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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真本事
所谓的晚餐在一楼一间小巧的中式圆厅里进行。红木桌椅,墙上挂着意境清冷的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试图营造一种宁静致远的假象。菜肴都是精致的江南派系,龙井虾仁,蟹粉豆腐,清汤燕窝……摆盘雅致,口味清淡,却丝毫勾不起江尤爱的食欲。
她脊背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每一口食物都味同嚼蜡,所有神经末梢都在警惕着韩愫那一份悬而未决的“礼物”,等待不知从何而来的发难。
可直到穿着素色旗袍的侍从收了餐碟,换上清口的茶水,也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韩愫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对面的莫惊春也只小口小口啜着汤,银汤匙与碗沿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尽管那黏腻的眼神一直缠绕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比直接注视更让人头皮发麻。
江尤爱疑心,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这份大礼,难道就是戏耍她,看她像只被蒙住眼睛的兔子,在笼子里高度紧张,胡乱猜忌,白费心力?
也好。
省得她费力气应付。
早日远离这两个疯子便是。
*
房间是仿照莫惊春主卧打造的,却更加封闭。没有厨房,开间里起居设施一应俱全,像个极度奢华的展示柜。江尤爱反手关紧厚重的实木房门,背靠着门板,才允许自己泄露出一丝疲惫。
她窸窸窣窣地换下带着晚餐气息的衣物,走进附带的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氤氲的水汽暂时模糊了镜子和那些可能隐藏着窥视的孔洞。
她闭着眼,仰起头,让水流过脸庞,试图借此冲散紧绷的神经和那份莫名的焦躁。
洗完,她用柔软的厚毛巾拢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洗漱台前,一点点耐心擦拭。镜面上水汽凝结成珠,缓缓滑落,映出她模糊的脸。
正在这全心全意的时候,不知哪里冲出来个人影,从背后一头栽在江尤爱身上,像只狗一样乱蹭,头深深埋在她光裸的颈弯,痴迷地乱蹭乱嗅,微卷的发丝沾着水汽,黏在她肌肤上,弄得江尤爱有点痒。
闻到那股甜甜的果香调香水味,江尤爱心里门清。
“阿莫,”她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你放开好不好?让姐姐先把衣服换上。”
莫惊春不为所动,反而抓住江尤爱试图推拒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微热的脸颊边,声音闷在她颈侧,带着撒娇般的鼻音:“姐姐让阿莫怎么好呢?用的什么香,把阿莫魂都勾走了,恨不得和姐姐永永远远腻在一起才好。”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江尤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带倒,后背陷入柔软得过分的床垫中。浴巾散开一角,露出大片莹润的肩颈。
眼见莫惊春俯身,手就要拽掉那最后的屏障行不轨之事,江尤爱因力量悬殊,无法硬推,只恨自己方才松懈得太早。
她快速环视四周,寻求脱身的契机。目光掠过华丽的壁灯,昂贵的挂画,最终,定在了正对床榻、那个闪烁着微弱红点的黑色摄像头上。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江尤爱突然停止了所有推拒的动作,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她甚至微微侧过头,用一种莫惊春从未见过的、带着审视与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身上的人。
这眼神太过陌生,让莫惊春灼热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阿莫,”江尤爱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说,阿愫是不是也在看着我们呢?她今天没来吃饭,是不是就一直坐在某个地方,通过这个镜头……”
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弧度,“……欣赏着你的表演?”
“表演”二字,像一根冰针,精准地刺入莫惊春的耳膜。
那股萦绕在两人之间、由莫惊春单方面主导的暧昧热气,瞬间被抽空。空气凝固了。
莫惊春撑在她上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她垂着眼,光影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界限,神色晦暗难辨。
江尤爱毫不退缩,甚至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莫惊春滚烫的脸颊,眼神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深情”,嘴角那抹清晰的得意,如同胜利者的徽章。
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莫惊春的嘴唇翕动了数次,最终,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话:“小韩姐今天不在!我骗你的!”
像是要挽回溃败的阵地,她再次加重力道,将江尤爱的手腕更紧地按在头顶,那张混合着执拗、渴求与一丝慌乱的脸庞,在江尤爱眼前急速放大——
就是现在!
江尤爱面上那点伪装的平静瞬间剥落,眼底寒光乍现。就在莫惊春的呼吸即将喷在她脸上的瞬间,她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手腕的钳制!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的右手高高扬起,带着决绝的风声,狠狠地掴了下去!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莫惊春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的指印浮现在白皙的皮肤上。她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僵在那里。
江尤爱只是冷冷地看着,用平时和系统沟通时那种毫无感情起伏的声线开口:“你不是要听实话么?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情意,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封。这个样子,最伤人了。
半晌,莫惊春才从那猝不及防的打击和满床凌乱的绸缎中爬起来。她顶着脸颊上那片刺目的红肿,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欢喜都维持不住了,只剩下狼狈和难堪。
她胡乱地、几乎是粗暴地套上散落的衣服,系错了一个扣子也不自知。她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不甘:“姐姐不喜欢听好话是吧……那我也不必再帮你拦着了。”
她猛地抬眼瞥向门口,像是要发泄所有积郁的愤懑:“拿进来!”
那个年轻的女佣显然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听到那声清脆的巴掌声时就已经吓得够呛。她瑟缩着推门进来,眼睛根本不敢乱看,余光瞥见莫惊春脸上那道鲜明的红印时,更是惊得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她几乎是小跑着将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像逃难一样转身就走,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把门重新带上,隔绝内外。
江尤爱心中的危机感,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弥漫开。
“姐姐不是很期待这份礼物吗?我要是不在餐桌上,姐姐怕是魂都飞走了吧?”莫惊春扯动嘴角,似乎想笑,却牵扯到伤处,让她表情扭曲了一下。
她粗暴地拆开文件袋,将里面装订整齐的几张纸抽出来,甩到江尤爱蜷缩的腿边,然后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场好戏。
江尤爱勉强扯过柔软的羽绒被,将自己裹得严实些,然后才伸出手,指尖微带迟疑地,抽出了那几张纸。
那竟是一封书信。
字迹娟秀,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柔笔锋。语言风格她也无比熟稔——是她的第9个任务对象,白绪如。
「姐姐,见字如面。
若你还能看到这封信,那我大抵已不在人世。自你从那高台之上一跃而下,决绝地离我而去,我的魂魄便已随你去了大半。医生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我知,我这是思念成疾。
昨夜又梦回初遇。那时我家族蒙难,孤苦无依,像只被雨淋湿的雏鸟,是你将我捡回家中。记得你总爱抱着我,说我像你窗台那盆铃兰,纯洁又易碎,需得时时呵护才能绽放。你说这话时,眼底的怜惜几乎将我淹没,让我以为,我真是你独一无二的珍宝。
姐姐,你可知你有多残忍?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包容,让我相信这世间终有一人是为我而来。你在星空下告诉我,“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扮演某什么。”那一刻,我心中狂喜,我以为我终于成了你的特例,你的真实。
我们躲在世俗眼光背后幽会,每一次牵手,每一次偷吻,都让我如饮醇酒,沉醉不已。你常在我耳畔呢喃,“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这句承诺,成了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所以,当我站在天台,捧着那束白色的铃兰向你求婚时,我以为是苦难终结,幸福伊始。你含着泪,看我为你戴上戒指,听我诉说此生不渝的誓言。
然后,你向后退了一步。
你对我说:“对不起,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活在你心里,最干净的地方。”
你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鸟,张开双臂,向后倒去。裙摆在空中开出一朵绝望的花。我伸手,却只抓住了一把虚无的空气,和几片铃兰破碎的花瓣。
他们都说你是为情所困,不愿害我名誉,选择自我了断。只有我知道,你是用最惨烈的方式,拒绝了我的求婚,永远地离开了我。
姐姐,你好狠的心。你让我此生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我的生命,将永远停留在你坠落的那一天。余生,我只愿活在有你的回忆里,守着那盆你留下的、早已枯萎的铃兰。
若有来生,你可愿……只做我一个人的姐姐?」
最后一句是单独一张纸写的,只写在最上面一行,下面都空着。但江尤爱回神时,纸上已经满了。
她有些恍惚,不觉脸上湿润。
白绪如,那个姑娘其实和莫惊春很像,都是家族弃子,都是纯洁脆弱。
最好骗的。
莫惊春早就看不惯她对着那封信深情款款的样子了,不耐的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看完了?写的真感人啊,是不是?姐姐?”
江尤爱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发白,没有回应。
莫惊春一把夺过那几张纸,目光飞速扫过那些刺眼又深情的词句,每多看一行,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就像一把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她的脑海,瞬间点燃她重生前那段最痛苦不堪的记忆。
她仿佛又站在那个冰冷的天台上,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如何含泪接受自己的戒指,又如何决绝的向后倒去,裙摆在风中像浪花一样翻动。
她再次体验那种,心脏被瞬间捏住,伸手却只抓住一把空气的绝望。
“铃兰……纯洁又易碎,需得时时呵护……”莫惊春低声念着句子,猛地抬头,眼睛盯着江尤爱,像两颗滚烫的星星,“你也对我说过!一字不差!”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尖利,“‘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这句呢?!也是你台词本上写好的,对不对?!”
她不需要江尤爱回答,那短暂的沉默和对方细微的神情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巨大的被愚弄感和前世今生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
“天台……呵,天台。”莫惊春手指都在发抖,不可置信地摇头看着她,“你也给我计划好了,是不是?”
“在我最幸福的时候,捧着戒指,以为终于得到了全世界的时候……你也打算像对她一样,对我说一句冠冕堂皇的‘对不起’,然后就从我眼前跳下去,让我眼睁睁看着?!”
她的情绪彻底决堤,声音里带着泣血般的质问:“如果我没有重生!如果我还傻傻地信着你,爱着你!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和这个写信的蠢货一样?!在你死了之后,还把你当成心底抹不去的白月光,一辈子活在你自己导演的悲剧里,为你痛不欲生,为你守身如玉,情根深种到死?!”
“江尤爱!你告诉我!是不是!”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房间里回荡着她激烈喘息的声音,和江尤爱死一般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许久,莫惊春剧烈起伏的胸口才稍稍平复。她看着床上那个依旧美丽,此刻却无比漠然的女人,一种极致的愤怒过后,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她将那份信随手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什么肮脏的垃圾。
她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没有回头,只用一种近乎轻蔑的、淬着冰渣的语气,留下了最后的话:
“我一直以为,你江尤爱能稳坐攻略者排行榜第九,总该有些真本事,有些因人而异的巧妙心思。”
她顿了顿,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现在看来,不过是把一套骗傻子的流程,练得熟能生巧罢了。”
“我和她,在你眼里,根本没什么不同。而你……也根本没我想象的那么高明。”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江尤爱一个人,和散落在地的、写满了另一个女人痴情与绝望的信纸。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莫惊春那句“没什么真本事”的余音,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她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职业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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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不容易了,我必须说一句不容易,这一章被审了三次,高审锁文两次,生生吞了我100字


