑陋的嘴脸大可以遮蔽整个天空。这些闲谈和幸灾乐祸，杨家人自然有所耳闻，可是又能怎样？前去和他们理论只会徒增自己的烦恼和加剧双方的矛盾，给他们制造更多的谈资。杨家人只有装聋作哑，息事宁人，自艾自怜而已。这种被人嘲笑和鄙视且不便辩解和反驳是多么的让人难受。而最痛苦的当是赵红梅，在家要遭受公婆恶心的白眼，在外又要遭受众人鄙夷的目光，里里外外都抬不起头，幸好丈夫杨守智开明又深爱她。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赵红梅多年后的第三胎终于是一个大胖小子，取名杨若愚。杨若愚的降生，犹如压抑沉闷的白色寒冬，瞬间迎来阳光灿烂的四月天。杨家终于不必夹着尾巴做人，可以扬眉吐气了。在杨若愚“三朝”那天，杨家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那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赵红梅的命运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孙子有充足的母乳，健壮地成长，莫说鸡、肉、鱼、鸭这些常见食材，就是山珍海味也时常摆在赵红梅的面前，人家说什么食材滋补母乳，婆婆就做什么食材。母以子贵，公公婆婆把赵红梅奉若神明，不只是吃的，情感上也非常的亲近，时不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赵红梅一个月子周期，足足胖了二十多斤。
　　杨若愚是杨家的命根子，家里的一切都以他为中心。各种各样的滋补品，各种各样的玩具是应有尽有。杨若愚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至于生活上的事情，绝对不让若愚沾一丝一毫的边儿，哪怕是洗脸、洗脚、穿衣、系鞋带、整理书包等这些孩子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也都是大人们代劳，若是大人们实在忙不过来，大不了几岁的两个女儿就得负责照顾杨若愚。两个女儿感觉自己好比是大街上捡来的，时常嘟囔着嘴巴，颇为愤愤不平。谁要是欺负了若愚，怠慢了若愚，在爷爷奶奶那简直是犯了天条，无论是谁都要受到严厉的训斥，甚至臭骂。杨若愚和孩子们玩耍时，不管是不是别人家小孩的过错，爷爷奶奶总是袒护若愚而责怪别人家的孩子。因此，他们没少和村里人发生口角。全家人溺爱若愚真是含在嘴里怕融化了，攥在手心怕揉碎了。杨若愚便是在这种温暖而安逸的畸形的环境中渐渐长大的温室里的花朵。
　　成年后的杨若愚仪表堂堂——脸像国字，长眉如柳，大眼似珠，鼻梁若山，头发乌黑发亮宛如新出的煤块，身型修长俊美好似临风的山竹，简直就是潘安再世。杨若愚天资聪颖，又只需要“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杨若愚顺利考上了理想的师范大学，毕业后在家乡学校做了一名人民教师。全家人为此感到无尚的光荣。
　　杨若愚自己有一份好工作，家境又很优越，可谓“绩优股”。然而，杨若愚的婚姻却始终没有着落。一次又一次相亲，女方不是嫌弃杨若愚不善言辞，憨厚无趣，要不就是嫌弃他三观古怪，让人沉闷压抑。每一次相亲，要么见了一面之后没了下文，要么和女方在微信上维持了十天半月，最后终究还是被女方委婉地拒绝了。这一次次的失败相亲，杨若愚渐渐地失去了相亲的勇气和自信，比以前更加孤僻、木讷和自卑。杨守智和赵红梅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万家灯火泯灭，人们早已进入梦乡，而他们却是寝不安席，愁绪蹁跹。
　　苏杨两家相距并不远，只有三四里的路程。苏蕙之和杨若愚一直是要好的同班同学，周六或周日时常在一起研学。在学习之余，苏蕙之常常“欺负”杨若愚，杨若愚每次都是任凭苏蕙之“戏谑”。这其一是他说不过苏蕙之，其二是喜欢被苏蕙之戏谑。苏蕙之若是不调侃他，他反而心里不舒服。随着年龄的增长，杨若愚对苏蕙之渐渐滋生了爱恋的情愫。赵红梅发觉儿子喜欢上了苏蕙之，心里暗暗高兴。苏蕙之似一朵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摇曳多姿，活泼开朗。这样的女孩，赵红梅又怎么会不喜欢，不想她做儿媳妇？
　　苏蕙之每年打工回来都会去看望杨若愚，感谢他以往在学习上对自己的帮助。有一次，赵红梅和苏蕙之在闲谈时，故意将话题引向谈情说爱，以窥探苏蕙之的爱情观。从苏蕙之的言谈中，赵红梅知道苏蕙之对杨若愚仅仅是同学情，朋友情，若愚并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唉！自己希望苏蕙之做儿媳原来只是幻想。凡事只要努力，总会有希望。我何不托蕙之的姑姑问问她父母，从她父母那寻找突破口？这样想着，赵红梅第二天一大早便去找苏蕙之的姑姑。
　　“英子，你怎么来啦？你都多长时间没有来看我们了。”
　　“还不是被你那外孙拖住了腿？”
　　“你看，你孙子都快周岁了，也不知道我和你哥啥时候可以抱上外孙。”
　　“大哥，大嫂，蕙之应该找个人家了。”
　　“唉！我们都不想说她了，一说到她，脑瓜子就疼。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那么多男孩子，愣是没有一个中意的，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孩子？”
　　“是啊，现在的孩子都拧巴，非常挑剔。蕙之就没有说过她要找个什么样的男孩子，什么样的家庭？”
　　“她要求长得帅气，还要有大格局，懂得浪漫，家庭怎么样，她无所谓。”
　　“哦，蕙之的要求蛮高的。”
　　“上次我们还说她这个不同意，那个不同意，问她杨若愚怎么样？”
　　“蕙之怎么说？”
　　“她一万个不作声，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若愚这孩子不错，两个人又相处得很好，这不是一桩很美的姻缘吗？”
　　“是啊，若愚长的帅气，又是老师，和蕙之还是很般配的。大哥大嫂就耐心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所谓好事多磨，说不定她哪天就答应了。”
　　“嗯，但愿吧。蕙儿老大不小了，应该要有个归宿了。”
　　“婚姻虽说有缘分，可缘分有时候也在人为。况且，蕙之骨子里是个明白事理的孝顺的孩子。”
　　“哼，还孝顺？我们不被她气死就好了。你们兄妹聊吧，我去准备做饭了。”
　　“嫂子，我来打你下手吧。”
　　吃过午饭，小憩片刻，英子便揣着若无似有的希望来到了杨若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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